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此際，窗外的江上秋波明麗，來往的舟船在瀲灧中輕盪，遠遠往大江東去的方向望去，冥冥邈邈片，彷佛舟真要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美在意境，美在水色雲光。

然，儘管洛玉江之景美不勝收，目光不妨往窗內挪，臨窗而坐、身穿雪玉錦袍的俊美公子更道難得的絢麗風景。

雙青有時會想，這世間任誰都能扮清俊、裝孤高，高深莫測到令所有人莫測高深，但功力要強過家家主，那不可能啊不可能。

欸，瞧瞧，隨隨便便往窗邊坐，氣場渾然而生，旁人學不來啊。

忽地——

「所以都聽到了？」雍紹白喝着剛沏好的新茶，斜睨自家廝眼。

雙青抓過頸子又搔搔耳，咧嘴又笑。「爺，眾人都贊雍家家主大氣啊！」

「嗎？」

「、！」點頭如搗蒜。「您這出手，誰能比得過？」

「我怎聽到有誰……浮誇？可笑？」頓，語氣涼颼颼。「變態？」

「沒有！沒那回事！」雙青瞠圓了眸子，猛搖頭。「爺就豪情萬丈地豁出去了，為渡化蘇姑娘捨身飼虎嘛！」

顆連殼都未剝的碩大核桃直接丟過來，好在子眼明手快接得准，千鈞發之際化掉危機，要不鼻子就要中招。

「謝爺的賞。」誇張地彎腰行禮，臉插科打諢樣。

雍紹白冷哼二聲，沒再理會，望着洛玉江景逕自品茗。

這邊，雙青亦收斂起過外放的表情，提起紅爐上燒得噗噗作響的鐵壺，往雍紹白的茶杯里添水，低聲道——

「爺，斗玉會訂在巳時開始，再過刻鐘就到時辰了，兩邊的『公斷人』辰時未到就進樓裏佈置，南天宣氏的在半個時辰前也都抵達，就差蘇姑娘個了……爺，不會真不來吧？」

雍紹白舉著白瓷蓋杯的指微微緊，杯中的芽色茶湯盪了盪。

就差個。

連那三位師哥也都到場，卻遲遲未現身。

在跟賭，如果最不戰而敗，屆時的……會有感覺？

老實，將自己賭上，竟然從未想過這樣的事。

內心深處，始終認定，必然到來。

像要回應此際的沉吟，外頭響起陣騷動，聲音此起彼落地交雜。

雙青才要出去探看，直在二樓軒外環廊走動的元叔已踏進來，兩眉飛揚，頗興奮道：「爺，蘇姑娘來了。」

「終啊終！」雙青重重吁出口氣，跟着抹掉滿額熱汗。

反觀雍紹白——

將自己當成紅彩送出的僅輕應聲，彷佛泰山崩前亦不改顏色，卻在以杯就口時，唇上淡淡揚起細緻的翹弧。

果然很會裝。

【第十三章原來吃醋了】

刻鐘，巳時正。

兩層樓高的「風海雲鶴摟」樓內的天頂采挑高之勢，大堂寬敞無比，二樓共十二間雅軒，軒外環廊亦設有雅座，憑欄可將堂上事物瞧得清二楚。

今日樓堂上的正中央空出大大的地方，所有的方桌和長板凳全往四邊挪擺，位子坐起來自然比平常時候擠得多，背部稍稍駝就能跟坐頭的人相碰，但沒人抱怨這等子事，能搶進樓里已屬萬幸，大夥兒所有的注意力皆放在即將對斗的兩人身上。

此時際，十位獲得雙方流派認可的「公斷人」已從個人休憩用的雅軒中被請將出來。

「公斷人」分佔二樓環廊的雅座，雍紹白的身分與地位便無須多，其餘九人在玉行里亦都名聲響亮、德高望重的人物。

至南天宣氏與帝京流派的陣仗——

宣老太爺由貼身老僕和八名子弟陪同，設座在樓堂上的右翼。

帝京流派這邊，雲溪老人並未出席，而大弟子袁大成為首，領着兩名師弟陸玄華以及韓如放坐在堂上左翼。

接着再來今日斗玉會的雙方代表。

宣老太爺從族中挑出的人三房嫡出的六爺，名叫宣世貞，年二十有三，長相甚清俊，笑起來會露出兩邊的虎牙和嘴角梨渦，頓時斯文俊秀的公子氣質變，變得頗淘氣可喜。

適才雙方見禮時，蘇仰嫻已領教到對方兩眼彎彎、咧嘴笑開的勁道，讓禁不住也回以淺淺笑顏，但當不經意往二樓瞥去，身雪玉錦袍、頭戴無瑕白玉冠的雍紹白立時抓住的眸光，令才輕揚的唇角不禁凝了。

而淺笑凝滯的同時，胸房亦跳得怦怦作響，竟被二樓憑欄而坐的那抹男色驚艷到有些挪不開眼。

雍大爺衣着顏色偏深沉，玄黑、墨藍或藏青色的衫袍大堆，那樣的雍家家主給人沉穩淡定、孤高清冷的表相，但今兒個突然「棄黑從白」、「舍墨就雪」，白晳俊顏被雪玉錦袍襯，顯得眉睫尤甚漆黑，發若流泉。

總的來就，雍大爺穿黑衣已夠好看，但穿上雪白色衣袍，當真仙氣飄飄，俊逸之上再美三分，引得姑娘家……甚至男子漢頻頻翹首仰望，大爺卻副渾然未覺，不知自個兒到底造了孽的模樣。

看着就有氣！

蘇仰嫻真的滿肚子火，連頭上都頂着片無形火海。

不能怪惱火，實直將自己關在家中的直到今晨時分才從師哥那裏得知，雍家家主在昨兒個突然為這場斗玉會添紅彩，添加的紅彩有兩個。

出自東海卓家的鎮宅寶玉治成的成組玉器。

二誰贏得這場斗玉，雍大爺就跟誰走，走還得走上整整三年，任贏家搓圓揉扁。

不管第件紅彩抑或第二件，皆令氣到牙痒痒，顆心絞緊再絞緊，恨不得衝到面前揪衣襟，要把話交代清楚。

被開切成十塊的鎮宅寶玉，以獨特手法琢碾，漸具神形，已能看岀他這一件大作的模樣，完成後必然震古鑠今，氣熱磅礴，那不僅僅是他嘔心瀝血之作，與她的緣分亦深不可沒。

然，突如其來將它拿出來添紅彩，要如何接受！

再來關的第二件紅彩，老實，已不知該，除了火大，除了急怒攻心，除了想掄拳槌，真真無語。

三天前闖進閨房來將徹底訓了頓，氣到肚餓，大吃頓填滿腹中空虛，整個人的精氣神似完全輪迴，當時就下定決心，知道自己必然要赴這場斗玉會。

任情任性、自怨自艾，累得師父和師哥為煩憂，讓川叔和川嬸也憂心不已，實在太不應該……在那時候，雖氣蠻橫闖進和直言無違的指責，心裏卻認同的，感覺自己的腦門被狠狠澆淋冷水，冷到發顫卻也瞬間被點醒。

今晨聽聞把自身拿出來添紅彩，師哥全被的反應嚇著，因為在震驚之餘，眸中淚水乍然滿溢，完完全全失去自製，淚泉般的雙眸讓臉蛋濕了又濕，濕過再濕，非常失控。

阿妞會明白我有多認真……

總要讓你明白了，那樣才好……

你以為我在玩，卻不知，我再認真不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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