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鬧事

紅山醫院病房裡，林鋒雖是閉著眼，卻遲遲難以入眠。

「他不會是個天煞孤星吧？他一出生，爺爺就死了，滿月的時候恰好奶奶也死了，現在他父親也死了，偏偏他自己好好的。你說這個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不過還真是個可憐的孩子。她母親也沒有工作吧！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哦！」

那天是父親的葬禮，林鋒從未想過小姑姑能笑著說出那樣的話。當時他只有十歲，雖然已經能分辨出惡人惡語，卻還不曾對親人設防。小姑姑發現他，有些驚慌失措，不知道被聽去了多少。

「你怎麼到這來了？」

「我來上廁所。」林鋒天真地回答。

「那你去吧！別到處亂跑，上完就回靈堂守著。」

那個時候，林鋒還不懂天煞孤星是什麼意思。等到明白了，卻又迷惑了，這世上怎麼會有人惡毒至此。旁人落井下石尚且扎心，何況是親人呢！雖然早已不同她來往，但「天煞孤星」這四個字，就像一個魔咒，如影隨行。每當與他親近的人出現不幸時，這個魔咒發作，狠狠地折磨他。

有人說，人睡覺的時候，眼珠子動來動去，跟大腦皮層越活躍有關係。林鋒此時像是處於半睡半醒之間，他本來是在思考，突然又回到了車上。

「車子要往左偏了！」林鋒心中有預感。他竭力想要往右打方向盤，方向盤紋絲不動。不動也行，走直線。可車子還是往左偏了。他眼睜睜地看著一輛小車飛馳而來，撞得他天旋地轉。還好，沒什麼事情！林鋒剛剛慶幸自己安然無恙，往右一扭頭，就看到秦潼鮮血淋漓地坐在副駕駛上。

林鋒心中一驚，身體猛烈抽搐了一下，從噩夢中醒來。才發覺天剛蒙蒙亮，後背已經汗濕。

遇到她已經花光了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如果和她在一起，會傷害她，我應該怎麼做？

……

酒店裡，床上，七點半。

秦潼坐在床上，臉上是浮誇的難以置信，她掀開被子往裡面看。還好！睡衣還在！秦潼鬆了一口氣。

王全也被她的鬧鐘吵醒了，一大早就看她給自己加戲。

「怎麼就起了？不睡了嗎？」王全也是輾轉到後半夜才睡著，雖然意識清醒得很快，但身體還有些疲累，竟隱隱還有些酸痛。

秦潼想著什麼，竟在發笑。

「原來一大早起來，發現身邊躺了一個男人，擔心自己的清白是這樣一個奇妙的感覺啊！今天親自體驗一回才get到笑點。」秦潼若有所思道。

「我看起來像是那麼禽獸的人嗎？」王全問道

「禽獸不如！」

秦潼說完起床洗漱。王全卻覺得這個對話似曾相識，他好像在哪裡聽過。王全也起床準備穿衣。

「你還可以多睡一會兒，不用起來！」秦潼說道。

「你都起來了，我怎麼還能睡呢！」

「我沒起來，你才沒法好好睡吧！」秦潼隨意說道。

王全正在穿衣服，頓了一下，說：「你怎麼知道？你不是睡著了嗎？」

「我什麼都不知道，猜的！」

秦潼今天收拾得很快，不到十分鐘就洗漱完了。在外面果然太操勞了，雖然鏡子里的臉依然是無懈可擊，但她總有自己蒼老了好幾歲的感覺。

秦潼出了洗手間，發現王全已經穿戴整齊。

「我是說真的，你可以多睡一會兒，我要去醫院看林鋒。」秦潼拿了一套衣服到洗手間換。

「我也一起去看看他！」王全立刻說道。

「你不能去！他出了車禍，腦震蕩，不能受刺激。我們的關係我都沒敢跟他說。」秦潼拿著睡衣走了出來，將睡衣掛到衣櫃里。

王全沉默了片刻，說道：「我送你到醫院，不進去。」

……

紅山醫院病房內。秦潼一進門，就看到了董婧跟一尊大佛似的坐在病房裡。還有一個阿姨穿著灰色的工作服，在擦醫院的桌子。

「你怎麼在這？」秦潼驚訝問道。

董婧討厭她大驚小怪，大呼小叫，對她的問題不想回答。

「你怎麼走了？」董婧質問道。

「我不是交待過你好好照顧他嗎？」董婧繼續咄咄逼人。

秦潼當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董婧先對她無禮，那她也不用對她客氣。秦潼繞過董婧，直接就坐到了林鋒床邊。用手探探他的額頭。

「怎麼樣？好點了嗎？」秦潼關心道。

「你來得好晚！」林鋒說道，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董婧被人無視，又見兩人當著她的面打情罵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昨晚回去想了想，自己不是輕易認輸的性格，更何況秦潼說有男朋友了，縱然林鋒對她有感情，她也不是全然沒有機會。最重要的是，她理智分析了一番，看到林鋒和秦潼在一起，她會有一點點不舒服，會生氣，這證明自己是喜歡他的。既然喜歡，就一定要去做！這才今天早早就到了醫院。

