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視靈魂（5）

這段時間裡，唯一的、讓唐朝行認為「人間沒有那麼不值得」的事情，就是：自己和秦子賈，被分在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年級，同一個班級。

唐朝行六歲的時候，已經在國內讀完了一年級，而她不想再讀一遍，所以直接申請了二年級。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二年級的第一堂課，是留給轉學生唐朝行，讓她介紹自己的時間。

唐朝行落落大方地用英語介紹完畢后，自然地朝底下鼓掌鼓得最起勁的秦子賈走去：「原來你也在這裡呀！」

秦子賈點了點頭，忙不迭地把身旁的椅子，給唐朝行搬好：「你坐這裡好不好？」

「好哇。」唐朝行欣然坐在了秦子賈旁邊。

旁邊的同學們看到唐朝行和秦子賈關係這麼好，都張大了嘴巴。——秦子賈雖然在一年級開學的時候，與大家一同報道，但是去年一整年，他出現的時間都特別少，大部分時間是在家裡自習的，所以對於同學們而言，秦子賈這個人，渾身都充滿著神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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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之前就認識嗎？——順便說一下，我叫朱迪，以後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話，可以來找我。」秦子賈左邊，一個白皮膚的小姐姐湊了過來。

唐朝行看到了朱迪的靈魂動物（一隻荷蘭垂耳兔）蹦躂到了自己的細毛綿羊身邊。

「他們說不定因為都是亞洲人的關係，比較自來熟也說不定呢。」唐朝行右邊，一個小哥也湊了過來，問道，「嗨，我是邁克爾——你們是亞洲人吧？」

邁克爾湊過來的時候，他的靈魂動物——一隻銀狐——也竄了出來。

荷蘭垂耳兔偷偷瞪了狐狸一眼。

唐朝行緊張兮兮地看了一眼老師（以及站在她旁邊的卷尾猴），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些問題——畢竟，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在課堂上保持肅靜。

就在唐朝行猶豫不定的時候，秦子賈以為她害羞，便自己回答道：「我們之前都認識，而且我們都是中國人。」

喜樂蒂牧羊犬站了起來，把細毛羊羔護在了身後。

荷蘭垂耳兔和銀狐返回到了主體身邊。

朱迪和邁克爾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他們這才轉直了身子，開始認真聽老師講課。

秦子賈轉過身去，向唐朝行說道：「這裡的課堂很自由，你可以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沒關係的。」

細毛羊羔從喜樂蒂牧羊犬的身後探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的白毛。

唐朝行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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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後。

唐朝行九歲，唐慎行十二歲。

唐朝行和秦子賈的關係一天天地親近了起來，她有什麼煩惱，也開始在茶餘飯後，向秦子賈傾訴。

這天，吃完午飯後，其他人都在草地上追逐玩耍，因為秦子賈不能追逐打鬧的緣故，唐朝行陪著他一起坐在草地邊上，靜靜地欣賞景色。

「怎麼辦吶，子賈。」唐朝行對子賈抱怨道，「那個柳思，一眼看上去，就不是一塊可以被融化的冰，而是一塊捂不熱的石頭啊。我哥還硬是湊上去，一副喜歡得不行的樣子，傻透了，真的，太笨了，我一看到他這個傻樣子，我就來氣——我怎麼辦吶，子賈。」

唐朝行其實只是想找個人傾訴一下煩惱罷了，並沒有寄希望於秦子賈能夠給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畢竟連她自己，這個從出生開始，就能看穿別人的靈魂動物的「特異功能者」，都束手無策了，秦子賈能有什麼好方法呢？

秦子賈聽她講完后，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那個柳思，她對你怎麼樣？對其他人怎樣？」

「還好啊，她對別人都還好——她就是對我哥哥不好，跟他說話的時候，老是帶刺兒的。」唐朝行回答道。

「那你就別擔心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秦子賈說道，他對於人情世故特別敏感，唐朝行這麼一描述，他就猜到，這八成是柳思在自我糾結，「既然你哥哥喜歡她，你就不用管其他的了，反正無論怎麼樣，都是你哥哥樂意的。你跟她處好關係，說不定你哥哥會更開心一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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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唐朝行興緻還是不怎麼高，她說道，「你的病怎麼樣了，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多謝你，常常記掛著。」秦子賈答道。

