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時光倒轉

第26章 時光倒轉

蕭然每次夢到自己彈鋼琴總會被一個帶着胭脂扣的人影打斷,而這次直到他彈完一首《夢幻曲》那個人影也沒出現,他聽到有人問他:「為什麼要彈這首曲子?」

他看着琴鍵發獃,訥訥的想:「我想家了……想哥哥……想妹妹……想父親……可是我並沒有兄弟姐妹呀?」

這時候一個更加輕柔的聲音響起,比山頂的雲還要柔軟:「你的家在哪?」

我的家在哪?

蕭然茫然的看向四周,他跟隨一陣風穿過屋內大開的門窗,地上的海桐花瓣紛紛飛回枝頭,花瓣由開到合退成含苞欲放的花蕾,天邊雲捲雲舒,一個眨眼的時間蕭然便來到一處碼頭,接着他被人潮湧動的客流擠上了一艘客輪,客輪遠遠駛離海岸。但這一切異常詭異,人們不僅倒行上船,就連離港的客輪都是倒行向北,蕭然驚恐錯愕的站在客輪的甲板之上,他大喊「你們都在做什麼?」可是無人回應。

客輪很快靠了岸,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沉重的行李箱,而他手中多了一封信,信中寫道「12月23日炸橋命令下達,大橋被毀,我與義父已更改赴台路線,燁弟先行上船切莫耽擱。」

信被收回,蕭然一直看着自己在福建停駐一月之久,緊接着就是火車上的日夜兼程,後退的鐵軌就像倒行的時間滾軸,將他帶到了火車開動之前,他與車窗外的長者揮手告別,緊接着他們一起鑽進了從家開往火車站的汽車,汽車也在倒行,一直退到了南宋御街,退到了肖府門前。

蕭然又聽到一聲:「你的家在哪?」

「肖府!是肖府!我是……我是肖燁!」

聽到蕭然這句「我是肖燁」,孫鍾凱倒吸了一口冷氣,而蕭然也在此時睜開了雙眼,他定定的盯着頭頂的天花板,額頭上的汗珠滾滾滴落,蕭然喃喃開口:「我夢到的竟是我的前世么?」

孫鍾凱額頭也浸出了汗,他聽到了什麼?教他催眠的老師雖然跟他說過,催眠可以將一個人的潛意識打開,甚至到了一定程度還可以幫助病人回憶前世今生,但被他親自證實這還是僅有的一次!

孫鍾凱既緊張又激動:「童蕭然,你……你都,你都看見了什麼?」

「都看見了……什麼都看見了!我就是燁兒,原來我就是燁兒!」蕭然像是一條被曝晒在烈日下的魚,他艱難的抬起一條手臂,整個肘彎蓋在眼睛上,順着手肘滴落的晶瑩隨着一抖一抖的胳膊迸濺成一朵一朵的水花。

哭夠了,蕭然起身壓了壓自己的雙眼,從旁邊的茶几上端起早已涼透了的白開水一飲而盡,然後才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孫鍾凱,孫鍾凱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緩過神,這會兒正一臉疑惑的凝視着蕭然。

「孫醫生,謝謝你,今天的事情別讓我爸媽知道。」蕭然揉了揉發疼的眼眶,又說:「我還需要孫醫生幫我一個忙。」

孫鍾凱點頭:「你放心,除非你自己願意,否則我是不會泄露病人私隱的,幫忙的事情更好說。」

蕭然拿出了藏在身上的胭脂扣給孫鍾凱看:「其實我剛才隱瞞了一件事,這個我沒還給江薇,我想起了一些事,還有,我要重新向你介紹一下我自己。」

孫鍾凱和蕭然面對面坐着,蕭然從剛才的情緒崩潰到現在的鎮定自若也不過半個小時的時間,孫鍾凱審視着蕭然,這短短的2個多小時里蕭然就像換了一個人,孫鍾凱也說不清蕭然到底哪裏不同,人還是那個人,衣服、面貌都跟他今日進門時一樣,可那雙眼睛就是讓人覺出一股滄桑之氣,他聽蕭然開口:「我是童蕭然,也是肖燁,1920年生人,1937年12月遷居台灣。」

肖燁祖籍杭州,肖家太爺本是玉器店的一名小夥計,因為人中正又聰明慧敏得了東家的賞識,當時東家的庶出三小姐十分傾慕肖老太爺的人品相貌,也是合該著這份姻緣,肖老太爺與這位庶出三小姐彼此情愫滋生,由東家做主將自己女兒聘給了肖老太爺,肖老太爺對妻子一心一意終生都沒有生過納妾娶小的念頭,二人婚後只有一子便是肖燁的父親肖銘忠。

