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爭執

明輝堂里下人早就已經退了出去，只有勇毅侯和朱氏一人坐了一邊，遙遙相峙，氣氛冷凝，本是最親密的夫妻，現在看來卻像隔着山水，互相見不真切了。

「那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勇毅侯沉聲問道。

朱氏冷冷一笑，道：「侯爺竟然認定了是我，何必多此一問呢？」

勇毅侯的神色變得有些晦暗，看光照在朱氏的臉上，顯出地是滿不在乎的神色，輕輕吸了一口氣，道：「你若說了，我自會分辨。我何時成了不分青紅皂白之人？」

朱氏轉過頭，神色漸漸變得嘲諷，看着勇毅侯一字一句道：「在那賤人跟了你后，侯爺便是了！」

勇毅侯不由得氣結道：「那柳氏的避子湯是你下令停的！你若不願她生下一兒半女，又何必停了！」

「你當我願意？我生下淳慧后便身子受損了，不能再孕了，侯爺子嗣不茂，若不停了姨娘的避子湯，豈不是讓人指著罵！何況，那安慧竟也只比淳慧小八個月！這避子湯是我停的，還是形同虛設！根本沒喝！」朱氏的手緊緊抓着椅子的扶手，挺直著身子，看向勇毅侯，神色激憤又厭惡，眼中似含了團火。

勇毅侯突然不敢直視了，只道：「那廚房的蔡婆子是你的陪嫁，她親口說了是你身邊的丫鬟指示她夜裏時候，將豬油抹到那鵝卵石上的。」

朱氏冷哼一聲，道：「我若想要那賤人的肚子，自是有的是法子落了她的胎，何必取這種不一定成功的法子，都快臨盆了，現在動手是不是嫌晚了些。」

「這法子是不一定成功，但是鵝卵石本就滑，最是不引人注意，若摔實了，又近臨盆，到時候扶風院定是急忙慌亂，誰會去注意那幾塊小小的鵝卵石，更可能還是一屍兩命！」

「侯爺這般說法，是認定我了，又何必與我多費口舌，我是三書六禮，從勇毅侯府正門堂堂正正進來的，我的名字上了族譜，就算那柳氏滑了胎，侯爺還能休了我不成？」朱氏厲聲道。

勇毅侯看着朱氏，怒氣噴薄而出，冷聲道：「若柳氏這一胎出了事，我自會去壽安堂請母親重新執掌中饋！」

朱氏的臉色徒然一變，臉上乍青乍白，待緩過氣來，道：「母親最是公正不過，文翰和淳慧都是她的子孫，斷不會苛待。」

勇毅侯怒不可遏得看着朱氏，還要再說什麼，這時院子裏吵吵鬧鬧，只聽見有丫鬟尖利得喊道：「侯爺，姨娘要生了！」勇毅侯勃然變色，只冷冷地看了朱氏一眼，憤而離去。

朱氏看着勇毅侯十年如一日地偉岸身姿，只覺得一顆心如墜冰窖。曾經的甜蜜如今看來只是那鏡中花水中月，一顆曾經為他欣喜跳動的心，早已經被傷地滿是傷痕。信你得時候何須問，不信得時候解釋再多也是無用。本以為覺得自己早就已經不在意了，現在竟然還會覺得難受。

朱氏看着勇毅侯走遠，眼神漸漸變得空洞，流下兩行淚，越流越多，朱氏忙捂住了嘴，滿腔悲傷難以自抑，但將哭聲全都捂住了，最後淚水滂沱，彎著腰痛得吸不上氣。

淳慧躲在柱子後面，偷偷地看着朱氏，不敢走向前去。從未見過這樣脆弱的母親。在淳慧的印象里，朱氏一向是直接爽利的，后一直掌家，身上威勢愈重，也愈發沉穩了，但淳慧不怕，因為淳慧覺得朱氏是天底下對自己最好的人。現在天底下對自己最好的人，自己覺得非常厲害的人，那個每日都笑着的人，原來也是會哭會流淚的。淳慧眼裏流露出來絲絲心疼。往前走了一步，又遲疑了，但今日身上掛着的小鈴鐺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朱氏抬起頭來，尋着鈴鐺聲，看見了淳慧，臉上閃過絲絲不自然，但招了招手，讓淳慧上前來。

朱氏擦乾了眼淚，問道：「淳慧，你今日都見着了？」見淳慧點點頭，又道：「娘與你父親的情分也就這樣了，但他還是你的父親，你可不能怨他！你父親，雖待我不公，但是對你哥哥，對你還是親厚的。」

淳慧看着朱氏，流了眼淚，撲進了朱氏的懷裏，痛心道：「娘！我只是心疼你！」

母女兩人抱了許久。

安慧在扶風院的院子裏，聽見柳姨娘痛徹心扉的尖叫聲，又見到那進進出出的丫鬟端著的血盆子，又害怕又自責。見勇毅侯走了進來，忙跑上去抱住了：「父親，安慧好怕！」

勇毅侯將安慧抱起來，一起坐在了椅子上，安慰道：「安慧不怕，父親陪着你和你姨娘。」

安慧難受道：「父親，今日若月在池子邊摔了，我本來不讓姨娘去的，姨娘說要盼個好兆頭，非要去。」又聽見柳姨娘一聲凄厲的叫聲，忙抓住勇毅侯的衣襟，問道：「姨娘會不會出事啊？」

勇毅侯拍了拍安慧的腦袋道：「有父親在，不會的。」又吩咐下人去取了老參備着。

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黃昏的風吹來了寒氣，也吹來了一聲嬰兒地啼哭。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生了位公子！」接生婆喜氣洋洋地將寶藍色的襁褓抱給了勇毅侯看，勇毅侯見了也極為開心，吩咐了扶風院的下人每人賞兩個月的月銀，還給接生婆包了厚厚的紅封。又讓人擺了飯，陪着安慧吃了。安慧也眉開眼笑，有了弟弟極為開心。

待用過飯後，勇毅侯往壽安堂走了去。勇毅侯進了廳里時，只見宋老太太早已經等著了，手邊放着一盞清茶，身邊只有林媽媽在伺候。

勇毅侯向宋老太太行了禮，才在左首坐了下來，林媽媽奉上一盞茶，便退了出去。

宋老太太見勇毅侯坐下后只扯些小事，知道他想提又沒拿定主意，便直接道：「今日扶風院之事，侯爺有什麼想法？」

勇毅侯這才躊躇道：「柳氏之前並無過錯，夫人行事不免狠辣了些。」

宋老太太瞥了一眼勇毅侯，輕嗤道：「我看你是偏心偏到沒邊了，你不喜朱氏也便罷了，朱氏性情確實驕縱，但我這幾年瞧著穩重多了，當初你與柳氏的事情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何嘗沒有讓柳氏時時警醒一下朱氏的念頭，現在看來，我倒是錯的離譜。」

勇毅侯的臉色青白乍現，顯出絲絲難堪，又不甘道：「兒子自認持身以正，家中只一妻一妾，滿盛京的勛爵人家中也找不出幾人，朱氏卻還如此善妒！」

「我情願你多些妾室！也好過日後寵妾滅妻！」宋老太太厲聲道。

喝了一口茶，后又沉聲道：「你走吧，這事我瞧著蹊蹺的很，我也不想管，過兩日，我便帶着若月去溫泉莊子住兩月，養養身子。」

勇毅侯見此，也只能作罷，行了禮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