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明月天涯4
城外桃花林。
桃花已漸漸凋零，空留一樹枝椏。
按照路程，晚上便能到達慶安府了。
似是知道即將離別，這兩日兩人的歡聲笑語明顯減少了很多，氣氛變得有些沉悶。
馬車緩緩地行過，少女挑開車簾，望向山上當初他們相遇的地方。
桃花不再，山林也變得冷清，就像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馬車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音，少年怔怔的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明年這時候，來慶安府陪我看桃花好么？」
忽然，車廂里有少女的聲音傳來。
少年一言不發，默默趕路。
少女滿臉的哀怨。
片刻后，她哂然一笑。
罷了罷了，她和他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她的生活註定是要相夫教子、賢良持家，他也註定要仗劍江湖、浪跡天涯。
既然如此，日後又何必要自尋煩惱，再相見？
她們終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父母不會同意，家族不會同意，甚至就連他自己，不也是沒有表明什麼么……
只是，即便今年逃得一年，明年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嫁人了……
為了家族，怕是不嫁不行的。
只是，我真的好想在嫁人之前，再看他一眼啊！
……
慶安府，一處小巷之中。
少年勒住韁繩，聲音冷冰冰的：「到了！」
少女下車，與他擦肩而過，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家門。
一月有餘。
終於，還是又回來了么……
相顧無言，少年拱了拱手，轉身，離去。
少女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是有著兩行清淚緩緩留下，她張了張嘴，終是一句話也沒有說出口。
少年的聲音卻從遠處傳到了她的耳中：「這是你第四次騙我。」
「第一次是你說你腳崴了，要我背你。」
「第二次是你說你暈船，我們便捨棄水路走旱路。」
「第三次是你說你家在寧安府，而事實上卻是在慶安。」
「第四次……」
少年的聲音沒有再傳來。
少女晦暗的神色亮了幾分，道：「沒有第四次的，我只騙過你三次！」
少女的聲音有些焦急，杵在原地無力的辯解著，只是少年卻久久沒有回答。
少女的神色再次變得暗淡，將想說的話又重新咽了回去。
即便有一肚子的話，又說給誰聽呢？
少女低著頭，不再說話了，只是淚水卻仍是無聲地流淌著。
直到，少年的聲音再次傳到了她的耳中。
「你想跟我走么？拋下一切，跟我走。」
少女眼中神采大盛，片刻后，又重新熄滅了。
她想，她真的好想！
可是，自己若是一走了之……
她不敢再繼續往下想。
定親的那家勢力太大，自己家裡遠遠不是對手……
自己即便不顧一切，又怎能不顧生她養她、疼她愛她的父母？
所以，她想，卻不能！
良久，沒有少女回答的聲音傳來，少年終是明白了些什麼，也不再說話，似乎已經離開了。
小巷之中，那個單薄的身影早已泣不成聲。
良久，少女終於收拾好自己的情緒，緩緩向家門中走去。
而在邁入門檻之前，她似乎又隱約聽到了少年的聲音。
「明年，桃花雨，我陪你……」
少女忽的一笑。
這一笑，驚心動魄。
遠處的一座屋頂之上，少年孑然而立，靜靜地看著少女步入家門，直到再看不見蹤影……
他長嘯一聲，聲音中似乎滿是悲苦。
下一刻，他縱身遠去，幾個呼吸間，就已不見了蹤影。
月光灑在少年的臉上，似乎，有兩道淚痕……
……
時光終是沒有等到明年，少女的家族慘遭巨變，全家近百口人一日之間淪為階下囚。
少女的未婚夫將少女獻給了她的仇人，用以保自己家族平安。
新婚之日。
少女鳳冠霞帔，坐於桌前，將指甲中的毒粉，滲透進將要喝的合巹酒中。
看著酒杯之中倒映出的精緻面容，少女的淚水再次不爭氣的奪眶而出。
自打家人出事，未婚夫獻妻求榮之後，她便要求自己不許再哭，她也以為自己不會再哭！
只是……
今生怕是真的不能和他再次相見了吧！
少女望向窗邊的月亮，像是看到了記憶中的那個少年。
他依然那麼丰神俊朗，依然那麼武功高強。
依然會對自己的任性充滿無奈，依然會用寵溺的眼神看著自己。
他的形象越來越清晰，只是少女卻閉上了雙眼。
來生再見吧！
再也沒辦法讓你背我翻山越嶺了……
在也沒辦法看你吃癟卻對我無可奈何的樣子了……
再也沒辦法和你欣賞明年慶安府城外山林之中的桃花雨了……
再也……
少女眼中滿是苦澀。
佛說人有七苦，終是求不得啊！
忽然，似是有著喊殺聲從外邊傳來。
少女雙目微凝，眼中疑惑之色一閃而逝。
半晌，少年渾身浴血，就那麼以一個英雄的姿態再次出現在了少女的面前。
他笑得是那麼的澄澈、那麼的歡快、那麼的喜悅！
一如當初桃花林那般驚艷！
一如當初馬車上那般俊朗！
一如當初夕陽下那般溫暖！
少年張開懷抱，將少女狠狠地摟在懷中。
少女閉上雙眼，這一刻，她不想管什麼國讎家恨，不想管什麼屍骨未寒，不想管什麼大仇未報！
她只想，緊緊的擁抱住眼前這個男子！
直到永遠！
……
少女的仇終究還是被報了，那仇人死在了少年的劍下。
兩人也因此遭受到官府的通緝以及無數江湖人士的追殺，開始亡命天涯。
又是一次精心策劃的圍剿，即便少年武藝高超，卻也架不住人多勢眾。
一番苦戰，雖然敵人越來越少，兩人卻仍是身陷重圍。
少女替少年擋了兩刀，身負重傷，少年拼盡全力，終於帶著氣若遊絲的少女逃了出去。
遍尋名醫，無果。
最後，只能暫時靠真氣吊著少女的命。
而這樣下去，怕是兩人都會死在敵人的手上。
少女看著少年的臉，忽然覺得他好像變得更加成熟了，想來他以後應該不會再以為只有喝酒的才能叫大俠了吧！
……
「這世上怕是只有萬佛寺的無塵大師能有那麼一絲可能將這位姑娘從閻王爺手中救回來了……」
「林神醫也沒辦法么？」
林神醫面露苦笑，搖了搖頭，長嘆一聲。
「命乃天定，非人力所能及啊！」
少年握劍的手更緊了幾分。
「老夫只能為這姑娘再續命十日，這十日，閣下還是儘快趕去萬佛寺吧……」
少年看著似是陷入熟睡的少女，眼中的堅定更深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