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舉子赴京遇風雨
黑雲翻滾，狂風呼嘯，這午時剛過，天地間就已是灰濛濛一片，往日裏明亮耀眼的太陽早已不見了蹤影，隨着怒吼的狂風吹過，道路兩側的樹木紛紛低下了高傲的頭顱。
一道閃電陡然劃過，將寂靜的山林照的雪亮，兩片寬闊如海的樹林夾着一條筆直平坦的官道，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書生正在和一頭被雷聲嚇蒙了的黑瘦毛驢較勁。
那毛驢傻獃獃的站在官道中間，無論少年如何拽扯打罵它就是一動不動，彷彿是泥胎雕塑一般。
「你這犟貨真是氣煞我了，早知如此，我就應該在城裏將你賣了，省得與你生這番冤枉氣。」
少年抹了抹頭上的汗水，眉清目秀的臉上露出了又氣又笑的神情，無奈之下只好將毛驢的腦袋攬了過來，伸手不斷的摩挲它頸上的鬃毛。
或許是少年的安撫起了作用，毛驢打了一個鼻響，開始邁步前行。
風勢越來越大，閃電如銀蛇亂舞，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落了下來，被狂風吹卷著打在臉上隱隱作痛。
少年書生用一卷油布將行李和驢背遮了個嚴嚴實實，自己則撐起一把雨傘，牽着驢繼續前行。
「嘩啦啦！」
過不得片刻功夫，大雨傾盆，如萬箭齊發，官道頃刻間變得泥濘不堪，少年的雨傘也被狂風吹散了骨架，不堪再用。
少年本想着到樹下稍避風雨，但尚未挪動腳步，就聽得「轟」的一聲巨響，道旁的一顆松樹被驚雷劈中，燃起熊熊烈火，隨後火焰便被雨水撲滅。
少年書生看了一眼冒着青煙的松樹殘骸，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喃喃說道：「這天地之威竟如此厲害！好在我慢了一步，否則燒焦的就不止那顆松樹了。」
黑瘦毛驢彷彿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了，「嗯啊！」的大叫了一聲，撒開四蹄，瘋了似的跑進了樹林之中。
少年書生想要拉住韁繩，已然不及，只能眼睜睜看着它跑出了自己視線，無奈之下只好邁步追了下去。
樹林中的道路本就崎嶇難走，再加上大雨磅礴，更是讓人難以通行，少年剛跑入樹林沒幾步，腳下一絆，就摔了一個馬趴。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抬眼望去，只見林中影影綽綽，猶如萬千鬼手，心中不由得生了退去之意。
但他自幼家世清貧，父母早亡，那匹毛驢是兩個姐姐為了他能進京趕考，籌借多日才購得的坐騎，更何況此地離京城尚有百里的路程，倘若沒了坐騎和行李，這讓他如何進京？無奈之下只好爬起身來繼續追趕。
雷聲轟鳴，雨如瓢潑，少年書生深一腳淺一腳的足足追了能有一炷香的時間，方才見到自家毛驢的身影。
只見那毛驢正用頭在山壁前撕咬着藤蔓，見少年書生趕來，沖着他就是「嗯啊！嗯啊！」的一陣歡鳴。
「你這憨貨，竟然跑到這裏找吃的來了，早知道我就不找你了，害的我摔的一身泥水。」少年一邊笑罵着驢子，一邊來到近前。
到了近前才發現，這藤蔓背後竟是一個極為隱秘的山洞，洞口被雜草和藤蔓覆蓋的嚴嚴實實，若不是被驢子破壞，即使是在晴天白日裏也難以發覺。
「你倒是誤打誤撞找到了一個極好的避雨之所，這也算是老天有眼，不忍見你我在雨中受苦。」少年書生說着用手撥開了雜草藤蔓，牽着驢步入了山洞之中。
由於天色昏暗根本無法看清楚山洞的全貌，也無從判斷山洞的大小，不過容納一人一驢避雨倒是綽綽有餘，洞中並沒有什麼腥臭的氣味，想必也沒有野獸留存。
少年在洞中找到了一些乾草枯木，在避風處升起了一堆火焰。
藉著火焰的光芒可看清周圍的大致情況，山洞口小肚大，稱葫蘆狀，最寬處能有三丈之多，洞底則有一條寬不過數尺的黝黑縫隙，想來是山體震動造成的。
少年書生周身早已濕透，坐在火堆旁將外衣外褲脫了下來，搭在架子上烘乾。
「驢兄，我們在客棧中倘若多留一日那就好了，雖說會多花費點錢財，但也好過淪為落湯雞一般，你說是不是？」少年說着，伸手將行李釋從驢背上取了下來，分門別類的一件件攤開晾乾。
少年的行李不多，除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的應用之物，剩下的則是一本本被雨水淋濕的書卷。
「好在沒丟什麼東西，你這倔驢兒下次若是再亂跑，我就將你做成肉脯，充作乾糧。」少年一邊清理毛驢身上的泥水，一邊訓斥着它。
毛驢彷彿聽懂了他說的話一般，扭過頭「哼哧哼哧」的噴了少年一臉口水，並且不屑的拱開了少年，懶洋洋的卧倒在火堆旁邊。
「你這傢伙竟然還知道生氣？算了本舉人不與你一般計較。」少年忍俊不禁的摸了摸毛驢的耳朵，然後拿出乾糧在火上烘烤。
毛驢見少年手中的乾糧，眼神發亮，討好似的用頭拱了拱少年的胳膊。
「你這憨貨也知道這是好東西？這可是整個江南最有名的糕點店鋪所產的乾糧，不但保存時間長久，味道更是一流，若不是託了晚晴小姐的福我們可吃不到這種美味。」少年提到「晚晴小姐」四個字時，不由得「呵呵」傻笑起來。