肖老太爺與東家小姐婚後另立門戶,由三小姐幫襯著開了家小小的玉器店,玉器店在肖老太爺的經營下日漸興盛,反倒是岳丈家的生意從老岳丈生病後就日漸衰落,兩個大舅子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由於經營不善欠了諸多債務,肖老太爺自然見不得妻子為了家中事情傷心,便替老岳丈還了債,老岳丈不忍心自己苦心經營的生意被兒孫敗光,便將餘下財產交到了肖老太爺手中,又經過幾年的打拚,肖家玉器店變成了肖家玉器行,就連分號也開使開往全國各地,肖家儼然成了當時杭州商界的翹楚。安撫幾個娘家的大舅哥自然廢了一番心思,這些蕭然沒有細講,孫鍾凱自然也不會多問。

肖燁出生的時候正是肖家的鼎盛時期,而且肖家慣出情種,肖燁的母親與父親也是恩愛一生從無第三人插足,肖燁也是獨苗一根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可事情總要有個例外,這例外就要從1931年江淮水災開始講起。

時至夏秋之交,當時長江、黃河、運河、淮河、海河等大河水系泛濫成災,水災波及省份多達23個,位屬長江流域的浙江當然也在23省之中,全省受災縣份約四十餘個,佔全省半數以上,肖老爺肖銘忠自小就心地良善,見此次災情如此嚴重頓生悲憫之心。

7月之初連日暴雨之時就傳來了安徽等地已經受到水災侵襲的消息,肖老爺見天氣如此也早早做了打算,將家中屯糧轉移高地,其實當時許多農民、商戶等都做了準備,只是當年的莊稼顆粒無收,緊靠着往年的存糧又能支撐多久?

大水過後,肖老爺拿出一部分私糧開倉施粥,一日,肖燁跟隨肖老爺去往粥蓬,在粥蓬見到了一個懷抱嬰兒的男孩兒,男孩兒大約十二三歲,也就只比肖燁大個一兩歲的樣子,他排在隊伍的最末尾,人人都想要有米的稠粥,他卻要多盛些米湯,男孩領了粥就開始喂懷中的小嬰兒,等嬰兒吃飽了他才將碗中剩餘的粥幾口喝掉。

從見到這個男孩兒排隊起肖燁就對他生了好奇之心,見他幾口喝光了碗裏的粥,肖燁又盛了一碗端給他,男孩倒也不客氣,呼嚕嚕幾下就又喝完了。

肖燁接過空碗,看着男孩兒懷裏的嬰兒:「你要米湯是要喂他嗎?」男孩兒也不理肖燁,只是找個背風的地方席地坐着,肖燁跟過去又問:「他是你弟弟還是你妹妹?」其實誰都能看出來這男孩兒一定是個失去了雙親還帶着嬰兒的哥哥,所以肖燁這話其實只是在問這個瘦巴巴的嬰兒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她不是我妹妹。」男孩兒看了肖燁一眼就回了這麼一句,接着就又不理人了,肖燁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扭頭看父親還在粥蓬那邊跟負責施粥的管事吩咐着什麼,肖燁跑到父親身邊拉了拉父親的袖子。

該交代管事的已經交代完了,肖銘忠讓人退下後去看肖燁:「燁兒,可是要回家?」

肖燁向父親深鞠一躬:「母親時常教導孩兒,『仁者,人也,親親為大』,燁兒年幼,家中之事無法為父分憂還要煩擾父母為燁兒學業勞神,燁兒常感愧疚,今見父親仁善之舉燁兒更感往日之言行相距甚遠,燁兒汗顏,所以也想效仿父親行仁者之義!」

肖銘忠哪裏見過肖燁如此鄭重又費心思的求他一件事?他看向肖燁之前行來的方向,肖銘忠一眼便瞧見了那邊懷抱嬰兒的小男孩,肖銘忠問肖燁想要如何?

