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天眼覷紅塵（6）

「有些人是好心，可得到的卻不一定是好報。公子以後可要小心了。」

時隔多日，王子服再一次想起了那個夜裏，裴子晗應邀來王家面見長輩，臨行前站在二門的陰影處卻對自己笑着說：「這次我也提醒你了。」

再想起那夜之時王子服才發現，似乎只有當時的自己並不明白這其中的深意，就連自家弟弟王儔寒面對自己的提問也只是顧左右而言他。

想來王儔寒早就知道這裏面的事情，卻從不肯對自己講，就連他認為被自己和弟弟蒙在鼓裏的裴子晗其實也早就知道這裏面的事實。王子服突然感到一陣挫敗和嘲諷，所以這麼長時間，他到底都做了些什麼呢？

這會兒的王子服終於明白為何在當日的王家後院假山上，裴子晗會對着自己說她不值得自己對她這麼好，還有她立於王家二門陰影處的位置嘴角微勾：「也包括做好鰥夫的打算了？」

王子服不確定裴子晗到底是在什麼時候恢復的記憶，又或許她從頭到尾都知道，只是裝出一副什麼都不記得的樣子。可如今再細細回想，才發現裴子晗似乎從一開始就保持着最戒備也最清冷的態度，拒絕著這一切。這讓王子服在這一瞬間覺得有些頭皮發麻，他不確定裴子晗會不會是第二個蘇一梅——都是披着羊皮的狼。

但顯然，王子服多慮了。

裴子晗之所以一直以一種防備和清冷的態度接觸王家，接觸王子服，只是因為她從小長在裴家，見慣了這世間的冷眼和殘酷，讓她根本不相信會有那種憑空而來的善意，再加上姜芳當日僅憑着「姑蘇金陵」這種稱謂就想到了蘇一梅想到了王家，這讓裴子晗心裏產生了疑問，也就多留了一個心眼。到最後裴子晗因為王子傑的醫治恢復記憶的時候，已然到了她在王家面見諸位長輩的時候了。

裴子晗不確定王儔寒是否知道，可她清楚王子服一定不知道。因為在裴府清攸閣的短暫接觸，已然讓裴子晗清楚王儔寒與自己就是同一類人，都是那種所有事情都藏於心底的人，只是王儔寒看起來玩世不恭無事掛心，而她看起來清冷孤傲遺世而獨立。

故而在離開王家的時候，她立於王家二門的陰影處，隱晦地提醒了王子服一下，期待着他能和王儔寒仔細地交談之後，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卻沒想到王儔寒心裏另有小九九，根本就沒有打算把自己查到的真相仔仔細細地與自家兄長說清楚。

雖然表面上是王子服命令王儔寒去查十幾年前江家與王家裴府之間的事情，可實際上卻是王儔寒自己要去查的。因為見識過王家黑暗的一面，故而王儔寒很清楚自家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這也是為什麼王儔寒對自家母親不甚親近，對於自家父親又千萬個看不上。

王家之所以能夠在上一任家主就是王子傑在位的時候大改革，就是因為王子傑和蘇一梅聯手策劃出來的。其實自家夫人和自家哥哥謀划的事情，王子鐸不是不知道，但他卻選擇了不聽不管聽之任之，這才造就了十幾年前曾經轟動朝野的大事件。雖然波及人數眾多，可在查到與王子服一塊去過的那個破舊小院之後，王儔寒的心稍微定了定。因為那其中的大多數人，都是當年離奇失蹤下落不明的人，兩相對比之下，所剩下真正為此時付出性命的人，已然不多了。

可即便這樣，江老太爺和江靜，甚至是江老太太那位早夭的幼女，卻都在其中。

這讓王儔寒無法接受這樣軟弱的父親，但面對精明的叔父和母親，以及對王家保持着熱血和忠誠的兄長王子服，這讓王儔寒無法把自己所知道的真相都說出來。

當然，王儔寒沒有說出來真相的第二個原因還是因為暗影制度。作為王家年輕一輩唯一一個知道王家真實面目的人，王儔寒被自家叔父和母親下了嚴格的封口令。在他沒有弄清楚自家兄長到底如何想又打算如何做的情況下，王儔寒下不了決心就這樣去公然違抗封口令。

故而那夜，王儔寒與王子服在一起喝酒之時聊到此事，王儔寒也只顧左右而言他，當這些都不作數的時候，王儔寒只得一下一下地給自家兄長灌酒，然後在心裏思索著究竟要如何收場。

卻沒想到，這彎彎繞繞，竟把真相推到今日才算半解開。

————————

裴子晗獨坐在院中，盯着不遠處的植物出神，菁菁從屋內的窗欞看到，忙取了披風給自家姑娘披上。裴子晗似乎是被驚醒了，回過頭來問道：「菁菁，你信命嗎？」

菁菁搖頭：「姑娘為何要如此問？」

裴子晗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你怎麼解釋一個人與你萬千巧合的相識呢？」

菁菁有些呆愣，腦中不自覺的想起自己與華採在江府的第一次相見，她抱着罈子一步一步地朝屋內挪著，華采就那樣匆匆地從遠處朝她跑來……待回過神來的時候，裴子晗已然轉過頭去打趣道：「看來確實是很久都沒有見到華采了，就這麼一句話都能讓你想起來心上人……罷了罷了，看來就欺負我一個人孤苦無依了。」

蕭蕭此時也從屋內出來，手裏捧著從自家母親那兒拿來的小爐子，正費力的朝院內搬著。見自家姑娘喝菁菁都拿疑惑地目光看向自己，蕭蕭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爐子，抬起袖子輕擦著額頭上的細汗：「到底是煙熏火燎的爐子，還是放在院子裏更好些。」

裴子晗輕聲嘆息著別過頭：「不必麻煩了，反正這東西放在哪裏都無所謂。」

「姑娘今日到底是有何煩心事？從今日王夫人提親回來就一直悶悶不樂的，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菁菁問道。

裴子晗轉過頭來，看向一臉關切望着自己的蕭蕭和菁菁嘴角微勾：「王夫人來裴家提親，對我來說是一件喜事嗎？」

菁菁和蕭蕭很是詫異的對視了一眼，都不明白自家姑娘這話中的意思：「難道……不是喜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