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一念成魔
捂著隆起的肚子，李艾突然內心感到極度恐懼和不安，明明是懷著自己深愛之人的孩子，快到臨盆的日子，她卻萌生了惡意。
這天中午，避難所來了一個身穿潔白的教袍的男人，他的身份與這裡生活拮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男人安靜地不動聲色的用一副冷漠的姿態打量著眼前這片混亂的地方，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恨意。路西斐爾感應到了不速之客的到來，他安撫好身邊的妻子從屋子裡面走了出來。人間的生活雖然困難，卻使得這個曾經讓萬物畏懼的魔王內心不再剛硬不再冷酷無情，凡間的經歷過的悲歡離合讓他學會了微笑面對，讓他學會了如何保護心愛之人不受到傷害。
「哥哥，你是不是該回到原本屬於你的地方了。」男人開門見山，不顧旁人詫異的像是看待病人的目光。
「米迦勒，你來幹什麼？！」路西斐爾提高警惕，他緩緩朝敵人方向走去。
「我只不過是來探望一下你，哥哥何必如此緊張？」米迦勒輕挑了一下眉毛，露出了善意的微笑。
「我不需要你的關心，請你馬上離開！」路西斐爾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勉強和善的對待米迦勒。
「來者便是客，不如讓我到你家裡坐坐如何？」男人沒有打算就此罷休的意思，繼續帶有善意的和哥哥對話。
話音未落，路西斐爾一個箭步騰空落到米迦勒身上，他用膝蓋跪頂在自己弟弟的胸前，突襲的男人絲毫沒有顧及半點兒兄弟間的情意。
「我剛說過了…我、不、需、要、你！」路西斐爾沒有控制好自己憤怒的情緒，一對兒紅色的犄角若隱若現在米迦勒的面前。
「路西斐爾！」李艾的出現，打破了一切的不尋常，周圍那群被神力定住的人類也隨著一聲呼喚解除了束縛，他們的神態又恢復到了初見米迦勒時的驚訝。
這一回，看到李艾隆起的大肚子米迦勒不得不相信了神靈的話，他也不得不去遵從天堂下達給自己的命令，情緒一下子失落了起來，再也沒有心思和自己的哥哥開啟下一個友善的玩笑。路西斐爾再也不可能回到他夢寐以求都想要回到的美麗家園，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如同是在跟天堂做最後的道別，犯下的錯大多數被定義為越來越沉重的罪孽，這些都讓唯命是從的米迦勒無法接受。看到所謂的真相，那個從來沒有反抗被死死在地上的少年不費吹灰之力便甩開自己了身上的累贅，從地上站起來后搖身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人間的冷暖自知讓地獄之王的神力大不如前，以他現在的狀態根本不可能阻止天神們的陰謀。
「你就是李艾？」米迦勒緩緩走近這個懷著魔物的可憐女人身前，和藹可親的說道：「我是路西斐爾的弟弟，米迦勒。」
「歡，歡迎。」看到用獨特方式迎接自己哥哥的男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李艾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她看得出來自己的丈夫是多麼不希望面前的這個男人的出現。為了安全，女人不得不抱以熱情相待。
今晚，米迦勒沒有展開任何行動，他一個人走出房子，愁容滿面的抬頭望向天際上掛著那輪皎潔明亮的月。
「天堂對於人類來說是多麼遙不可及，但它又近在咫尺…」米迦勒意識到哥哥的出現，他感慨萬分。
「放過她。」路西斐爾滿眼仇恨的盯著面前的不速之客，他不敢低估了對方的能力。
「哥哥，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米迦勒沒落的低下頭，眼神中掠過一絲惆悵。
第二天，李艾照常去自己工作的餐廳上班，不放心她的路西斐爾一路在暗中保護。
萬萬沒想到米迦勒還是早早地出現在了李艾工作的餐廳，此時的他正獨自一人享受著七分熟的牛排，眼睛直直地望著大門外正朝這裡走過來的女人，他表情冷靜又堅定，腦子裡壓根就沒有聽進去路西法昨晚的勸說，為了自己在天堂家族中的地位，男人堅持要按原計劃完成任務。