「父親,母親一直在幫燁兒找伴讀,不若就別讓母親在為燁兒勞神,燁兒看那邊那個小哥哥就可以,父親將他留在府中,屆時孩兒上下學都有人作陪豈不是了了母親一樁心愿,而且我方才問過,他懷中的嬰兒與他並無血親關係,如此多災多難之際還能顧念他人可見他心性良善。」

肖夫人的心病就是自打有了肖燁后就在無所出,既嘆肖府人丁稀少又嘆肖燁自小孤單,為了給肖燁找個伴讀也是煞費苦心,出身不好的不留,品相不好的不留,父母健在的又怕日後向外也是挑了又挑,如此一來,家僕子嗣、良家兒女已經被刷掉了大半,無父無母的又要過了品相這一關才行,說是伴讀,其實就跟給肖燁找個情同手足的兄弟一樣艱難。

肖銘忠雖然行善意之舉,但是若要平白無故的就領個人回家自然不能同意,他到男孩兒跟前俯身蹲下,問男孩兒可願意隨他回府,去了府上不僅衣食無憂,而且還可以同肖燁一起上學讀書,但是他懷中的這個娃娃是萬萬不能帶回去的,肖府雖然常行善舉,但是也不會養個什麼都做不了還要勞人照顧的小嬰兒的。

男孩兒瞥了肖老爺一眼,背轉身去一言不發。

「如此難得的機會別人求都求不來,你可要想清楚!」

男孩裹了裹懷裏的嬰兒,說道:「她母親將她託付給我,為保我們性命被洪水捲走,我本就是個街邊乞討的末流,命比螻蟻,受此大恩不能不報!有我一口吃的就一定不會餓着她,你想我獨自進府萬萬不能!」

聽他這說話的語氣,還有這寧折不彎的骨氣肖老爺倒是樂了:「呵呵……聽你說話倒像是讀過書的,怎麼就成了乞討的螻蟻?」

「父母健在之時隨父親讀過兩年,雙親故去我因年幼找不到工才流落街頭。」

肖燁一直跟在父親身後,他知道父親一定要親自看過才會同意他的請求,這半天也沒出聲,直到現在才向父親懇求道:「父親就連這小娃娃一起帶回府上吧,母親見了一定歡喜!」

肖燁又搬出了母親大人,肖老爺說那些也只是在試探這男孩兒的品性,因此便順勢依了肖燁。

回府後肖夫人見到這個瘦巴巴的小嬰兒就覺得心內酸楚,這要是好人家養的孩子在不濟也不能這般面黃肌瘦,還記得燁兒小時候粉雕玉琢的一小團要多可愛就多可愛,肖夫人想多添幾個孩子一直也無法如願,這會兒懷裏抱着這麼個小娃娃當即就決定要親自撫養。

「夫人想養著為夫沒意見,交到下人房裏就行了何必要親自撫養?這也不合規矩!」

「我跟這孩子有緣,打見第一面兒就覺著這是老天爺可憐我給我送上來的孩子,你沒見這孩子誰抱着都哭只在我懷裏就笑了,老爺要覺得不合規矩我收她做義女總合規矩了吧!」

就這樣,這個小嬰兒被起名為肖琪珠養在了肖夫人房中,男孩給肖夫人叩頭:「妹妹能有夫人照顧是她這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峻山替妹妹給肖夫人叩頭。」

肖夫人確實聽下人回稟燁兒的伴讀是燁兒自己找的,她自然也早將峻山的底細打聽清楚,此時看他禮數周全,雖然只比肖燁長了兩歲卻有少年老成之氣,想到燁兒貪玩,有這樣一個孩子陪着燁兒讀書倒是不錯,頓時心裏又多了些寬慰。

「老爺,我光顧著高興了,倒是把這孩子給忘了,我收了人家妹妹做義女,這孩子也沒了雙親,不若好事成雙,老爺就收這孩子做義子吧,也不算斷了他們兄妹的緣分。」

像肖府這樣的人家,成了家裏的小姐斷然不可能還管一個伴讀叫哥哥,峻山受了琪珠生母的救命之恩,如今因為報恩竟得了如此大的造化,肖老爺願意哄夫人高興也確實對峻山有幾分賞識,就應下了峻山這個義子。

「也好,如此燁兒既有了兄長又多了妹妹,夫人萬不可在為俗事憂心。」肖老爺先是安撫自己夫人,后又問峻山:「你本家姓什麼?」

「峻山既然進了肖家的門庭自然就是肖家人,從次以後峻山無論生死只念肖家恩情,愛護弟妹孝敬老爺夫人,峻山義不容辭!」

俊山倒是聰明,知道肖老爺讓他進肖家是為了肖燁,收為義子不過是個名頭罷了,他在肖家其實什麼都不是,他感念肖老爺的恩情也懂肖老爺看重什麼,不就是他的一顆衷心嗎,他都十三了,論信任恐怕還不如肖家的家生子來的重,既然打定主意今後要留在肖府,那他肯定是要好好表現才行。

