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永遠的痛

王艷麗原本一直認為的避風港，在承載了太多的外界因素后，也變得讓她苦不堪言。

李月受她母親的委託來到王艷麗娘家，說要和王艷麗一起到醫院做產前檢查，王艷麗只好見風使舵，乖乖地就著台階下來到醫院，檢查結果表明，她腹中的胎兒也是臍繞頸繞了兩圈，她驟然想起徐英給她講述在她生產時的那些情景不寒而慄，相比之下徐英的娘家也算是有權有勢了吧！婆婆就能如此固執，執意要讓順產，而她卻什麼也沒有，越想越覺得緊張。李月是個聰明人，她一眼就看穿了王艷麗的心事，上前勸解道：「繞臍沒什麼可怕的，我們住一個院的有個女的，生娃的時候臍繞頸都繞了四圈，生下來還不照樣好好的；我們院還有一個，小孩都生下來脖子上還繞著一圈呢！你別聽醫生嚇唬你，沒事的。」李月又沖她笑了笑。王艷麗聽了姐姐的話，確實也覺得放鬆了很多，同時也覺得姐姐這人真好。

王艷麗雖然不想再回到李家，可她更不想看到父母因自己而為難，從而遭受旁人的閑言碎語，李月幫她送上通往李家的公交車上，到了門口她卻遲遲不想進去，更不敢進去。家，這個本身就意味著最舒適最安逸的地方，可她在這裡每走一步都要十二分小心，即便如此，隨時還是會惹來「殺身之禍」。

公公出門倒垃圾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她，很不解地問：「都到家門口了，為啥不進去？你不在家的這幾天，你媽還幫忙把你的被子給拆洗了呢！」

「哦！」王艷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拿捏著灰溜溜地走了進去。坐在院子里曬太陽的婆婆，看到兒媳后也起身跟進了卧室，「你姐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了，說你這沒事，他們一個院里有一個女的當時繞臍都繞了四圈，結果不是......」婆婆把李月安慰她的話又完完整整重複了一遍，本已放下的心倏地一下又提得老高，害得她戰戰兢兢夜不能寐。

次日，王艷敏過來看妹妹，主要是看他們還有沒有再次發生爭吵……兩姐妹只想待在房間里單獨說說話，可這魯愛榮非要橫插一杠就是不肯離開，還毫無顧忌地說：「我都想好了，等艷麗這孩子生出來，就跟她嫂子的女兒直接報個龍鳳胎，把戶口上在一塊兒，她嫂子有人家娘家媽當家，肯定是要一個不要了，艷麗就不一樣了，年紀小還能接著再生。」

「你啥意思？你說這話到底是啥意思啊？」王艷敏情緒不滿直接反擊。

「我是說等艷麗這孩子一生出來就直接給她嫂子們，讓他們上戶口也好上個雙胞胎」

「為什麼？」

「就因為她嫂子的年紀比她大呀！而且她嫂子這次又是剖腹生的，就是想要的話那最起碼還要再等三年，更何況她哥的歲數也老大不小了。」

「你說的倒是比唱的還好聽，艷麗辛辛苦苦懷孕這麼久，有多麼不容易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嗎？這好不容易熬到要生了，你說送人就送人，你到底還講不講理了？」

「我這不是正跟你們商量的嗎？你今天來也算是艷麗的娘家人了，這話又說回來了，她哥嫂平時對她也是很不錯的……」

「再不錯，那也不能拿孩子來說事呀？再說了，你就那麼肯定艷麗懷的是個男孩？萬一是個女孩怎麼辦？

「這個你不用擔心，肯定錯不了。」魯愛榮胸有成竹地笑了起來。

「哼」王艷敏也冷笑了一聲。「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要奉勸你一句，你可不要處心積慮地把好事辦成了壞事呀！」

「你說的也對！她嫂子媽可強勢了，到時也不一定會只聽我一人的。」老太太終於若有所思地離開了。

「姐......」王艷麗拉著姐姐的手懇求道「你回去就跟媽說我在這裡過的很好，千萬別讓他們再為我操心了。」

「我知道，這點兒你就放心吧！我是不會說漏嘴的」王艷敏把另一隻手也放在了妹妹的手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在王艷敏告別妹妹走出大門時，突然被魯愛榮快步追了上來，她神秘兮兮地爬在王艷敏的耳邊輕聲說：「艷麗是個傻子，這話你可不要跟旁人說，自己知道也就算了，不過她現在懷有身孕，我們也不會嫌棄她的......」