毛驢見他不理睬自己，氣惱的用頭頂了他一下，將少年險些撞倒在地。
「好啦！好啦！又沒說不給你吃，你這倔驢脾氣倒是不小。」少年將烤好的乾糧放到了毛驢面前。
「你這傢伙是不是要成精啊？好好的草料不吃，卻改吃乾糧了。」少年又拿出一塊乾糧放在火上烘烤。
毛驢看也不看他，人性化的翻了一個白眼，叼起乾糧哼哧哼哧的大嚼。
吃飽烤暖之後，少年人百無聊賴的打量了一下這個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山洞，當他目光投向那黝黑的縫隙時不由得「咦」了一聲。
只見那縫隙中有一抹青光閃動，吞吐不定，更讓人驚奇的是那縫隙直通山頂，抬眼就可見空中的暴雨雷霆，可是當雨水沿着縫隙落到離地一丈左右之時，便會一股無形之力所阻擋。
少年人心下大奇，暗道：「這荒山野嶺的竟有如此奇異之景，莫不是有鬼怪作祟？」想到這裏，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後靠了靠。
轉念又想：「這天色雖說昏暗，但尚屬白日，根本不是鬼怪出沒的時間，更何況我李釋向來坦蕩，就是真遇到妖魔鬼怪，那又有什麼可懼怕的？」
當下微微一笑，自火堆中抽出一根尚燃着火焰的木棍，起身向山縫走去。
走得近了，那抹青光反而暗了下來，漸漸的消失在黝黑的山縫之中。
李釋藉著火光，探頭向山縫裏面看去，在得見了裏面的景物之後，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就見山縫中盤坐着一人，看年紀應有七八十歲，臉上皺紋堆累，雙目緊閉，一身道袍早已佈滿塵土，頭上無冠，用了一根木簪將灰白的頭髮挽了一個道髻，雙手疊放在丹田之處，上面放有一個不足嬰兒拳頭大小的青色珠子，流光隱現，想來之前的青光就是它發出的。
李釋定了定心神，躬身一禮，說道：「在下江南舉子李釋，途經寶地，恰逢風雨，不知此地是前輩的清修之所，不告而入，望請前輩贖罪。」
話已說完，他便低頭等著答覆，可是等了半晌，也未見老者回應，反倒是洞外的雷聲愈發密集了，「轟隆隆」的響個不停。
他心下生疑，抬眼偷偷望去，只見那老者如泥胎石雕一般，動也不動。
見此情景，他心裏不由得僕僕亂跳起來，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伸手探其鼻息，頓時心中一沉。
果然，這個老者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已然死去多時了，只是不知為何屍身依舊保持着生前模樣。
李釋心中暗道：「看這老者的穿着打扮，應是一個佈道於世的道人，不知何以落得命喪荒山，死在這等隱秘的洞穴之中，屍身無人掩埋，倒是可憐。」
想到這裏，他不禁心生惻然，在屍身面前跪下，叩了幾個頭，低聲禱告：「在下江南李釋，無意中得見前輩遺體，不忍曝屍荒野，欲給前輩落葬，有衝撞之處還請見諒。」
禱告方罷，一陣旋風憑空而生，吹的山縫內塵土飛揚，嗆人眼鼻。無奈之下，他只好以衣袖遮面，暫且退了出去。
「這風來的好奇怪啊！不會是這老者陰魂不散，還留在這裏吧？」
李釋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甚是警惕的向四周掃視了一番，確定周圍沒有任何異動之後，這才長長的出了口氣。
將熄滅的火把重新點燃，他再次進入山縫之中準備給老者落葬，可眼前的這一幕，不禁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原來老者的遺體竟然在這短短的時間裏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半人高的石台，上面除了之前見過的青色珠子之外，再無他物。
「這怎麼回事？我明明看見的是……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有鬼？」
李釋心神巨震，目露驚疑的打量著四周，忽然發現石台前的地面上竟然刻着一大片文字，顯然是由於文字上面的塵土被風吹散，這才顯露出來。
接着火光，俯身觀瞧，只見地面上的字跡甚是潦草，筆畫尖細，入地極深，想來是人在彌留之際以利器所寫。
「貧道避世苦修百餘載，煉金丹，養元神，終成散仙之體，為求功德圓滿，下山行道，仗自創之驚世絕學，橫行天下近千載而無敵手，然人力有窮，天道無常，貧道究其一生也未窺得登天之法，故不能長存矣。吾魂歸之後，唯恐自創絕學失傳於世，故在這秘洞之中留有神功秘寶，以待有緣。玄真子留。」
李釋看過地上的文字之後，愣了片刻，心中暗道：「沒想到這留書之人竟是一位世間罕見的修行高人，那麼之前所發生的異狀也就應該是這位玄真子前輩生前所留下的陣法了，只不過這所謂的神功秘寶對我來說沒什麼用處，還是留給有需要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