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歸程

十四、歸程

詹沛鄭楹兩人就如同兩個冰人一樣同行了三日,第四日到了一個不小的縣城。在經過一個包子鋪時,鄭楹聞到香味,心想不妨討好一下詹沛,若能將關係緩和些,以後的路興許就不用這麼煎熬了。

詹沛走不了幾步就要回一次頭以確認同伴仍在自己身後,再一次回頭看時,發現鄭楹落得遠了些,便駐足等待。

鄭楹很快牽馬趕上,手裡還多了一大包東西,詹沛不做理會,轉身繼續牽馬前行。

「詹哥哥……」沒走幾步,詹沛聽到後面傳來鄭楹努力大聲卻依然怯懦的聲音。

「嗯?」詹沛回過頭。

「這些是我剛買的包子,你趁熱吃個吧?」鄭楹說著遞上一個冒著熱氣的包子。

詹沛接過,道了聲謝,正要轉身,鄭楹又笑道:「不如坐著吃吧,你看那邊有個粥舍。」

「……好。」詹沛意識到同伴是想緩和關係了,他不想這麼快就緩和,卻終是無法說出拒絕的話來。

兩人來到粥舍坐下,各要了一碗粥,開始大嚼包子,詹沛看到鄭楹那一包東西不小,便問:「都買了什麼?那麼一大包。」

「都是包子,買了八個。」

「這麼大包子買八個,就算吃得完,也要膩煩死了。」

鄭楹見他抱怨買多了,忙陪笑著岔開話:「八個也才十文罷了,一個還不到一文呢,真是便宜。」

「呵,」詹沛忍不住含著包子笑出聲來,「八個十文,一個還不到一文,你可真會算。」

鄭楹聽了一懵,再一想,發現自己竟算倒了,紅著臉咯咯地笑了起來,詹沛也忍俊不禁,似笑非笑。這一笑,兩人便徹底破了冰,詹沛再不能繼續原先的堅持,一路上與鄭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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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相毅辦完差事回京復命時,如實稟告了巧遇一女子刺馮之事。永正帝只當這女子是為私人恩怨行刺,沒去多想,可再後來,當皇帝看到掌刑官的奏報稱此女或是薛王遺孤焦邑公主鄭楹后,蔣相毅立即被緝捕入獄。

蔣相毅在獄中苦苦辯白,稱絲毫不知女子身份,偶遇施救實屬巧合。蔣相毅在鄭巒身邊多年,功勞無數,最得信任,賞賜更是常事,鄭巒想不到他能有什麼動機去攀扯薛王那邊的人,又念及此人武藝精絕,多有用武之地,也著實不願把自己一條臂膀就這樣草率斬去,加之萬舉求情,最終只將他杖責二十,罰俸半年,而後釋放,一切照舊。

蔣相毅慶幸之餘,卻不覺舒心——刺馮的女子若是薛王之女,那麼,那個與她相貌十分相似的慘死婦人,八成便是死難的薛王妃了。眾所周知,薛王妃之父可是鎮守西南的弋州節度使楊昉!

「幸虧世人還未懷疑到聖上和淄衣侍頭上,楊昉對這個女兒的死也似乎沒什麼動靜。」蔣相毅只能用這樣的話默默安慰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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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馮廣略拖家帶口浩浩蕩蕩來到京城,剛安頓好,翌日便被傳召覲見。初次面聖,即便有皇帝好言撫慰,馮廣略依舊哆嗦個不停。

冠冕堂皇的話說罷,皇帝開始說起鄭楹,先是一臉憂愁問東問西,接著又問起鄭楹在案子里的可疑之處。

馮廣略見皇帝說起侄女時一臉憂慮,以為其問話都是為尋找線索,便一五一十奏道:「回稟陛下,疑點有二,其一,當時正值夜半,不知公主為何不在自己房中;其二,公主來時未帶三公子。家父問及時,公主言三公子已被陛下接進皇宮,然微臣後來得知,依照旨意,公主和三公子應已一同入宮,不知為何卻是一個跑去泠安,另一個不知所蹤。」

「可還有其他異常,」皇帝蹙眉問道,「譬如她來時,是孤身一人還是有兵士護送?」

「回陛下,是孤身一人。」

「那公主素日里是什麼性子?」

「殿下很是謙恭和氣,端重自持,儀態萬方,從不與人爭執。」

永正帝聽了掩面灑淚,長嘆道:「唉,竟是這麼好的一個孩子,才沒了父母,緊跟著自己也弄丟了,真要把人心疼死。只是照此說來,朕方才所想的怕是不對,以楹兒的為人,應干不出那種事來。」

馮廣略心裡好奇皇帝口中「那種事」到底是何事,猶豫幾番,還是沒敢擅自開口詢問聖意。

「萬侍中德高望重,你在他手下做事,可要多學著些。」皇帝說完這句話,便令馮廣略退下了。

問話終於結束,馮廣略汗流浹背地走在通往宮門的寬闊石道上,走出好遠,才敢回頭望向剛剛置身其中的雄偉宮殿。天邊朝霞未褪,映著巍巍殿宇上金燦燦的琉璃瓦,本是他生平第一次見識到的壯景,想到未婚妻此刻不知生死,回頭的瞬間忍不住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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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詹沛恢復了往昔的融洽,再加上馮旻已如她所願下了地獄,鄭楹終得以稍釋積壓心頭多時的恨憤,美麗的臉蛋日復一日地明媚起來。這是在那場劫難后,鄭楹第一次有了要活過來的跡象。詹沛把這一切看在眼裡,滿心歡喜,萬分後悔自己早先的強作慍怒,白白浪費了三天的大好光陰。