王艷敏一聽立馬火了，「她在娘家生活了二十年，沒一個人說她是傻子，才到你們家幾天就變成個傻子了？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魯愛榮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嚇傻了，愣在那裡一動不動。

「如果她現在真的變成了傻子，那也是你們這裡的一個個神經病給她逼成了傻子，還好意思在我跟前說她是傻子？我呸......」王艷敏一字一句地說完就走。

王艷麗越想越害怕，她聽人說生孩子會很疼很疼，搞不好還會送命，此刻多麼希望李剛能提前回來，到時也好待在她的身邊，就是什麼事也不用做，最起碼精神上也好有個寄託，她一次次地撥通李剛的電話，李剛都說還要再等幾天，最後一次給李剛撥通電話的時候，李剛所說的話讓她絕望到死：「我一定會趕在劉輝女兒辦滿月酒之前回去的。」我的天呀！劉輝只不過是他眾多狐朋狗友中的一員，原來她在李剛心目中就是這般的分量，絕望啊......

半夜裡，王艷麗突然覺得肚子一陣一陣疼，不過隱隱約約疼得不是很厲害，每次王艷麗僥倖地認為疼痛也許要過去的時候，一陣新的又來了，直覺告訴她，快要生了，她邁著沉重的步伐敲開了婆婆的門。

「媽，我的肚子有一陣沒一陣的疼，不知道是不是快要生了？」

「一陣一陣疼就對了。」魯愛榮興奮地坐了起來。「老頭子快起來，快起來找車去，艷麗快要生了。」

「哦。」***也「倏」地坐了起來，急忙披上外褂直接去外面找車了。

他們慌慌張張趕到醫院，發現李超一家也在，王艷麗看見李超的眼睛紅紅的，關心地問：「你的眼睛怎麼紅的這麼厲害？」

「張蒂在裡面一直叫疼，我心裡難受，所以......」

「張蒂她不會有事的，好人有好報，你也不要太擔心了。」

王艷麗在婆婆的陪同下捂著肚子繞過李超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王艷麗過來做檢查。」

「醫生，是做B超檢查嗎？」婆婆關心地問。

「是呀！先檢查檢查再說吧！」

「我們能不能不做檢查呀？前幾天她剛去醫院檢查過的。」魯愛榮慌忙拿出檢查報告：「你看這結果我都給你們帶來了。」

「不行，你就是昨天才做的那也不行，我們必須準確了解胎兒的具體情況才能避免在接生的時候不出任何風險。」

「哦，那做就做吧！不就三十塊錢嗎？過後手指頭緊緊也就出來了」

「阿姨，我們醫院做B超是八十不是三十，你們趕快去做吧！別在這兒耽誤時間了。」

「什麼？八十？是我們鎮上的2倍還要多，你們醫院可真夠黑的了」。

「……」

醫生拿著檢查報告分析：「上面顯示腹中羊水非常渾濁又繞臍兩圈，如果順產的話危險很大，我們建議你們最好能做剖腹手術會更安全一些兒。」

「我都說不讓你們檢查你們非要檢查，這下倒好，我就猜到你們會用這招。」魯愛榮不滿地發起牢騷。

「阿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照你這麼說，我們是故意給你們做B超做成這樣的？」

「哼!是故意不是故意，你們心裡最清楚......」

「哎！你這老太太，說話怎麼一點兒都不講理？」醫生也被激怒了。

「誰不講理了？誰不講理了？被我說中你們的要害了，就變成是我不講理了。」

「你......」

「哎呦我的肚子……」王艷麗疼得捂著肚子弓著腰，頭上直冒著冷汗，「媽，你就別說了，我肚子這會兒疼得又厲害了......」

醫生趕快幫忙攙扶，「沒事吧！」

「算了算了，今天算是看在我孫子的面子上，先不跟你們計較。」

「誰不給誰計較了？你......」

「算了算了，別再理她了」另一個醫生慌忙勸解，「孕婦關緊。」

王艷麗的羊水突然破了，控制不住的液體一個勁地往外流。

「快躺下，快躺下別動。」醫生扶王艷麗躺在小床上，查看了宮口，說：「她現在的狀況很不好，你們商量商量，要是同意剖腹了，讓家屬趕緊簽個字吧！」

「不簽，我才不簽字呢！你們這騙人的把戲我見的多了，你們騙別人行，想騙我？連門都沒有？」魯愛榮執意堅持著。

王艷麗疼得眼淚流了再流，「媽，我們就聽醫生的吧！咱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天了，萬一真有個什麼閃失那可咋辦呀？只要孩子能平安出生，這比啥都強啊！」

