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最後一個暗使

酉時過半，南宮瑾應約而來。

沈雲裳將南宮瑾的魂魄收入布袋中，而後同月無殤一同去了千芳閣。

街上正是人流熙攘、歡聲笑語的時刻，沈雲裳穿行人流之中，亦覺輕鬆愉快之感充斥全身。

沈雲裳帶着月無殤走到一座燈火通明、琴瑟陣陣的樓門前停下，抬頭望去，千芳閣三個金晃晃的大字招牌當頭而立，招牌之上那迎風招展的沈字標識更是醒目亮眼。

樓內男男女女錦衣華服，詩酒作樂，歌舞昇平。

沈雲裳拉着月無殤走進來，樓內女子見了沈雲裳皆是頷首微笑、點頭示意，看到月無殤則是低頭側目、笑而不語。

沈雲裳拉着月無殤尋了一處靜僻地方坐下，問道：「這裏與哥哥當年來的時候可還一樣？」

月無殤那時只是匆匆一過，至今只記得曾來過一次，其他的已全無印象。

沈雲裳道：「這裏是余州城第一人間仙樓，城中但凡有些家底身份的男子，出來尋歡作樂，必來此地。」說完看着四周，又說道：「那個涼青既然是城主，又不安分，一定是常客。只不過我們不知他藏在哪個香閨暖閣里了。」

沈雲裳正自顧自說着，迎面走來一個女子，那女子三十有餘，身材窈窕，一身白衣步履優雅。身後跟着四、五個妙齡姑娘，青春活潑，笑語盈盈。

那女子徑直走到沈雲裳身旁的位置坐下，笑問道：「你今日怎麼得空來我這千芳閣？」

沈雲裳笑道：「晴芳姑姑，許久不見。」

晴芳道：「幾年不見，二小姐倒是出落得越發標緻了。」

沈雲裳道：「姑姑才是。旁人看見我們，只當你是我的姐姐了。」

晴芳聞言，笑嗔道：「越發沒個正經。」說完，眼光一轉，看了一眼月無殤，問道：「這位是？」

沈雲裳恍然道：「哦，你看我，只當是自家人，便忘了介紹。晴芳姑姑，這位是月無殤。」而後又對月無殤介紹道：「無殤哥哥，這位是晴芳姑姑。」

月無殤聞言恭敬道：「晴芳姑姑。」

晴芳看着眼前的月無殤，一雙細眉長目如墨似畫，眸子清澈柔和，端坐在那裏安靜卻威嚴。晴芳看着甚是喜歡，連連點頭笑道：「好，好。」

沈雲裳得意笑笑，說道：「我今日來找姑姑，其實是有事相求。」

晴芳一臉意料之中的模樣，笑道：「二小姐說來聽聽。」

沈雲裳道：「那位余州城主，冷七，近日可有來？」

晴芳一聽冷七二字，不禁笑出聲來，說道：「他啊，每日亥時來辰時去，準時的很。」

沈雲裳道：「果然！天下百花看盡，還是我千芳閣的姑娘最得意。那他每晚來此都宿在何處？」

晴芳抬眼看了一眼樓上西角，道：「仙字一號房，錦繡姑娘房裏。」

沈雲裳看了一眼時辰，道：「今日便給錦繡姑娘歇個假，我親自去招待一下這位城主大人。勞煩姑姑幫我好生照看無殤哥哥。」說完便欲起身，卻被月無殤一手拉住。

月無殤道：「我隨你同去。」

沈雲裳笑道：「收拾一個冷七，小事一樁，我去去就回，哥哥在這裏乖乖等我就是。」

月無殤不語，依舊抓着沈雲裳的手沒有鬆開。

沈雲裳道：「哦，我忘記了，無殤哥哥多年不來，必然是忘記了這裏的規矩吧？」

月無殤疑惑的『恩』了一聲。

沈雲裳忽而湊近到月無殤身前，故作深沉道：「這千芳閣里，分天地兩層。這地上的姑娘也就是樓下的姑娘們，都是穿着衣裳的。」說完頓了頓，伸手悄悄的摸上月無殤的腰，用力的在月無殤的腰上揉捏幾下，繼續說道：「可是這天上的姑娘，也就是樓上暖閣中的姑娘們——」