喜樂蒂牧羊犬把頭埋進了細毛小羊羔柔軟蓬鬆的白毛里。

唐朝行聽到了這個酷似《紅樓夢》里，林黛玉口吻的回答后，她不禁又問道：「你是不是常常看《紅樓夢》？」

「你怎麼知道？」秦子賈反問道。

「你剛才的口吻神似林黛玉。不知剛才，其實你說話，一直都很像她。」唐朝行答道。「話說——你小小年紀，看什麼《紅樓夢》？那裡面的字兒認得全嗎？」

「認不全。」秦子賈實誠地說道，「但是，以前老呆在病床上自習，一年級的功課太簡單了，自習之後，就有大段大段無聊的時間，我就只能看書來打發了。」

細毛羊羔站直了身子，牧羊犬跟著站了起來。

「好吧······你厲害。」唐朝行說道，「快要上課了，咱們走吧。」

秦子賈點了點頭——其實，現在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唐朝行之所以現在提出動身，是因為她清楚，秦子賈的走路速度比別人慢，所以要提早動身。

這些無聲的、細微的善良，其實最讓人動容。秦子賈想道。

喜樂蒂牧羊犬緊挨著細毛綿羊。

唐朝行把秦子賈從草地上拉了起來，秦子賈拉著她的手緊了緊。

這天，回到家后，唐朝行開始正式地和柳思搞好關係。經過秦子賈的一番點撥之後，她也想開了：柳思的尖刺已經夠傷人的了，如果自己再和柳思鬧什麼矛盾，那麼哥哥就會更加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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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朝行開始利用自己的天賦，努力充當著柳思和哥哥之間的金牌助攻。

她摸清了柳思的喜好，一項一項地偷偷告訴了哥哥；她還在和柳思一起看電影的時候，瞅准了時機，誇一番自己的哥哥——比如，電影的男主角給熟睡的女主角披上衣服，北極白狼的眼睛眯了起來，柳思誇了男主角一句貼心。這個時候，唐朝行就會裝作自己突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嘴上說著，「誒，我哥他上次在你睡著的時候，好像也這麼干過來著。」

這麼一番操作下來，效果還不錯（帝王獵豹身上，出現傷痕的頻率越來越小了）。只是苦了唐朝行自己——她一看別人的臉，就能看出這個人的靈魂動物，有的時候，她陪柳思看電影，女演員是一頭大象，男演員是一隻螞蟻，靈魂動物和角色形象截然相反，結果，唐朝行眼裡的熒屏就十分滑稽，她必須要全程憋笑，才能陪柳思一起入戲。

幸好，唐朝行也不總是在家裡呆著。秦子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於是常常坐著車過來，親自邀請唐朝行去自己家裡玩兒。唐朝行每次都欣然同意——自己的細毛綿羊和喜樂蒂牧羊犬呆在一起，還是比較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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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晃眼，三年過去了。

這一年，唐朝行十二歲，唐慎行十五歲。

唐朝行升入了初中，唐慎行和柳思一同升入了高中——柳思比同齡人早一年入學。

這天，唐朝行的學校生活一如既往的幸福，但是她一回到家裡，就又懵了：怎麼回事，家裡又多出來一個人？

見到唐朝行回來，那個坐在沙發上的不速之客站了起來，說道：「你好，唐朝行小姐。我叫嚴凜。」

唐朝行沒有直接看他的眼睛，而是向一邊看去——嚴凜的靈魂動物，是只老鼠。

一隻擁有小豆豆眼的，黑色家鼠。

唐朝行頓時覺得嚴凜變得賊眉鼠眼了起來，她不怎麼熱情地回應道：「你好。」

這時候，柳思端著一杯水，走了過來：「朝行，這是嚴凜，是我們班上的同學。嚴凜，這是朝行，是慎行的妹妹。」

嚴凜的黑色家鼠朝北極白狼湊了過去。

一向高傲的白狼，一反常態地主動迎了上來。

唐朝行把上述景象盡收眼底，她挑了挑眉：這才是開學第一天，柳思就邀請了別人到家裡做客嗎？看來她和這位嚴凜關係不一般啊。自己的哥哥，看來又要難受一陣子了。

嚴凜緊盯著唐朝行，似乎是想要讓她自己識趣地走開。

黑色家鼠朝細毛綿羊揮舞著爪子。

唐朝行才不走呢，她要為哥哥堅守陣地。唐朝行大搖大擺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柳思姐姐，高中生活怎麼樣啊？我哥哥有好好地照顧你嗎？」