「醫院就是專騙你們這些傻子的，稍微嚇唬一下就害怕了，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多，他們這點小把戲咋能瞞過我？你也不動腦筋想想，醫院為啥總勸著讓人剖腹呢？因為剖腹省事又掙錢多呀！」

醫生們也無奈地直搖頭。

「媽，你別再說了，要是這次剖腹花的錢多了，等我出院了一定想辦法還給你行不行？」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媽，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就算我求你了行嗎？」

「阿姨，你也不要把我們醫院想的太壞了，不像你剛才說的那樣，我們是根據實際情況來定的，你看你兒媳婦......」醫生實在看不下去了。

「艷麗呀！你傻呀！剖腹有什麼好啊？不是媽心疼錢，而是不捨得在你肚子上划那麼一道口子呀！剛開始的二十四小時不能動不說，等以後即使傷口癒合了，一到陰天它還是會複發會發癢的。」

「媽，我只求孩子平安無事，其他的我真的都不在乎。」

「沒見過有這樣的人，還專門想著要剖腹哩！」門外傳來公公惡狠狠的責備聲。

「叮鈴鈴……叮鈴鈴……」魯愛榮掏出手機「喂……」又很快遞給兒媳，「找你的」

王艷麗拿起手機，「喂！」

「你是咋回事啊？怎麼好端端的非想著要剖腹呢？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電話是李剛打來的，一陣劈頭蓋臉的抱怨聲說來就來，擊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她掛斷電話，告訴自己一切聽天由命。

「那好吧！是你們自己要堅持順生的，我們也沒辦法。」醫生又遞過來一張紙，「在上面簽個字吧！由順產造成的一切嚴重後果，我們醫院概不負責。」

「我簽我簽」魯愛榮開心地搶過紙，邊簽邊小聲嘀咕：「嚇唬誰呢？誰又不是沒生過......」

王艷麗面如死灰，只有淚水證明她還在活著。隨著肚子疼得越來越激烈，醫生把她推進了手術室，又急忙插上了氧氣管，她只聽見叮叮噹噹冰冷器具的聲音，更多的是害怕，大顆大顆的汗珠子不間斷地往下滾，儘管她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但還是無濟於事，醫生一個勁地讓她挺住，讓她一定要挺住......緊接著「咔嚓…咔嚓…」兩剪子后，孩子「哇」的一聲落地。

王艷麗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一片狼藉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終於生下來了，剛才都快要把我嚇死了。」醫生閉著眼雙手合一，「感謝佛祖顯靈」。

「是呀！是呀，多虧這孩子命大臍帶長，要是再短一點兒，現在肯定早就沒命了……」另一個醫生也拍打著心口說。

王艷麗對麻醉過敏，縫宮口的時候每扎一針她都要咬緊牙關緊攥拳頭，強忍著疼痛，足足縫了六針后才被推進普通病房。

等待她的是一張拉長臉的婆婆，還沒張口就能聞到一股濃濃的□□味，抱怨的話語更是喋喋不休：「人家小六子家媳婦吃了我配的藥方就生了男孩，人家冬玲家也吃了我配的藥方，也生了男孩。就你吃了那麼多隻雞到最後還是給我生個丫頭片子，都怪你，像當初就是不聽我的話，今兒個跑這兒，明個兒又跑哪兒，這下可好了，你咋不還跑呢？你說說我這是造的什麼孽呀？」。

王艷麗的身體很是虛弱，實在沒有精力和體力跟她掙辯，就一直閉眼假裝睡著。

隔壁病房的娘娘（大伯的老婆）過來看望王艷麗，魯愛榮生氣之餘便開始邀功：「艷麗這次呀！要不是我有先見之明，她早就挨上一刀子了，你們是不知道呀！醫生那會兒非要讓她刨腹不行，可我就是不同意。哼！不是我吹的，要是換成別人，肯定早就堅持不住了。」她又用鄙視的眼光看了看王艷麗：「這回你信了吧？生孩子之前咋跟你說你就是聽不進去......」王艷麗知道自己已是百口莫辯，就是說出真相，別人也不一定會相信，即便相信了又能怎樣？誰又能彌補她心中的傷和所有的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