不過這樣一來,詹沛更易情動,比如鄭楹咯咯笑的時候,或是偎坐在他身旁吃東西的時候,但一想到曾離犯渾一步之遙,再生雜念便立時提醒自己決不可越雷池半步。就這樣兩人相安無事,直到距礎州只有兩日路程的那天。

這天到驛館住下后,鄭楹才想起問一問詹沛之父詹盛的近況,詹沛只好將喪父之事告訴了鄭楹。鄭楹得知十分震驚哀悼,她最知道失去親人的滋味,又視詹沛如兄長一般,此刻見詹沛黯然,便留他多坐片刻,說了許多熨貼的話來寬慰他。鄭楹並不知道,其實詹沛心裡仍隱約相信父親依然在世,並不像面上那般難過。

少女正柔聲說著,詹沛卻冷不丁起身告辭。鄭楹剛茫然地應了個「哦」,詹沛已走出屋子,徑直去到自己屋裡,緊掩了門——方才與鄭楹獨處太久了,女子的俏臉和軟語早使他數次心如鹿撞,但只要還有一絲理智在,只要鄭楹還願意說,他絕對捨不得走,就這樣一直拖到最後滿腦雜念時才不得不走。

詹沛撩起盆中冷水洗了把臉,躺在床上強迫自己去想公事,可少女的影子還是揮之不去,強勢侵擾著他的思緒,詹沛便索性放任了自己腦中的天馬行空。恰在他的迷亂幻想接近頂峰之時,敲門聲忽然響起,連同鄭楹嬌美的話音一併傳來:「詹哥哥,你走太急,把佩刀落我屋了。」

半晌,門吱呀一聲打開,鄭楹笑盈盈地把刀遞到男子面前,等他接過。詹沛卻根本沒理會什麼刀不刀的,只是直勾勾盯住面前少女的雙眸,片刻之後,忽然伸出手去,卻是抓在了她握刀的手上,一使勁拉入懷中,又用另一隻手去掩了門。

門咣地一聲剛閉嚴,詹沛已將茫然無措的少女抵在門板上,狂亂地吻了下去。鄭楹反應過來,開始拚命掙扎,頭左右狂擺,躲開了詹沛火一樣的唇舌,大喊了一聲。

慾火焚身的詹沛此刻早將一切道德禮法渾然忘卻,聽到喊叫,竟驀地騰出一隻手去牢牢鉗制住懷中女子的下頜,唇齒再度霸道地覆上了女子的朱唇,少女再想叫,卻只能悶聲嗚鳴;想咬,卻發現被鉗制住的嘴根本無法咬合,只能任強悍的男子忘情吮吻。

鄭楹羞憤至極,卻也無助至極,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放棄掙扎,背靠門板任其蹂躪。許久,鄭楹只覺下頜一松,意亂情迷的男子終於放過了那副嬌嫩的唇舌,轉向下想去親吻脖頸。

唇吻分離之際,女子輕吐出一句話來:「想不到我跟娘親,是一樣的命。」

瞬間,王妃的死狀乍然浮現在詹沛眼前,頃刻便澆滅了他胸中的烈焰。意識乍一回歸頭腦,男子的雙手便像碰到烙鐵一般猛縮了回來,他噔噔後退兩步,背轉過身,再不敢面對鄭楹。

而鄭楹還沒說完:「你若再趁人之危,欺我孤弱,漫說我父母,就連詹世伯都不會饒恕你。說起來,你也算熱孝在身吧,想不到還能有這心思。」

這是鄭楹生平第一次拿出王女的款來斥責詹沛,言辭雖厲,口吻卻依舊平靜軟糯,只是帶著幾分輕蔑。說完,鄭楹一抹眼淚,轉身開門而去。

完了,這下完了——他上一刻剛談及父喪,下一刻便要漁色。詹沛長大成人以來,自詡還沒辦過什麼傻事,今天算是頭一件,想不到這頭一件,便蠢成了這副德性。這晚,詹沛懊喪得幾乎徹夜未眠,直到四更才朦朧入睡。

清晨,一聽見敲門聲,詹沛立刻驚覺坐起,緊接著就聽到屋外傳來鄭楹的聲音:「詹哥哥,我買了飯,你吃些吧。」

詹沛忐忑地開了門,見鄭楹拿著吃的站在外面,臉色平靜如常。鄭楹款款走進屋,把早飯擺在案上,叫詹沛一起用飯,彷彿昨夜的事從沒發生過一般。

鄭楹雖絕口不提,詹沛卻覺得還是應該表表歉意,咽下口中食物后正想啟口,鄭楹倒先發聲了,說的卻是毫不相干的一件正事——

「再有兩日就要到礎州了,聽你說周都統知道我們藏在卻塵庵,那肯定也已知道了我私自離開之事,我回去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這個,我也想了一路了。」詹沛早就為此頭疼不已,聽同伴問及,嘆口氣為難道,「恐怕只能照實說,不然你我二人不同去卻同歸,這般湊巧實難辯白。好在周都統是自己人,又最是疼愛你,必不會為難咱們,若隱瞞了再被他查問出來,才是弄巧成拙,更加不妙。」

鄭楹點了點頭。兩人吃罷飯收拾過,又匆匆踏上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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璧之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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