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當初肆無忌憚，如今活該無可奈何（上）

由於敏知出差去了法國，實驗工作的壓力大部分轉嫁到了朝行身上，因此，朝行是抽不出時間時刻守在唐洛病床前的。雖然老頭子嘴硬地表示不需要人陪，不過就算只是因為考慮輿論影響，慎行也得拿著電腦到醫院病房裡編程。

朱言見到兒子自然是高興的，她從朝行那裡聽說了慎行找了個姑娘，而且進展神速，兩人已經同居了，頓時八卦之心大起，對敏知這個名字產生了無窮大的好奇。

慎行每日忍受著唐洛對他編程技術的奚落，還要應付母親自以為暗戳戳的旁敲側擊，只覺得分外疲憊。

敏知那邊倒是進行得相當順利。慎行推薦的楊科人品果然很靠譜，她的發言很流暢，沒有給前輩丟臉。會議結束之後楊科還和夫人李蒙一起帶她在巴黎玩了一圈，楊科夫婦和慎行私交都不錯，自然了解敏知和慎行的關係，所以相處中還帶著一種對待自己兄弟媳婦的親近感。

敏知要回國的時候，李蒙對她分外不舍，「好不容易來個中國朋友，你還只呆了這麼幾天就要走了！」

敏知笑道，「不好意思，但是慎行的父親病了，我要回去幫忙照顧一下啊，你懂的。」

楊科和李蒙的表情表明他們對內情心照不宣，「那就辛苦你了。」

回國的飛機上。

敏知整理著會議的資料，回憶著這次的行程，心裡十分愉快。會議圓滿結束，自己沒有把事情搞砸，巴黎的風景也不錯，美食更是沒得挑。不過這裡就是再好，也沒有工作和慎行讓她惦記，所以她還是決定儘早回國。

十一個小時后。

慎行兄妹一起來機場接她，敏知驚訝道，「朝行？你怎麼還有空跑出來，不是跟我訴苦說你的雙腿已經快在實驗室生根了么？」

朝行嘿嘿一笑，「討好上司和討好反應物一樣的重要。」

慎行在旁邊咳了兩聲，大概是想讓朝行躲一邊去，不要打擾他和敏知的二人時光。敏知看向他，張著雙臂迎上去，「好想你啊。」

慎行居然有點手足無措，他一下下地順著敏知的後背，輕輕撫過她的馬尾辮，「嗯，我也想你。」

說完后自己先紅了耳朵尖。

朝行在旁邊發出了男朋友不在身旁而倍感心酸的噓聲，「都多少歲了，還玩純情這一套——趕緊放開我組長，她是要跟我回去檢驗實驗數據的！」

慎行抱著敏知不撒手，還頗為囂張地朝朝行揚了揚眉：「就是不放手，你能把我怎麼樣？」

「好啦。」敏知推了推慎行，示意他先放開，這裡人來人往，他們三個人在這裡杵著又很惹人注意，還是趕緊走掉的好，「上車吧，慎行沒事的話幫我把行李放回家？我先去看一下那個異常的數據。」

——之前朝行跟她彙報說最後一組平行實驗有一個關鍵數據出了問題，但是組員們怎麼都找不到引起這個誤差的因素，還是要等經驗比較豐富的敏知回來親自檢查實驗流程。

慎行此刻沒事，唐洛正好厭煩了他整天待在病床邊給自己添堵，把他轟了出來，他樂得多在外面待一會兒。不過他看著敏知不太好的面色，心疼道，「你才剛回來，要不要回家歇一會兒再去上班啊？化學這麼折磨人的嗎？」

朝行哀嚎道，「哥你才知道啊？我跟你念叨過多少次了——除了研究物理的人，就數搞化學的人脫髮厲害了好嗎？」

敏知倒是沒覺得什麼，「還好吧，當今這世道，幹什麼都是辛苦的。」

慎行見勸說無效，換位思考了一下便也不再堅持，只是分別時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道，「注意身體，彆強撐。」

敏知笑著應了一聲。

第三實驗室。

敏知的歸來得到了全組人一致的熱烈歡迎。

「救星！」陸品叫道，抓著敏知的袖子就往實驗台前拖，「最後這個實驗的變色時間慢了不少不說，生成物的顏色還變了！但是我們防氧化工作是絕對沒問題的，是大冰同志親自負責的！」

敏知一邊應聲一邊查看他們的記錄，「行了，你們去休息一會兒吧。」

朝行留下來陪她，其他人趁機去眯一會兒。朝行看敏知翻了幾頁記錄，搗鼓了一下生成物，三下兩下就找到了引發異常的源頭，感嘆道，「哎，姜還是老的辣啊。」

「怎麼說話呢，小丫頭？」敏知歪頭，冷著眼神瞥了她一眼，有點凶，但是朝行一點都不害怕。

大概是因為見識過了組長眼睛里的溫柔，就再也沒辦法豎起戒備了。

朝行光明正大地在救星組長的眼皮子底下走神，她想起了兩年前自己隨哥哥回國，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隱瞞了身份背景去史密斯公司碰運氣，結果面試的時候被人給坑了。史密斯公司的面試特別奇葩，最後一輪的時候要讓面試者組隊做實驗，研究組的組長們親自過來挑人。當時的組長裡面就數敏知年輕有為，來面試的人大部分都是沖著她來的。朝行之前聽說過有這麼一號人物，但是沒意識到人們會為了進入她的研究組而爭得頭破血流。

據說這個奇葩的面試方法是史密斯公司獨創，用來考察團隊協作能力的，兩人一組做一個實驗，其實很簡單，達到那種大學本科入門級的操作水平就行。第一輪是敏知監督的，也就意味著她會先從這個項目里選人。和朝行搭配的搭檔有點緊張，一個手抖，鐵氰化鉀滴到了氯化鐵的試劑瓶里。朝行看在眼裡，安慰他道，「沒關係的，我們再去要一瓶試劑來。」為了減輕他的負罪感，朝行自己拿著試劑瓶去前台更換。

這本來不算什麼，任何人都會有這樣的失誤。可是這位同志明顯「不同凡響」，他立即抬高聲音叫道，「報告組長，她把試劑污染了！」

才剛剛走到前台的朝行愕然地回頭，在她眼裡那個搭檔的面龐就像是陰冷的大理石，惡毒的青苔蔓延而上，她驚詫地質問道：「你說什麼？！」

方才似乎一直貓著腰在看另一桌實驗、沒回過頭的敏知皺著眉起身，示意其他人繼續實驗，然後轉過來看著他輕聲細語地說道，「清洗試管時沒有重複，是為粗心。拿錯試劑，是為大意。這些動作，我看得一清二楚；但還是沒有取消你的資格，因為這些都是可以改的。」她語氣一轉，凌厲道，「但你陷害同伴，是為人品低劣，陰險可鄙。你可以出去了，我這裡不歡迎你。」

最後，理所當然地，在同批人次中表現最為優秀的朝行被她選中，成為實驗一組為數不多的新晉成員之一。

朝行曾經好奇地問過她，她是怎麼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敏知笑了，說那人不僅陰毒，而且愚蠢，他思考的聲音太大了，小算盤太明顯，就算她把他選了進來，他也不會幹得長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