「我來接你的班！我以為你會在這熬夜照顧他，看來是我高估你了。」

「哼！既然連熬夜都不肯，想必是沒有那麼深的感情，又何必此時來虛情假意地噓寒問暖！」

董婧在一旁挑釁。秦潼覺得好笑，這個大小姐還真是不吃虧，自己上白班，讓我值夜班，算盤打得精得很。

「既然董小姐感情這麼深，不如你晚上來，我白天來。不過我可提醒你，晚上來最好帶一張床，因為這裡除了病床沒有別的地方可睡。」秦潼意有所指。

「昨晚董小姐洒脫離開，說是這幾天全由我照顧，今天就出爾反爾，不覺得可笑嗎？若是我真有與你爭的心，昨兒個就在這裡侍寢了，哪裡還輪得到妹妹在這裡耀武揚威！」

秦潼前面說著還好，後面不自覺就帶入了爭寵妃子的角色。

「啪！啪！啪！」

「好！」

正在搞衛生的阿姨停下來鼓掌叫好，像是同道中人。

「見笑了，見笑了。」秦潼抱拳道，對阿姨以示敬意。

雖然董婧有點不懂秦潼在搞什麼，但是妹妹兩個字占她便宜她聽懂了。她是真的不喜歡秦潼，無關乎秦潼和林鋒的關係。第一次見面便是如此，她總有些奇怪的行為，說些奇怪的話，整天笑嘻嘻的，也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這樣的人，她向來敬而遠之，若是能用錢打發，再好不過，也不會有今日這些交集。

「這位阿姨，你是我請來的！請你搞清楚自己的立場。」

「你請阿姨做什麼？」秦潼問道。

「廢話，端茶送水，打掃衛生，這些都要有人做吧！」董婧這回倒是認真回答了，雖然語氣有點不遜。

秦潼今天真是開了眼，問道：「那請問？您在這兒幹什麼？」

「陪他聊天，排解他心靈上的寂寞。」董婧回答。

「哦！」秦潼發出恍然大悟的感嘆。

「你下午有事嗎？還呆在這裡嗎？」秦潼問董婧。

「當然！」

「那好！我下午就走，以後我上午，你下午，怎麼樣？」秦潼也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邊。董婧卻對她的話不置可否。

過了一會兒，請來的阿姨實在無事可做，便走了。病房裡只有這三個人在一塊，氣氛古怪之極。秦潼給林鋒削了一個蘋果，董婧就給林鋒削了一個梨，然後無事可做，各玩各的手機。林鋒卻只能躺在床上，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房間里雖然有電視，但是林鋒從不看電視。

中午的時候，病房外傳來騷動。不一會兒，有三五人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秦潼立刻起身，張開雙手，攔住他們。

「你們想做什麼？不要衝動！」秦潼勸道。

為首的是一個雞冠頭胖臉漢子，穿的皮夾克，流里流氣的樣了，探頭往床上看。

「沒錯，就是他！」一群人確定的目標后，變得理直氣壯，推搡著就要撞開秦潼。

「站住！有話說話！鬧事大家都不討好！」秦潼突然強硬霸氣道。

這種場子話倒是真派上了用場，來者停了下來。

「我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昨天是不是他在寶山路上出了車禍？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就是他在雙黃線違法調頭，才導致了這場事故。我大哥，大嫂現在還昏迷不醒，醫藥費是不是得他來出？你看看這二老，一把年紀了！還有他們的孩子，還這麼小！」雞冠頭男子，將身後兩個老人拉到前面來。兩個老人有一定年紀了，頭髮花白，穿著也十分樸素。被推到前面來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就是木訥站著，老太太還控制不住抹了眼淚。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怯懦地站在老太太身邊。

「等到有關部門相關的責任判決書下來了，該賠的錢我們一分都不會少。」董婧早就站起來了，終於找到插話的機會，氣勢冷厲道。

「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想不想給錢啰！」雞冠頭瞪著董婧，一行人又蠢蠢欲動起來。

「就知道你們不是什麼好人，他明明屁事沒有，還住這麼好的病房！你們有錢人慣會弄虛作假。今天要是不給錢，我們就要鬧上一鬧，讓大家都知道這事。讓黨和人民群眾看看，你們是怎麼欺負我們普通老百姓的！」雞冠頭說話極其大聲，刻意引人注意。

秦潼卻暗暗發笑，這人挺有意思，居然還會上升高度。

「潼潼，我的卡在錢包里，密碼是你的生日，你去幫他們把醫藥費付了吧！至於其他的賠款，我會找律師核算一下，之後再與你們協商。」林鋒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帶血西裝褲，淡定自若應付道。

「可是……」董婧欲言又止。她尊重他自己的決定。

似乎沒想到對方這麼爽快，雞冠頭都有些難以置信，嘴唇囁嚅了幾下，一時不知再說什麼。

「謝謝！」

「謝謝！」

老太太難以自持，便要跪下。

「別！他應該做的！」

秦潼迅速上前扶住老太太，然後交由後面的人扶住。

秦潼去拿錢包，褲子上的傷痕觸目驚心。她這才覺得這場車禍有多沉重。雖然有幾分刻意放鬆，但此刻她才真正後怕。差一點，林鋒可能就因為要和她一起看演唱會的約定而……，那她將懷著愧疚過一輩子。

「走吧！我跟你們去付醫藥費。」秦潼招呼著眾人離開。

緊急時刻方顯某些品質，董婧這才對秦潼稍有改觀，至少是個經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