今日肖老爺身心順暢太多,既欣慰燁兒開始為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活絡心思,又欣慰夫人多年心結一朝通暢,當即就允了峻山肖姓,是恩也是敲打,既從了肖姓這一生都要以肖家為首,不管你以前是候峻山還是馬峻山,前塵諸事一概與今後的肖峻山劃清界限,要的就是肖峻山成為肖燁的左膀右臂。

只是肖老爺當時並未想到自己這是給肖家埋下了禍根,其實就此時的肖峻山而言,也只是想要安穩的在肖家活下去,至於其他的也確實未做他想。

「從32年到36年,是我最開心也是最無憂的歲月,我是肖府的小少爺,生意的事情有父親,日常還有義兄照應,在那個亂世里,他們對我的疼愛為我圈起了一片安逸的天地,有時候我甚至在想,父親留下義兄就是為了讓我不必過早的摻和那些瑣碎的事務吧!不過我總要長大的……我是在17歲那年長大的,不算早……幸好也不晚……」蕭然應該是口渴了,他停下又喝了一杯水,孫鍾凱一言不發,他不是不想問,是不知道怎麼問,也害怕他一開口蕭然在把已經想起的事情給忘了。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揭開了中國抗日戰爭的帷幕,實際上早在36年5月,日本華北駐屯軍就已經擅自將兵力由2000人增至6000人,同年12月,日軍還在京都、名古屋地區進行了就如何進攻中國的圖上軍事演習,盧溝橋的槍聲震響了「平津危急!華北危急!中華民族危急!」的警鐘。

當時各方戰事吃緊,肖家玉器行在華北的玉器鋪子最先受到了戰事波及,消息傳來杭州,肖老爺就感覺出事態之嚴峻,雖然政府一再宣稱戰事不會持久,可誰又知道這不是政府的自我麻痹與安撫?肖老爺開始給全國分號送去準備關掉分號的書信,又著人秘密在台灣購置房產轉移家產,肖峻山那段時間忙的都看不見人影,整日的奔走在前往各個商號的路上,肖老爺則是加緊安排送家眷赴台的事宜。

肖燁當時是被綁上火車的,但在火車中途靠站時肖燁趁看管的下人不備跳下了火車,幾經輾轉他又回到了杭州,他到杭州之時正是8月13日晚間,肖老爺得到消息說肖燁中途下了火車便派人守在火車站、汽車站各個出口,但是肖燁根本沒有從任何一個出口現身。

他從金華搭乘去往紹興的公車,想從紹興轉站回杭州,可他這一身貴公子的行頭又獨自一人,還沒出紹興就在車站遇到了扒手,身無分文也只好步行往杭州趕,途中肖燁順了一段牛車,進了杭州城才從牛車下來穿了半個杭州城回到肖府。

「你個不孝子!扔下幼妹親母無人照看,你跑回杭州做什麼!」

「父親!在您眼中是不是只有義兄才有資格為肖家奔走辛勞!我已經十七了!我也想為父親分憂解勞,我不想像個孩子一樣被人護在身後!」

肖老爺舉在半空的手最終也沒能落下,他一直以為肖燁還是個孩子,可不知什麼時候起這個孩子已經長大了,也在渴望得到大人的認可,他不需要保護,他需要歷練!

1937年8月13日,註定了這個夜晚不會平靜,就在肖燁還在往杭州城趕路的時候,上海八一三抗戰從八字橋持志大學打響了。

為支援八一三抗戰的中國軍隊,13日晚,駐廣德中國空軍第二大隊、駐揚州第五大隊還有由杭州筧橋航空學員組成的筧橋暫編混成大隊出擊轟炸日軍,次日下午,日軍派13架重轟炸機由台灣基地經溫州沿海襲擊筧橋機場,中國空軍第四大隊移防杭州。

戰機在杭州的上空一圈一圈的盤旋飛過,轟鳴聲一陣連着一陣震耳發聵,這是肖燁如此近的聽到槍聲、爆炸聲,他在肖府的院子裏仰望頭頂不時掠過的機翼,沒人知道他當時在想什麼,只是一個勁兒的壓着他往地窖躲。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場景……」蕭然抬頭用力眨了眨眼,嗓子像是嗆了風,似乎下一刻就可能發不出一絲聲音,蕭然努力在努力,將自己盡量從剛才轟隆隆的世界裏拔出來。