「想不到能在這裡碰到你。」李艾見到早早來到餐廳就餐的米迦勒，頓時覺得尷尬，可又出於服務行業的傳統禮貌不得不向他報以微笑。
「生活在末世，能在家像樣的餐廳吃早飯也算是個奢侈的舉動了。」米迦勒回應道，眼神從來沒有離開過李艾。
「……」李艾不再回答，她默默地轉過身走進了廚房。
自從和路西斐爾在一起之後，李艾的性格變得柔和了不少，她不再像從前那樣獨自一人抗起所有的事情，一個人克服種種困難帶領倖存下來的人們堅強的活著，因為路西斐爾的出現，她慢慢地將自己身上的重任託付給了另一半。雖然末日里每天過得都是艱苦的日子，可她過得卻非常的快樂。米迦勒的不請自來反而讓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再一次先去了恐懼，有了孩子以後母性的保護欲為油然而生，她暗暗下定決心要保護好自己和路西斐爾唯一的孩子，無論是誰都不可以奪走他！
「親愛的孩子，請給我上一份兒兩分熟的牛排。」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婦人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餐廳裡面的，她一把拽住李艾的手臂，阻礙了女人前進的腳步，假惺惺的露出慈祥的面容朝她點餐。
李艾十分詫異的看著自己面前樣貌陌生的老人，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老人，女人完全沒有任何熟悉的記憶。包括那群在那群倖存者里，李艾也沒有見過她佝僂的身影，這個老婦人到底是誰。李艾將懷疑的目光緩緩轉向默不作聲，觀察自己好一陣子的米迦勒身上，她的表情複雜，微微顫抖的眉宇間還不時透露出不安的感覺，詭異的餐廳讓她窒息，李艾想要早早地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一旁的米迦勒也感受到老婦人異樣的姿態，難道是自己的兄長路西斐爾提前做足了阻止自己的準備，將手下的惡魔派出來與自己抗衡？也不至於犧牲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吧，昨晚他還前來勸和自己，今日就要反目成仇了？！
就在這時，餐廳的門毫無徵兆的被誰上了鎖，混亂造成了裡面的人出不去，外邊的人進不來的尷尬局面。很不湊巧的是，拒之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前來想要保護自己妻兒的路西斐爾，他用力來回拉拽著被法術鎖死的大門，倍感交集的看著裡面手無縛雞之力的李艾，他想去救她，卻無從出手。
這股神力要比米迦勒的神力強大出好幾倍來，一個小小的玻璃門就能被關的像一扇堅不可摧的鐵門，被困在裡面的人猶如一隻只螞蟻，一碾即碎。
「米迦勒，求你救救她！」路西斐爾滿腦子裡全是李艾遇害的畫面，他惶恐不安的用力捶打著牢牢鎖死的大門，無能為力地懇求著自己的弟弟，令人唏噓是米迦勒竟從自己的敵人變成了一個可以解救李艾和孩子的唯一希望。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米迦勒看得出路西斐爾的焦急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擔心起屋子裡這個懷有身孕的愛人。那麼，她又是誰？這個突然出現的老婦人又是誰派來的，她邪惡的樣子真是令人作嘔。
「還不動手嗎，米迦勒？」老婦人顫巍巍的發出扭曲的聲音，兩眼尖銳的盯著遠處的神靈，篤定的模樣絲毫沒有敬畏之心。
這命令的口氣不像是惡魔口中說出來的，它更像是天堂派下來的使者，模仿著某位聖靈的口吻傳達旨意。米迦勒聽到命令渾身感覺不自在，他依然故作鎮定的坐在原地。
一邊是哥哥撕心裂肺的求救，一邊是聖靈不可抗拒的命令，米迦勒被夾在中間透不過氣來，他猶豫的看著面前被挾持住的可憐女人還有她肚子里即將出世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嗎？
