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南柯子(上)

第二十七章 南柯子(上)

——數枝幽艷濕啼紅。莫為惜花惆悵對東風。

這一路上三人先是走了水路,然後換了陸路坐馬車,接著又換了水路再換陸路,再加上裴思芮箭傷不輕,騎不了馬,如此來回折騰,過了約莫一個月,也沒到達京城,他的傷卻是好了七七八八。

栩栩不由有些發愁。裴思芮這一邊遊山玩水,一邊也沒忘記去看看各地生意,她意識到自己雖有些小聰明,但還真不是塊做生意的料。而他吃穿住行用,樣樣都儘力要求最好的,邵妍自然不會落下她那份,但算算價錢,儘管在江南時她也算是個小富婆,往後也這麼用是絕不對用不了多久的。

「傻丫頭,你這話本怎麼不接著寫了?」裴思芮一身藏藍蜀錦,上用細如髮絲的金線綉著曲水紋,顯得他整個人貴氣中帶著一絲飄逸。若不是他手中拿著一柄,隨時會敲上她額頭的玉骨摺扇,栩栩也要感嘆一聲,到底是人靠衣裝。

栩栩白他一眼,「寫話本也是要心情的好不好!」

此時的裴思芮也在觀察栩栩,他也大約摸清了她的性格。吃軟不吃硬,只要不觸及底線,看著有些偏執,實則好哄的很。還總能發現些有趣的小東西,而且每次就能開心好久。

要不是忘不了中秋那會,這個醉鬼叫他吃了多少苦頭,他真以為她每時每刻都能笑得像個傻子。她不但沒有水土不服,邵妍似乎還將她養胖了些,小臉上都有光澤了,怪人一個,不過他喜歡。

先前他執意要將話本都帶走,一天一本,看的很是舒心。雖然一不下心誇了她,有些懊惱,但書確實寫得好,連邵妍也搶著要看。這會突然沒了,不由有些悵然若失。他眼珠子轉一轉,對栩栩說:「你可想好了,能幫我做些什麼?」

論武功,她也就比不會拳腳的普通人好那麼一點兒;論琴藝,她還不如之前船上的樂師奏得動聽;論醫術,她也比不了行醫幾十年的老大夫有經驗;論女工,她更是綉什麼什麼都能變成四不像……

雖然有些還可以再磨鍊,但他這麼問,顯然就是要她拿出一項能令他滿意的技能了。書畫茶藝倒還行,但模仿他人筆跡一項,栩栩卻不太願意拿出來說。

正躊躇,忽聽得邵顏走進來道:「我早就和阿栩說好了,就在京城開一間獨一無二的熏香鋪子!」

裴思芮卻不說話,只盯著栩栩看。她剛剛,分明是沒有這個意思的。看她下意識地握緊手邊的筆,他展開扇子笑道:「與京城裡那些人做生意,可不是簡單的事,我看你來做還合適些。」

邵妍手一甩,「也行啊,阿栩負責做,我負責賣不就行了?反正你本來也是開胭脂鋪的,就當是額外的產品。」

邵研想想覺得很不錯,她終於可以停下勞碌奔波的使命,雖然京城悶得無聊,但和栩栩同開一間鋪子,想來還是美好的,她也更放心。「不行。」那位大爺在她美滋滋的想象了一會後,果斷殘忍地打斷了她的幻想。

「她去做熏香了,誰給我寫話本看?」無視臉沉下去的邵研,裴思芮理直氣壯道。

與邵研陰沉著的眸光一比,栩栩的眼睛卻不自覺亮起來。

「我可以賣話本嗎?」她最最一開始,便是這麼想的,但被顧長河一打擊,後來只敢自己寫著玩兒了。

「不行!」這一回搶著否定的確實邵研。

栩栩疑惑地看著她,「阿顏不是也覺得話本寫得很棒呀?」

「那怎麼一樣?」邵研瞪她,「怎麼說,熏香多是女子來買,賣書卻要一天到晚接觸男子了。」本來只有幾人知道的好東西,要拿出去賣,她想想還真有點不捨得。

「咦,我覺得阿顏並不在意這一點的呀。」栩栩笑著回她。

「那也……這寫的總歸不和尋常的話本一樣,而且我們也並未開過類似的鋪子。」其實,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書坊確實不像胭脂美酒之類,原料做工才是根本。

栩栩知道她還是有些擔心,她拉著她的手臂道:「若要賣,那些內容肯定還要再修改的,借古喻今,或是神話傳奇,寫來都很有意思的。而且當今不是在推行放書令,想來這樣寫應該不要緊吧?」

裴思芮在她倆頭上各敲了一扇子,睥睨道:「書坊可以開,但卻不能掛在我的名下。我給你一件鋪子,你自去琢磨,有什麼建築的問題,就找小妍兒。若是內容出了什麼問題,可沒人幫你。」這兩丫頭一講起話來就沒他的份,可氣。