「整整半個小時!我的耳邊就沒有其他聲音,每一聲爆炸都帶的地面抖上幾抖,你根本不知道下一顆炸彈會不會從筧橋偏向御街,應該說任何一顆炸彈、甚至是碎片,隨時都有落在你頭頂上的可能,可我當時一點兒都不害怕。」

「我慶幸母親和妹妹已經離開杭州,更慶幸我能回來,我能親手把我世界裏的那層糖衣撕掉,轟炸結束后我隨父親去了玉器行,其實我們家的店在一個月里已經關了大半以上,能變賣的變賣,能運到台灣的運到了台灣,剩下的都做了戰事的陪葬。太平盛世的時候玉器就是你身份的象徵,時逢亂世它其實還不如一塊石頭!石頭還能壘起一條戰壕,玉器呢?」

「那時我才知道,父親把不能帶走的財產全數充了公,也是那時我才知道,抗戰其實就是在燒錢燒命,多燒點錢就能少燒幾條性命,父親沒跟我們一起去台灣就是在忙着把變現的錢送去前線,經過兩天的激戰後,中日軍隊在上海形成了對峙局面,日軍加緊了向上海調兵的步伐,這是要有一場更激烈的戰爭了,政府說的戰事不久純屬胡扯!」

「可當時我們也沒有想到戰事會長達8年之久,11月日軍佔領了上海,肖家在大陸的產業該散的散了該捐的也捐了,父親決定同我們一起前往台灣避難,父親讓我先去福州,他要等義兄回杭州后一同起身,屆時我們在福州匯合在轉輪船前去台灣。」

「再次登上火車只我一人,我在福州等了一個多月,沒等來父親和義兄,等來的只有南京淪陷到處屠殺搶掠的消息,還有一封信,信中只寫了『12月23日炸橋命令下達,大橋被毀,我與義父已更改赴台路線,燁弟先行上船切莫耽擱』,被炸的大橋就是錢塘江大橋,一個多月前我才乘坐火車通過大橋來到福建,這才幾天就把橋炸了?」

「信是義兄肖峻山所書,有義兄陪着父親我自然安心不少,我們曾經對政府抱有多大的希望,如今就對政府懷有多深的失望,失望久了自然就不會在奢望了,我上了去台灣的客輪,到高雄與四個多月未曾見面的母親相見。」

這一段話蕭然說說停停,期間孫鍾凱也不知道為蕭然續了幾次水,好像除了不停的續水也沒有什麼其他可以做的,他無法替那個時代的人受難,也無法切身體驗那個時代下的無奈,孫鍾凱望向窗戶外的摩天高樓,曾經的中國竟然如此偉大,它是如何在那個八方危難的歷史中走出來的呢?若非時間將歷史定格,誰能相信如此太平盛世也曾有過驚心動魄的戰火硝煙!

蕭然似乎是走出了那段沉重的回憶,他語氣輕快了不少,他提到了他所鍾愛的鋼琴。

肖燁是8歲的時候聽到鋼琴樂的,一下子就喜歡了,沒什麼其他緣由,後來肖老爺從一個意大利商人那裏為肖燁買來了第一台鋼琴,肖燁就是從那時起學習鋼琴的,這個音樂小王子從來都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他被人保護的很好。

到了台灣后,他們本應該住在肖府在台灣置辦的主宅里,可他喜歡上了一處小院子,那個小院子說起來應該算作他的琴室。

「去台灣之前都以為台灣是避世的好去處,也只有去了才深刻體會到台灣的不易,甲午戰爭戰敗之後清政府割讓遼東半島、台灣和澎湖給日本,自1895年起,台灣各地雖偶有抗日義士行抗日之舉,但大多都被鎮壓,你能想像在中國的國土還要上日語國語學校是什麼情形嗎?在台灣,能看見的硝煙很少,看不見的硝煙卻一點一點蠶食著人的靈魂,活着也是行屍走肉。」

「剛去台灣的時候,我最常彈的就是舒曼的《童年情景》,我想家,確實想,琪珠小時候非常調皮,三歲的小不點兒只要聽到我彈琴就立馬變的很乖,義兄總是護在我身旁,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肖府,他總是既像一個哥哥又像一個忠實的護衛,我真的很想回到小時候。」

蕭然不說話了,他手裏還握著之前拿出的胭脂扣。

見蕭然說累了,孫鍾凱長舒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你也累了,關於胭脂扣的故事可以其他時候在講,當然了,要是你願意講的話。」

「我沒想起胭脂扣,我的記憶里沒有胭脂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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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魘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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