肚子的陣痛感越來越強烈，李艾最終沒有忍受住這殘酷的折磨，癱倒在地面上，她的一隻胳膊還被老婦人緊緊地抓著不放。路西斐爾見到妻子大汗淋漓痛苦的面容，加大了敲擊餐廳大門的力度，他瘋狂的像一隻正在努力掙脫牢籠的野獸，一觸即發想要撕碎裡面威脅著自己愛人的怪物。
天空突然被聚集在一起的烏雲籠罩，明媚的陽光被猝不及防的遮擋，周圍開始狂風大作起來，一場悲劇將要發生。這景象恰好也是地獄之王子嗣降臨的狂歡。
「你還在等什麼！」老婦人嚴厲呵斥的盯著米迦勒的一舉一動。
「…啊……我肚子好痛…路西斐爾…救我……」李艾被肚子里即將出世的孩子折磨的臉色蠟白，她強忍著疼痛緩緩抬起頭，渴望的看向門口此時焦急萬分的愛人，她顫抖的伸著手想要觸碰到他，卻被殘忍的老婦人活生生的束縛在這冷冰冰的餐廳面里。
「米迦勒，求你了，快救救她，救救我們的孩子！」路西斐爾堅持不懈的懇求著裡面的弟弟，眼眶中溢出了晶瑩剔透的液體。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男人問出了事情的本質，認真的看著對面的始作俑者，或許她的回答能夠彌補米迦勒這次任務的憐憫之心。
「路西斐爾為了拯救她，不惜廢除自己多半的神力轉世救贖，我們為什麼還要這樣趁人之危？」米迦勒看著地上奄奄一息的李艾，非常同情的問道。
「你不敢殺了她，那我來動手好了。」老婦人穩當的站起來，輕鬆地將倒在地上的處在昏迷中的李艾抬到半空中，向她隆起的肚子伸出了另一隻爪牙。
「離、她、遠、點！」門口掙扎的路西斐爾見自己的愛人生命受到了死亡的威脅，不顧一切的釋放封印在體內儘可能多的神力，一雙鋒利的犄角從額頭兩側長了出來，一張擁有獠牙的猙獰面孔出現在玻璃窗前。
隨著「嘭」的一聲，餐廳的大門到底還是被強大的路西斐爾猛力撞開，他大步流星的朝著傷害自己愛人的老婦人走去，正當他伸手打算握住李艾捶在身體旁那隻嫩白的胳膊時，路西斐爾就毫無防備的被一股比他神力還要強大的力量按住身體，他與愛人就這樣失之交臂，這股抵抗不了的力量迫使他又不得不臣服的雙腿屈膝跪地。
「路西法，對於自己的身份你還要隱瞞她多久？」老婦人開門見山，不留情面的道出跪在地上那個男人的現世地獄之王的稱號，然後她又不慌不忙的抬眼看了看痛暈過去的李艾。
「當時你追隨她來到人間贖罪，想不到你還是動了你不該動的心思。」老婦人說。
「這一次，我來到人間贖罪，沒有傷害任何人類。我甚至還幫著他們重建家園，難道這些都不夠值得被原諒嗎？！」路西斐爾被迫低著頭解釋著，這一回他放下了驕傲，收回了解除封印不久的半多神力，放棄和命運抗衡的他像是變成了一個擁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
「你想用一世的救贖來換回自己犯下的所有罪過？路西法你真是太自信了。」老婦人用一個聖靈的口氣嘲諷著他。
「你以為一切盡在你的掌握之中，路西法今天我就要在你面前拆穿這個陰謀！」話音剛落，老婦人將自己的利爪刺穿了李艾單薄的身體，殘忍場面震驚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包括一直優柔寡斷的不吭聲的米迦勒。
「不要——」路西斐爾悲涼的大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再一次死在自己的面前，他憤怒的一雙眼睛泛著焰紅的火光，復仇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路西斐爾開始利用自己不到半成的神力和操縱面前傀儡的聖靈與之抗衡，他頂著千斤重的重物艱難的想要從地上爬起來。
「…哇……哇……」路西斐爾的孩子在老婦人的手裡猶如一隻可憐的螞蟻，他剛一呱呱墜地便失去了母親，嚎啕大哭的著實令人心疼。
就當老婦人要像解決李艾那樣容易的解決她出世的孩子時，米迦勒忍不住出手阻止了它接下來慘不忍睹的舉動。
突如其來的神力抵擋的老婦人的陰謀，它一個不留神鬆懈了防範，讓跪在腳下的路西斐爾有了可乘之機，男人掙脫了束縛從地上一躍而起狠狠地撲倒了面前的怪物，片刻不敢猶豫的將它手中的孩子搶了回到身邊。
「米迦勒，你竟然敢違抗命令！」老婦人瞬間暴怒，臉上表情變得比路西斐爾的面孔還要恐怖，它從地上騰空而起不屑一顧的俯瞰著那兩個與之抗衡的神靈。