邵妍臉色一變,那不就是擺明了也不許她偷偷幫襯了。栩栩卻喜出望外,「自然無妨,不會連累你的!」

似是知道邵妍所想,裴思芮接著道:「一年時間,虧損了,你就跟著小妍兒去做熏香,盈利了,我卻要五五分。」敲敲邵妍越來越沉的臉,「你要實在不放心,可以在她對面幫著看咋們家的胭脂鋪。」

栩栩心想這知遇之恩,可是多少銀子都買不來,況且按照她心中所想的書坊,能盈利多少無所謂,主要是功能齊全就行了。因此她很爽快地答應下來,還高興地要去做一頓芙蓉宴「慶祝」一下。

邵妍攔都來不及。她嘆了一口氣,真不知這丫頭是精明還是傻,她自己心裡應該也知道,從頭開始開一間書坊有多難。

好在勉強還算欣慰的是,這一來她是知道這書坊位置在哪兒了,東街從東向西最後第二間,不算太熱鬧,但也不偏僻,還是新盤下來的鄭家的門面,本也是賣舊書的。

這日晚上栩栩果然借了廚房做了一桌「芙蓉宴」。粉白相間的芙蓉豆腐,鮮香酥脆的芙蓉煎蛋,鮮醇清香的芙蓉魚,與竹筍一起做成的雪霞羹,還有煮的軟滑糯的一小鍋花粥。

這幾個菜看著簡單,但勝在每一個都別出心裁,味道也豐富新鮮,兩人吃得食指大動,邵研也不再糾結書坊的事,栩栩從前在家自然是這麼吃過的,但看他們如此開懷,她也覺得十分開心。

待吃完了,裴大爺卻一如既往的挑刺。「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後霜前著意紅。可憐這拒霜花,卻被個無情的小丫頭拿來燒菜吃。」

栩栩笑道:「你別說,還真是在後院池塘邊摘的。山冥雲陰重,天寒雨意濃。這花開的這般好,與其惜它,不如做湯來暖暖身子,又兼能涼一涼你這滿腔燥熱的血,豈不是好?」

邵妍也難得笑道:「以往也吃過芙蓉魚絲,真將芙蓉這般下湯,確是第一回吃了。」

裴思芮眯著眼瞧這小丫頭,她一身淺緋色衣裙,臉上未施脂粉,整個人看來真如一朵出水芙蓉。卻不知她嬌艷天真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赤誠大膽的心。

「人間辛苦是三農,這秋分是過去了,但寫話本的人還是要努力耕耘啊!不如,今晚就將沒寫完的那本補上吧,可不能斷了小爺我的樂趣。」他搖搖玉扇,搖頭晃腦地講。

栩栩笑著點頭,知他在與她共勉。一天寫一本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日復一日的堅持,才是必須要有的。

還未至深秋,但北疆的晚風,已比京城冬天的風還要冷了。

蘇尋想他應該是習慣這樣的天氣的,卻在江南時被養的刁了,反而變得更怕冷了。

他雖是蘇將軍的義子,這卻是他第一次真正上戰場。年幼時被帶回京城,大多時間用來習武念書和養病,後來就被當今皇上看中,時常帶他與小皇子們一起活動,一來當是陪讀,二來也更方便培養他做事。

但在金戈鐵馬的戰場上,與千羽司平常的行動,顯然是大不相同的。雖然兵者,詭道也,但比起那些勾心鬥角的齷齪心思,這裡的殺戮來的更為直接和無情。

同樣是以鮮血白骨鋪路,這裡沒有什麼罪有應得,死的更多的,是無辜的士兵百姓。他雖是監軍,但看到身邊的好兄弟、好兒郎,一個一個倒下,無心去憐惜敵方的生命,只恨不能上陣大殺三千。

多可笑,他監的這位李將軍,曾是義父手下副將,而今卻轉投謝家,風生水起。這謝家,在江南財路上吃了虧,竟還想來禍害戰場,拿軍餉和糧草藥材開玩笑,若不是之前早有察覺,一次這樣的貪婪,會導致多麼嚴重的後果,簡直罪無可赦。

總有一天,要叫他們嘗嘗眾叛親離,吃不飽穿不暖,在雪地里打滾,叫天無人、叫地不靈的滋味。

蘇尋握緊拳頭,今晚又會有新一輪的廝殺。在一片暗紅灰黃中,他突然看到了一簇潔白的小花。是玉簪,大大咧咧地開在了腐化的砂土上,它們也許之前被重壓過,這會卻在寒風中儘力舒展身姿。

真是沒心沒肺的,不知道這是什麼危險的地方。

江南江北的木芙蓉,此時應當開的正好吧?那個小丫頭,又會不會喜歡他送的及笄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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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里曲,聲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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