第183章 天眼覷紅塵（12）

裴子晗回到王家的時候，已然是掌燈時分。

王子服看到裴子晗回來很是意外：「我以為，你會在裴家住上一段時間呢？」

「那兒已經沒有讓我留戀的人和事了，我為何還要留在那裏？」

「那你回來……是因為王家還有什麼你留戀的人嗎？」

「留戀算不上……同病相憐的人倒是有兩個。」裴子晗答道。

「我和王儔寒？」王子服皺着眉頭反問。

「為什麼到哪裏都要把我和那個人扯在一起？明明要白頭偕老的人是我兩個……」

王子服還沒有說完的話已然被裴子晗用食指覆住嘴唇給隔開了：「不是白頭偕老，是你一個人……孤獨終老。」

王子服挑眉，別過頭繞過了裴子晗的手指輕笑：「這個結局……倒也不錯。」

裴子晗大概沒有想到王子服真的會應承下來，反而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去：「我隨便說的，你又何必當真？若你以後當真不娶妻，恐怕夫人定不會讓你過得太自在。」

王子服似乎是對裴子晗突然換了稱呼而有些錯愕，但很快嘴角的苦笑就蔓延到眼底：「我如今過得就不太自在，她再為難我不也只是過得不自在嗎？」

裴子晗笑着低下頭去：「有的時候真的很羨慕儔寒，面對那樣殘酷黑暗的事實，他依然有開玩笑的心情……哪裏像我，在知道當年真相的那一刻就崩潰了，覺得這世間也沒什麼可留戀的了。」

王子服也笑，只是語氣怎麼聽着都有寫難過：「他生來就見慣了這些……就像我一樣，如今不自在，再多的不如意壓在身上也依然是只是不自在而已……不自在習慣了，大概，也就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裴子晗抬起頭，在微弱的燭火里與王子服四目相對，火苗在王子服的瞳孔里一閃一閃的，而後，她聽到了王子服的輕笑：「大概我們以後也可以像儔寒一般笑出來了，畢竟……我們也是見過世間最黑暗的人了。」

裴子晗錯愕的別過頭，逃避著王子服眼中的光亮：「胡說，明明還有燈，哪裏就是最黑暗的呢？」

王子服哈哈大笑起來：「你瞧，還說自己不會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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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的裴子晗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小屋裏，偶爾出門也只是在後院的假山位置發獃，碰巧這一日就在假山碰到了王儔寒。

「你怎麼會在這兒？」

「專門來找你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是王家暗影的統領，想要知道一個人在哪兒不是很容易？」王儔寒挑眉笑道。

「不是吧？在王家裏面也有暗影監視？」

「逗你玩的，唉，真沒意思，每次逗你都這麼成功，一點自豪感都沒有。」王儔寒有些氣餒的嘆著氣，「我特意問的我哥，他說你要不在屋裏，要不就在這兒。瞧見你屋裏沒人，這不就追到這兒來了？」

「說罷，因為什麼來找我？」裴子晗輕笑，「能讓你這個大忙人親自來找我，一定是什麼大事兒。」

王儔寒不置可否，但說出口的話卻似乎稀鬆平常：「當年的事，你都知道了？」

「這麼明顯嗎？」裴子晗輕笑，「我以為我掩藏的很好了。」

王儔寒搖頭：「你掩藏的很好，可能只是因為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我吧。」

裴子晗咋舌：「你這本事不當王家家主可惜了。」

王儔寒似乎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為什麼要偷偷倒掉叔父給你開的葯？是因為不想吃他開的葯，還是只想一心求死好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王儔寒挑眉：「王家暗影都歸我管，只要我想知道，就沒有不知道的事情。」

「那這件事情……你不會已經上報了吧？」

「我能來問你，自然是還沒有。但以我對暗影的了解，過不了多久這消息可能還是會傳到母親和叔父的耳中。」

「過不了多久是多久？」

「十天，最多半月。」

「夠了，」裴子晗點點頭，側過頭對着王儔寒微笑，「這個時間夠了。」

「我哥加冠禮這麼大的事兒你都能借故推辭，你到底是有多不想見到母親啊？」

裴子晗低下頭去，額頭上的劉海遮擋住了她的神情：「如果可以，我想以後都不要見到她了。雖然知道她當年應該也有着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但我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了。江家三條人命，讓我沒有辦法再以平常心見她了。我也許真的不恨她，但是……」

「算上你，是四條人命。」王儔寒側過頭來，板正裴子晗的肩膀問，「你不是已經做好了離開的打算了嗎，為什麼還是沒有辦法面對她？」

「我懂得的儘是些偏僻的人生，我想世間死了祖父，就沒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間死了祖父，剩下的儘是些兇殘的人了。」

裴子晗抬起頭看着王儔寒有些低沉的神情，喃喃道：「也許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最好？」王儔寒在嘴裏把玩著這兩個字，嘴角揚起一抹冷峻的笑意，「你走了，你讓我哥怎麼辦？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意……」

「我走了也許對他才是最好的，沒了我他大概可以安心的聽從王家的安排，也不會想起多年前王家干過的那些事情……等時間長了，他自然也就把我忘了，那之後……」

「裴子晗，你果然沒有心，」王儔寒打斷了裴子晗的話頭咬牙切齒，「你這般……又與你母親當年的選擇有何差別？你為了那個選擇受盡苦楚，如今也要讓這個苦果留給我哥嗎？」

裴子晗突然想起自己與父親最後一面的時候，父親說自己長得很像自己的母親。這般想着，裴子晗突然輕笑道：「就容我自私這一回吧，也算是讓我真真正正的為我自己活一次。不用口是心非，也不用身不由己……」

「算了，」王儔寒突然笑了起來，「早知你們之間會是這樣的結局，我當日就應該在你們在茶樓分道揚鑣之後阻止你們再見。」

「是啊，」裴子晗也笑，「若你當真在那個時候就阻止我們再見，大概事情也不會是這樣的結局吧。」

裴子晗盯着王儔寒離開的方向獨自出神，有樹葉飄落在地上隨着風打着好看的旋兒。雖然彼此說着如果，可他們心裏都清楚，這世間從沒有如果。

當年之事一旦發生，就註定會有今日水落石出的結果。就如同這落葉，無論在樹枝上如何燦爛，終有一天會被這風吹散在地。

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