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歸來（3）

我沒有顯出多麼驚訝，只是不動聲色地抱起林小丁朝前走去。蘇浩洋也不好說什麼，但我知道他眼睛里的千言萬語。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點燃一支后猛吸了幾口后，將煙頭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箱。

車子穿過繁華的市區，我看著車窗外，此時天空飄起了雪花，一如我夢裡常出現的那場。好久不見這座城市，曾經熟悉的一切都變了，雖然隔著厚厚的車玻璃，但我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濃濃的鄉土氣息和一陣陣久違的失落感。

車內沒有人說話，我抱著小丁坐在副駕駛。從車的後視鏡里，我能發覺蘇浩洋一直緊鎖著眉頭，又不時地望著小丁沉默。我想找點話題打破這個尷尬的局面，卻一時語塞。

「他還不知道嗎？」蘇浩洋冷不丁地開口。

「啊？」我打著哈哈，「你說什麼呢？我不明白。」

他沒反應，似乎是在等著我說話，我見小丁正在專心地搗鼓著我的手機，便老實地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他知道。」

話音剛落就感覺車身猛地一晃，然後是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浩洋將車子停在路邊，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林星，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你現在已經是當媽媽的人了，還以為你是不懂事的丫頭？」

我從沒有見過蘇浩洋發這麼大的火，四周安靜的只剩下發動機的微微顫動聲，「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任性，你到底有沒有長大？」

我緊緊地咬著嘴唇，蘇浩洋的話像暴風驟雨般狠狠地擊打下來，我的眼淚終於迸出眼角，「那你說我該怎麼做？我是不是應該找到他，然後告訴他說『我生了你的孩子，我隱瞞了你四年，現在孩子長大了要爸爸，求你接受我們』是嗎？你是要我這麼做嗎？」

蘇浩洋冷靜了些，低頭想了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也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小丁緊緊地抓住了我的衣袖，他顯然是被剛才的爭吵嚇到了。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發脾氣的。」浩洋懊惱地搖了搖頭，「可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當年他為什麼沒有和你一起走？」

為什麼？我怎麼知道為什麼？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會愚蠢地用四年的青春來賭氣嗎？我曾猜想過無數種可能，可是每一種猜想都像是天方夜譚，便索性亂說一氣，「也許是他在來的路上忽然出了車禍？呃……也可能是在出發前一晚，他忽然發現自己得了什麼絕症？」

浩洋的眉心又是一皺，很明顯不滿意我的態度。我卻不管不顧，繼續沒頭沒腦地說：「忽然勾搭上了別的女人也不是不可能。嗯，一定是這樣的。」說完還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敢說蘇浩洋此時一定會想掐死我，可是我低估了他的度量，對於我的挑釁他只是君子般的一笑，「好吧，也許真像你說的。」

我對他投去「讚許」的目光，「孺子可教。」

他的眼神黯然，從他的瞳孔里我看到了自己的不可理喻。我不敢再直視他的目光，忙躲過了視線。

一大早的交通並不擁堵，半個小時后就到了哥哥所住的昌平小區。幾年來哥哥一直沒有換地方，我輕車熟路就找到了那熟悉的院落。浩洋一路上不停地有電話打來，原來他一大早還有個重要的董事會議要開，我便沒再打擾他，到了小區門口就下車讓他走了。

小丁從下飛機就一直興緻不高，此時又是蔫蔫的。我緊緊地牽著他的小手，急切地朝哥哥家電梯口走去，看著電梯上不斷變化的數字，我的心跳越來越快，久別重逢的喜悅對一個飄零在外的人來說是三分傷感，七分惶恐。

等家門打開的時候，哥哥看著我笑，他黑了，也胖了，光陰在他臉上無情地留下了痕迹。我眼圈一紅，握著行李箱傻愣愣地站在那裡，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說，卻這麼猝不及防地相見，所有的激動忽然變成了酸楚。

「回來啦？」哥哥接過我的行李，好像我只是離開家一會兒似的，簡單的一聲招呼，卻讓我覺得無比溫暖。

「哥……」我的聲音哽咽。

「先進來，你嫂嫂還等著呢。」他一把抱起林小丁，一手輕輕攬過我的肩膀，而我強裝的堅強卻終於崩潰，靠在他的懷裡哭了。

嫂嫂清瘦了好多，聽哥哥說她前年得了一場大病，身子就一直很虛弱。我進門時她正在廚房裡，滿手都是黏黏的麵糊。嫂嫂是個很穩重的人，話不多卻對人真誠，當年我走的事情她是不知道的，而現在見到我也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是輕輕擁住了我，「什麼都別說，先好好吃一頓，睡一覺。」

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