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剖心析肝
顏青提出要蕭然通過他的考試才會教蕭然彈琴，蕭然聽出了顏青故意刁難的意思，蕭然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要想入顏青的耳根本不可能，可要是連試都不試豈不是讓顏青更看輕了！
蕭然思考著自己要彈的曲子，既然哪個都彈不好就乾脆不彈練習曲了，蕭然坐到琴前，他彈的是自己夢裡聽到的那首《夢幻曲》。
《夢幻曲》是舒曼所作《童年情景》十三首中的第七首，也是《童年情景》曲集中最著名的一首，這是一段充滿了浪漫夢幻的童年回憶的旋律，總共只有4個樂句，而且曲子的每一句的第一小節旋律完全相同，但是巧妙的和聲運用使得樂曲旋律非常的豐富多彩，這是一段擁有高超作曲技巧的小曲。
僅僅2分半的旋律，蕭然彈的並不算好，在蕭然看來，離他心中所想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但他有意識的按照自己的理解盡量展現曲中的優美。在眾多的演奏者中，人人都會想到藏拙，但蕭然是在剖心，他在想，就算顏青不教他也要讓顏青告訴他，這首曲子自己的那些不足之處要如何改！
顏青壓根就不是想聽蕭然彈琴，蕭然坐在鋼琴前時他當然也沒理蕭然究竟要演奏什麼，反正什麼都是一個結果，不拿鋼琴當回事兒的人太多了又不差蕭然一個！當第一句《夢幻曲》響起時，顏青還露出一副果然膿包的表情，但是聽到第二句顏青開始皺眉頭，直到蕭然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顏青怪異的盯著蕭然看了半晌。
「你這曲子誰教的？」
「沒人教，一直都是自己練，我知道自己彈的不好，可我不知道怎麼改。」
「那你知道問題出在哪嗎？」一般人應該會說不知道哪不對，蕭然卻說不知道怎麼改，顏青想笑，要不是聽出了些問題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都懶得問。
「《夢幻曲》的演奏技巧並不難，但要注意手指力度的控制和音色的多層次變化，最開始我控制不好自己的手指，現在我是每一次的跳進都落不到該落的音上，本來層次多變旋律優美的一段童年回憶被我彈的一團糟。」這是蕭然一直說自己彈的不對的原因，《夢幻曲》的主題異常簡潔，這是一首再現的單三部曲式，全曲開始於F大調，運用了一系列的轉調，調式很豐富，但若是表現不出旋律的層次變化那夢幻曲也就不是夢幻曲了。
「呵呵呵……你口氣到不小，光注意手指力度和音色變化就能彈好了？你聽沒聽過自己彈琴？第一句四度跳進落在主音上，第二句六度跳進落在三音上，第三句小三度進行小七和旋，你彈的那是什麼？」顏青圍著鋼琴和蕭然轉圈，轉了三圈頓住腳，「還自己練的？能耐的你！」
蕭然被顏青劈的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直發矇，這位顏老師的脾氣還真不是一般的臭！
鳴香從隔壁房間出來遞給顏青一杯水：「行了，你這脾氣什麼時候能收收！這學生你還收不收了？」
顏青喝了口水甩給蕭然一個臉子就進了屋，也沒說蕭然這到底算不算過關了？
「明天來上課，他這是打算教你了！」鳴香對著蕭然笑笑，顏青那個脾氣，要是不打算教就連剛才那頓數落都不屑，他把脾氣發夠了這事兒就是成了！
蕭然也反應過來，他這是通過了，能跟顏青學琴了！
鳴香跟上顏青，說：「人我替你留下了，我讓他明天來上課，你明天可別犯渾！」
「犯什麼混？留就留了。」顏青回身摟住鳴香往旁邊的沙發走：「其實他那《夢幻曲》也不是一點可取之處都沒有，至少音樂意識比冬子強。」冬子就是蕭然進門時遇到的那個剛下課的學生。
整個暑假蕭然是泡在顏青的鋼琴室的，顏青脾氣是怪了一點但真的有本事，蕭然之前就能聽出曲子中的各種技巧轉變，能聽出哪個音節的手指力度是要增還是要減，如今他在顏青的指點下清楚地明白了這些包涵在音樂中的每一絲的不同是為什麼，還有樂譜中的各種看起來很簡單但是飽含創作深意的音節符號，顏青說「是音符組成了一段樂曲的靈魂，他們合起來是旋律，拆開了是生命」這是蕭然很少去思考的地方，他在顏青這裡得到了於音樂上的極致的思想升華。