不待沈雲裳說完，月無殤便拿開沈雲裳的手，轉過臉去淡然道：「我在這裏等你。」

沈雲裳看着月無殤此刻這般略帶羞澀又乖巧順從的模樣，莫名的心癢，頓時起了戲弄之心，身子歪靠在桌邊一手托腮，笑吟吟道：「月哥哥？」

月無殤對沈雲裳的伎倆也是瞭然於心，只聽她喊自己的語氣便知她又起壞心，是以猶豫了片刻，但最後還是側過臉看過去，沈雲裳一把摟過月無殤的肩膀毫不意外的起身親了上去。

晴芳姑姑當即揮袖掩面，輕聲笑笑，滿屋的姑娘們卻連忙起鬨拍手叫好。沈雲裳親完，放開月無殤，好不害羞的笑了笑。

月無殤無奈道：「就知道你要胡鬧。」

沈雲裳道：「這裏的姑娘一個個看起來嬌艷柔弱，實則如狼似虎，我還是先宣誓一下主權的好。哥哥是我的人，我可不想哥哥被她們吞了去。」

月無殤道：「當然不會。」

沈雲裳聞言笑而不語，起身對晴芳使了個眼色，留下一句：「有勞姑姑好好照顧月哥哥。」之後，輕身去了二樓。

晴芳看着月無殤泛紅的耳垂，對身旁的姑娘們使了個顏色，姑娘們會意，立即圍攏過來，笑吟吟的拉扯著月無殤喝茶聊天。

月無殤，抬眼看了看晴芳姑姑，心下疑惑道：難道姑姑方才沒有聽到雲裳的話嗎？不可能的。但是既然聽到了，此舉又是何意？

月無殤依舊淡然端坐，一邊推開身上的姑娘，一邊抽回被拉扯的手臂，不緊不慢的說道：「姑姑，無殤不需人伺候。」話未說完，方才被推開的姑娘又一灘軟泥般癱在月無殤懷裏，笑聲問道：「公子可是嫌棄我樣貌醜陋，不及二小姐那般貌美？」

「照顧好公子。」晴芳姑姑笑着吩咐一聲，起身離去了。

月無殤扶起這一個，那一個便貼過來；支開那一個，另一個又靠過來。忽然一絲血氣飛出，在幾個姑娘身上一一沾過，剎那間幾人便如木頭人一般動也不動了，臉上還保持着方才的神情，微笑着看着月無殤。

清凈了片刻，月無殤輕舒一口氣，而後，繼續飲茶等在這裏。

沈雲裳遣走了錦繡姑娘，自己代替她坐在天字一號房中，抱起她的琵琶撥弄起來。亥時一到，涼青果然推門進來。

涼青進門見到沈雲裳，當即一怔，四下看了看，以為自己進錯了房間。

沈雲裳放下手中琵琶，笑道：「我們又見面了，城主。」

涼青尷尬道：「雲裳姑娘怎麼會在這裏？」

沈雲裳道：「今日錦繡姑娘身體抱恙，不能伺候城主了。剛巧，我千芳閣今日新來了一位姑娘，才貌出眾色藝雙絕，仰慕城主已久，想借今日良機與城主見上一面。」

涼青遇到沈雲裳便想到李芊，以為她是替李芊來出頭的，心情頓時涼了半截。本想先離去，卻沒想到她竟然還給自己介紹姑娘，涼青真是受寵若驚，始料不及。轉念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千芳閣畢竟是她沈家產業，且聽聞她與李芊本就不睦，自然不會為了旁人閑事而砸了自家生意。畢竟為了一個李芊而得罪了自己，到底是得不償失。

涼青如此一想，便放心了，於是笑道：「多謝雲裳姑娘美意。不知那姑娘現在何處？」

沈雲裳道：「城主不要着急，姑娘即刻便到。只是我有一事很為難，那姑娘曾問起我城主的名字，我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

涼青笑道：「是在下的錯，還不曾向雲裳姑娘自報家門，在下姓冷名七。」

沈雲裳道：「是嗎？你到底是叫冷七，還是叫涼青？」

涼青聞言神色驟變，猛的驚呼一聲。抬眼直盯盯的看着沈雲裳，心下大感不妙，於是道：「雲裳姑娘玩笑了，在下自然是叫冷七。在下忽然想起來府上還有些事，今日便先告辭了。」說完，便轉身向房門走去。

