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昏因

第146章 昏因

就在他以為,韻鯨會對他低頭的時候,送粥的侍女神色慌張,匆匆報道:「主君,夫人沒了。」

單瀲有些暈厥,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那樣堅毅果然的女子,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死了。

那個秦家樓上一顰一笑帶着嫵媚的女子,那個鳳崗懷着深仇大恨殺伐果斷的女子,終究還是死在他家院子裏。

那是他一直求而不得的女子,他以為她會好好活着出來時狠狠罰他,卻早一步走了。

單瀲踉踉蹌蹌,到了韻鯨居所,一個破舊的小院子,勉勉強強可以遮風避雨,在她手底下卻收拾得光彩煥發。

韻鯨直挺挺躺在床上,樸素的羅帳遮住了她蒼白的臉。

她是那樣愛好體面的人,就連死,也是穿戴整齊,規規矩矩躺着。

唯一伺候她的小婢女春景此時畏畏縮縮站在床前,簌簌落淚,顫著音說道:「主君,夫人傷寒已久,身子骨一天不似一天,現在冷,沒有炭火,夫人熬不過去,前日咳了血,今日早上起來便是這樣了。」

那小丫鬟是被單瀲派去伺候韻鯨的,不過為的是讓她有個伴不至於太過孤單。

「沒有炭火,這又是什麼話,我單家難不成連炭火都買不起,至於凍死她?」

單瀲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噤聲,不敢多說,一個字,生怕惹他惱了。

只有這個小丫鬟,如今是少不更事,更是一直伺候在韻鯨身邊知道她的苦處,免不得要為她說上幾句話。

「奴才每每要炭火之時,管炭火的王媽媽都只是給幾根下等黑炭,方點着便煙霧繚繞,嗆的人不行,實在不能用。奴才也知道,王媽媽是姨娘身邊的人,姨娘和夫人結怨已久,自然不會善待她也聽了夫人的話不去鬧她。可後來天氣過了夫人傷寒,我忍不住,同王媽媽吵起來,她更是一副主人架勢,不肯鬆口。這屋子裡冷。廚房送來的常常又是冷飯冷盤,夫人病情才一直惡化,更是沒有半個郎中,肯前來治病。夫人是這樣鬱鬱而終,咳血而死。」

單瀲誰知道他日子不好過,但也沒想到會是這般難,他以為像她這樣的人,定會好好保護自己,長命百歲,等有一日時反擊他。

單瀲默不作聲,順勢頭昏眼花,吐出一口黑血來。

當初秦家樓上那個嫵媚動人的姑娘,她的詩詞是那樣的好,歌舞是那樣的妙,琵琶絕技,更是無人能比。總能一雙眼總能勾人心魄,暗含秋波。

如今床上合目而去之人,便是當初靈動女子,活生生在他的手底下,被人薄待而死。

「主君,夫人尚有遺言」,春景看着單瀲這樣,心中更是一陣冷笑,投去一個冷冷的目光。

單瀲從春景手上拿過那張微微泛黃的紙,上面一字一句,如斷腸之葯,將他的心腸一寸一寸割裂開來。。

「當初,我不過以怨報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說我怨毒,我便認了,可我從未想到,你盡可為此事如此介懷。我從未害過那賤婢之子,更為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你的容貌,是為我變成這樣的,當初你救了我,我心中十分感懷,更是傾心於你,想要與你共度一生,可我從未曾想到,你這個人是何等的小氣,怎麼容得了我。我順應你的意思,離開了永州,去了鳳崗,期間經歷種種挫折。最後,得遇故人,回想起家仇未報,一心要殺他,以慰我父母在天之靈。我不過偶然間看了你一個方子,利用此法,將他們制死。後來你來找我,我心中更是欣慰,謀划著要以鳳家貴女的身份嫁給你,更是加快了一步進度。可你來找我時已經歷種種挫折,凌雲之志,彷彿早已消磨。滿心裏想的儘是歸隱田園,與我一起做一對鄉野夫婦。我曾想一定不該是這樣。應該是有錚錚傲骨的男兒,該是翱翔九天的鳳凰,我以最怨毒的話逼你清醒。最後我也如願,你也清醒,我便謀划著要入你家門。為你父母協議將鳳家財產全部歸為我的嫁妝帶到你單家,你父母為挽救岌岌可危的家族,心中自然欣喜答應。單瀲,我以為我終於盼得花開的結果,卻沒想到最後是你結果了我。你這樣薄倖的人。怎麼配得上談深情,怎麼配得上我苦心籌謀,你實在不配。我這草草一生,不過是替你們作嫁衣,在外面的眼裏看起來何等悲涼,在我眼中就有多可笑,來生我定不要再遇見你。你且帶着着你那三分薄倖,四分寡義,兩分不甘心,半絲冷漠,喝那個不知廉恥,心腸歹毒的賤婢安度一生,我鳳無塵祝你白頭到老,永結同心,子孫滿堂。」

單瀲從沒想到當初韻鯨對他真情踐踏,不過是一場做戲,為的是讓他振作起來,重回單家。自那件事情之後。他是從心底里認為她是一個心腸歹毒之人,當初婢女的染紅的羅裙和傷心欲絕的哭喊,讓他毫不猶豫的相信了她,更是不給韻鯨半點解釋的機會,在心中給她判了一個死刑,更是將他軟禁起來,她所帶的家僕財產,也從未惠及過她。

原來這一切一切都是他自私虛偽薄情寡義,不講半點情分,更是幼稚的愛好自己的面子,不肯退讓半分。以至於造成如此這般結果,都是他咎由自取,卻讓韻鯨承受了苦果。

韻鯨,當初他以為桀驁不馴的女子,遠離的歡場,放下了琵琶,洗手願為他作羹湯,他卻生生辜負了她,十年來竟渾然不覺,讓她潦倒過完一生,最終絕望而死。

單瀲心中萬般後悔,更是悲切,哭倒在韻鯨床前。

單家又辦大事了,十年前也是這般聲勢浩蕩,不過十年前是高頭白馬美嬌娘的紅事,如今卻是低桿白幡紅棺材的白事。當初那個頗有個性,為人津津樂道的新娘,如今躺在棺材裏,閉着眼睛,遠遠的,離開了人世,曾經的十里紅妝如今也成了一場浩蕩的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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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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