而顏青也在繼發現蕭然音樂意識的優點后，又發現了蕭然超出常人的理解力、對音樂的敏銳的洞察力，有時候他在給蕭然講解一段音樂小節的處理手法、技巧、思想、創作背景甚至是曲子的意境的時候，蕭然能很快說出他自己的理解，他們會就幾個音符的表現形式討論一個小時之久，有時候到了忘我之境顏青竟差點忘了蕭然只是他眾多學生中的其中一個，但這種酣暢淋漓的感覺總會隨著蕭然坐在鋼琴前而轉變成更加摧枯拉朽的疾風驟雨。
「三聲中段！中段和前後兩段的調性對比表現音樂的情緒變化！你這是幹什麼呢？衝突呢！衝突！要激烈！……」
「這一樂章是迴旋變奏曲式，句末和旋律中的休止、停頓是為了體現感情的緊張和戲劇性！你著什麼急！讓你停就停你著什麼急！……」
在如此半個多月後蕭然倒是沒叫顏青銼矮了，但是顏青受不了了。
此時顏青的頭髮跟亂了毛的窩一樣，喊都不願意喊了：「童蕭然……你來的時候我以為你媽媽當時說你只練了半年琴可能是逗我呢，現在我明白了，你真是練了半年琴！你這手要是能跟上你這腦袋一半兒你都用不著我了！」本來7月就是個容易燥的季節，這會兒顏青頂著一腦袋火氣站到空調出風口前臉都是紅的，顏青這張臉青過黑過還就是沒紅過，蕭然坐在琴前垂下手，他能說什麼？顏青說的他那些問題都對，他這手不聽使喚只能勤練也沒什麼好辦法呀。
顏青喝夠了冷氣，又抓了一把腦袋：「別練了，再練也練不出個名堂，你讓我想想。」
蕭然起身跟顏青告辭，出門時鳴香給他一個別擔心的眼神，蕭然又看了看抓著腦袋一個人想事情的顏青才出了鋼琴室。
顏青一直在想蕭然的事情，他從蕭然媽媽來找他想到蕭然第一天來工作室，又想到蕭然這幾天的問題，他發現蕭然簡直就是個南極和北極的混合體，極致的精彩在他身上，極致的貧瘠也在他身上，如此極致的一個混合體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以往他教過的學生個個基礎紮實，他的授課模式也是以提升音樂素養攻克各類型曲目演奏技巧為主，學生們在他這裡得到的是音樂造詣的提升，可是童蕭然卻成了這眾多人中的一個異類。
如果不以彈奏為標準的話，蕭然是這些人中的佼佼者，蕭然對於音樂的感悟有些甚至都能給顏青以提示，經常讓顏青有種惺惺相惜的錯覺湧現，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的演奏能力居然與他的音樂境界正好成反比，他突然覺得收童蕭然有點冒失了，他覺得他教不了童蕭然，童蕭然需要的不是他慣有的教學方式也不是簡單的啟蒙教學，他還從沒這麼感到無力過。
鳴香看他這樣也知道他這是真的受挫了，顏青在音樂道路上雖然說不上順風順水但如此模樣鳴香還從來沒見過，鳴香安慰顏青：「別著急，你不是也說蕭然的音樂意識比冬子都要好嗎？以前你就常誇冬子有靈性，蕭然肯定錯不了。」
「我是怕我教不了蕭然把他耽誤了……」顏青抹把臉，眼裡都是紅血絲，他頹然的坐到琴凳上，背後是一排黑白分明的琴鍵，「我不是覺得蕭然不好，有時候蕭然在音樂上的領悟力連我都自嘆不如，這孩子天生就是為音樂而生的，你別看我罵他，那是因為我覺得蕭然……他……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呀？他應該能演奏的更好，可他怎麼就演奏不出來呢？」
鳴香不說話，就這麼陪著顏青在鋼琴室待到天黑，等到街上和對面商場的燈都亮了鳴香才叫顏青起身。
蕭然從顏青那裡出來也有點情緒低落，他知道顏青說的那些都對，他心裡也明白那樣彈才是正確的，可他的手就是不聽話，樂譜經過他的手從鋼琴里傳出時簡直就像換了一張樂譜一樣，他覺得他練琴的時間還要加長。
第二天他去顏青鋼琴室的時候冬子還沒下課，他早到了半小時，等冬子下課後顏青開始收拾教室里的東西，然後去隔壁房間換了身衣服鞋子，說要帶蕭然去琴行。
蕭然沒問去琴行做什麼，到了之後顏青直接挑了幾個指力器給蕭然，說：「試試！」
蕭然這才明白來琴行原來是給他買鋼琴指力器，付完錢他們就回了鋼琴室，顏青跟蕭然說今天不練曲子。
「指力器一天2個小時，不能佔用正常練琴的時間，抽閑暇時間練，還有，從今天起你的學習計劃要改，我單獨給你做了份計劃表，從今天起你只練基礎。」
這是顏青昨天想了一晚上才想通的，針對蕭然的教學計劃要重新制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