開門便看到南宮瑾一臉愁怒的瞪視着自己，涼青當即嚇的臉色慘白，啊的一聲大叫着關上門，雙腿發軟癱坐在門口，面色驚恐，心下猛跳。

沈雲裳見他這慫樣，禁不住哈哈大笑，問道：「怎麼樣涼青？本小姐的眼光如何？這位姑娘你可還滿意？」

涼青哪裏還有心思說閑話，當即爬起來，翻了窗戶倉皇逃走。

沈雲裳召出赤月，破窗而出，追上去。

涼青未修習過，即便跑的再快，也是常人速度。

沈雲裳御劍在後，不緊不慢，看準涼青的背影，一指流光打過去，涼青便踉蹌幾步撲倒在地。待掙扎爬起欲繼續逃跑時，頸間一涼，赤月已經抵在了脖頸上。

沈雲裳道：「你作為一城之主，難道不知殺人是要償命的嗎？」

涼青驚慌道：「我沒有殺人。我沒有殺過任何人。」

話音未落，一道綠光憑空襲來，聚落在涼青面前，是南宮瑾。

南宮瑾怒視着涼青道：「你殺了兄長、殺了我、殺了風城那麼多無辜女子，你還想抵賴。」

涼青看到南宮瑾，又害怕又愧疚，大吼道：「我沒有！風城的那些女子失蹤我只是收了銀子，她們都不是我殺的。我也沒有殺阿護，我更沒有殺你。」

南宮瑾恨道：「我曾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卻沒想到你不僅見利忘義，還是個貪生怕死的無恥小人！明明是你假言欺騙、設計陷害，否則我兄長怎會慘死！之後你又怕我將你的醜事說出去而將我毒死。可憐我腹中胎兒才兩個月大，他也是你的骨肉，你竟如此心狠手辣。」

涼青聽着南宮瑾的指控，念及往日，忽而淚流滿面，悔道：「我是騙了阿護，我本以為阿護一定恨極了我，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會原諒我。」

南宮瑾道：「哥哥一片善心才會被你矇騙。我們真是瞎了眼，看錯了你這個人面獸心、背信棄義的無恥之徒！」

涼青聞言，拚命的搖頭，道：「阿護原諒了我之後，我是真心悔改，真心想要彌補。風城失蹤的女子都被一個叫王翦的人帶走了。我是暗中跟蹤他才找到了那些女子被藏的地方。我便連忙趕回去告訴阿護。可誰知那個王翦竟然一早便發現了我在跟蹤，他是故意將我帶到那裏並設了陷阱。我並不知道，所以才會中了他的埋伏，害了阿護。」

沈雲裳道：「王翦殺了南宮護，為何沒有殺你？」

涼青道：「王翦也是在替人做事。他說他的公子對這些女子都不滿意，讓我再繼續幫他找新的姑娘。」

南宮瑾恨道：「你真是糊塗啊。他已經殺了兄長，你怎麼還能替他做事！」

涼青道：「他以你和孩子的性命相要挾，我沒有辦法。若不是你不顧我的阻攔，執意要去告發我，他也不會對你下手。」

南宮瑾連連搖頭，痛苦道：「你現在反倒怨起我來。兄長死的不明不白，此仇我怎能不報？但凡你也是個有血性的男人，你就該殺了王翦為兄長報仇，為我與孩子報仇。而不是一走了之，隱名埋名的苟活在此！」

涼青道：「我當然要報仇，你死後，我便無時無刻不想着要報仇。只是那王翦突然失蹤了。我多方打探，也沒有找到王翦的下落，卻意外聽聞有人在四處追殺王翦手下的暗使。我知道他們是在殺人滅口，他遲早會找上我，可是我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我才逃了。」

沈雲裳道：「城中通緝石冉的告示可是你命人發的？你確定石冉就是隱藏在王翦背後的那個公子，是嗎？」

涼青點點頭剛要說話，忽覺身後一道疾風襲來，沈雲裳當即踢開涼青，轉身揮手一劍劈過去。當的一生，赤月的劍刃被一折鑲金紙扇擋下。

是紅衣鬼面人。

沈雲裳道：「石冉，你的身份已經被揭穿了，不必再裝神弄鬼。」

石冉收起摺扇，縱身後退，抬起手緩緩摘下面具，扔到一邊，笑道：「將他交給我，我可以饒你不死。」

沈雲裳道：「又想殺人滅口？可惜你來晚了一步。」

石冉不說話，只陰陽怪氣的笑了一陣，突然手臂一揮，數道細微銀光自衣袖間陡然刺過來。

沈雲裳剛要揮劍抵擋，忽覺腰身一緊，有人抱起自己轉身避開了。

沈雲裳頭也不回，說道：「哥哥看好涼青。石冉，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