「孩子無辜的。」米迦勒說道。
「他是原罪。」老婦人說著，餐廳周圍開始混亂不堪起來，鍋碗瓢盆都隨著它施展的神力在空中飛雲一團，屋外的狂風暴雨再加上屋子裡的金屬聲胡亂碰撞，這場面再度失去了控制。
嘈雜和混亂的聲響讓剛出世不久的孩子感到萬分的恐懼，還無法用語言表達的他只能用最簡單的哭喊來發泄。老婦人聽到孩子鏗鏘有力的喊叫並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直朝著路西斐爾懷裡的嬰兒衝過來，然而它再一次被米迦勒阻止了下來。
米迦勒故意和衝過來的老婦人撞上，然後雙臂緊緊夾住它佝僂枯瘦的身體，來阻止它更加靠近路西斐爾和他懷中的孩子，令他沒想到的是本以為控制住的婦人突然化身一道黑色的煙破窗飛出。緊接著，米迦勒二話沒說的跟隨著它一同到了室外，他仰頭立刻鎖定天邊那股黑的雲，手中正在聚集一團閃電般耀眼的神力。
雨水打在男人的身上，濕漉漉的樣子有一種頹廢的魅力。他沒有等待敵人的先進攻，將手中已經聚攢好的閃電朝天上那團烏雲丟去，一股強大到如同地球大爆炸的威力爆發，米迦勒被撞擊在一起產生的衝擊波重重地打在了堅硬的石地上受了重傷。一口鮮血從他的喉嚨里噴出，筋骨斷裂的疼痛讓他撕心裂肺的叫喊起來。
此時，路西斐爾抱著自己孩子從屋子裡走了出來，他小心翼翼的護著自己的骨肉，眼裡儘是寵溺的愛，隨後他又漸漸抬起頭仰望天空，眼神中的充滿了恨意，一對潔白無瑕的六翼翅膀展開護體。
「你不配再擁有曾經那個純潔的名字，路西斐爾，那位聖靈已經在墜天的當日死亡。而你現在是生活在地獄裡面的主宰路西法，也是人類口中相傳的撒旦。」一個低沉的聲音回蕩在天際，他漠然的態度讓倒在地上的米迦勒十分難過。
「………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以路西斐爾現在的神力，他完全沒有和天堂抗衡的能力。為了不再傷害無辜和自己身邊的愛人，他決定放下身段。
「你不配和神做交易！」天神怒吼，天空被震懾的電閃雷鳴起來。
從不妥協的神靈活生生將路西斐爾和自己的骨肉分離開，剛出生的嬰兒被無形的力量抬到半空中。
「不要——放開他——」路西斐爾伸出雙手，從地上一躍而起，卻被周圍忽明忽暗的閃電擊中摔倒在地面上。
已經失去了愛人，路西斐爾不能再失去他們的骨肉，於是咬著牙困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強忍著身體里傳來的劇痛，抬起頭縱身跳進黑暗空洞的天際之中，眾神們在天上漠視著路西斐爾無謂的掙扎，變本加厲的利用閃電攻擊著脆弱不堪的他，到最後路西斐爾的身體再也挨不過去，奄奄一息的從天上墜落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緊接著，不遠處的天邊閃過一支離弦的箭穿過層層烏雲的閃電，它向著懸在空中的嬰兒刺過來。米迦勒不顧一切從地面騰空而起，緊緊將孩子摟入懷中，剎那間，突如其來的閃電無情地穿過米迦勒強壯的身體消失不見。
「米迦勒！！！」路西斐爾撕心裂肺的叫著重重摔落在地上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的弟弟，耳邊還不斷傳來孩子在他的懷裡哇哇大哭的絕望。
「我什麼都不要了。求你們放過所有無辜的人……」路西斐爾從地上艱難地爬起來，「咣」的跪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他低下頭，身後的殘破不堪的羽翼緩緩張開「我甘願受罰，扯下我的驕傲，帶著孩子回到地獄再也不會禍亂人間。如若違背，我的愛人永遠都不能和自己在一起！」
「你要記住自己的承諾，路西斐爾的名字過於神聖，你不配再擁有這個名字。從此以後，你就叫路西法，一個適合在地獄的名字！」天神怒氣沖沖的說道。。
話音剛落，路西斐爾撕心裂肺的喊叫著扯斷了身後的翅膀，他連滾帶爬的拖著重傷的身體將米迦勒懷裡的孩子救出來，緩緩地閉上雙眼墜入一旁烈火燃燒的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