細毛綿羊一蹄子撂翻了黑色家鼠。

嚴凜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

柳思不知道唐朝行為什麼這麼問：「你哥哥······慎行，他為什麼要照顧我啊。」

唐朝行忍無可忍：「不是，我說，你是在裝傻，還是真的不懂啊——我哥哥喜歡你啊，那麼明顯，你看不出來嗎？」

北極白狼受驚了一般地跳了起來。

柳思轉過了頭：「你快別胡說了，這裡還有別人在呢。」

口是心非的女人吶。唐朝行在心裡吐槽道——她分明看見了，柳思的那隻北極白狼高興得滾來滾去、肚皮朝天的樣子。

黑色家鼠發出了憤怒的吱吱聲。

被稱為「外人」的嚴凜，臉色更加陰沉了：「柳思，你不是說，要借我那本英文詞典的嗎？」他的語氣極其不善。

唐朝行卻一下子放心了：原來，嚴凜到家裡來做客，是因為客觀原因，而不是柳思邀請——那麼哥哥就可以沒有顧慮了吧。

這時，北極白狼才停止了打滾。

「啊，是了，我差點給忘了。」柳思說道，「我這就回房間去，給你拿東西。」

在這個當口，唐慎行回來了。他一邊掛起自己的外套，一邊嚷嚷道：「朝行，思思，我回來啦，今天會議上的那些老頭子真難對付——誒？」

猝不及防地，唐慎行和嚴凜四目相對。

帝王獵豹弓下身子，聲帶顫動著，向黑色家鼠發出了威脅和警告的呼嚕聲。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

柳思完全沒有感受到氣氛的尷尬：「慎行？你怎麼像是不認識嚴凜了一樣，他是咱們的同學呀。」

唐慎行緩緩地點了點頭，但還是沒有打招呼。

帝王獵豹的一雙短耳朵還是警覺地支棱著的，唐朝行從這一點推斷出來，哥哥和這個嚴凜之間，絕對發生過點什麼。

不過，既然哥哥到場了，自己就不用為了他，而和兩個食肉動物對峙了。

唐朝行說了一句「我回房間寫作業了」，就離開了散發著詭異氣氛的大廳——雖然她並沒有什麼作業可寫。

唐朝行從三個靈魂動物的反應中，看出了哥哥的追妻之路絕對會很坎坷。

但是她完全沒有想到，會是那麼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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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天開始，唐慎行回到家裡的時候，那頭帝王獵豹原本傷痕漸少的皮毛上，重新添了一道道血痕。有的時候，博復紐約分部的老頭子們揪著他不放，於是獵豹的傷口上還蒙上了一層灰塵，看了讓人觸目驚心。

時光如水，三年又過去了。

而現在，唐朝行十五歲，唐慎行十八歲。

唐朝行每次看到哥哥的靈魂動物的時候，都有一種想要抹淚的衝動。但是每次唐朝行要勸他放棄的時候，唐慎行都是一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頑固樣子，往往倒是唐朝行被氣了個半死。

唐朝行完全不知道，為什麼哥哥喜歡一個人，要喜歡得這麼辛苦。

在唐朝行的眼裡，談戀愛應該像自己和子賈一樣，循序漸進，水到渠成。兩人都沒有開口表白過，但是兩人都知道，今後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等等，秦子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想的？

因為目睹了哥哥初戀的艱辛歷程而心神不安的唐朝行，馬上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給秦子賈打電話。

「朝行？」電話剛打通了半秒不到，秦子賈就接了，速度快得讓唐朝行不得不懷疑他就是整天守在電話旁邊的。「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