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婚姻怎麼了（五）

梅曉曦在區里被評了個先進，區里組織「先進」們外出考察學習。有人說，這樣的考察學習，是考察單位的錢口袋，學習別人更多的消費方式。

簽到時，梅曉曦從簽到表上發現，這個臨時組成的旅行團里，「先進」們基本上都是各單位的行政人員。等車時，大家談笑着，看樣子，彼此大多數都不認識。但是，不管熟識還是陌生，他們都與別人熱情爽朗地談笑。如果發現對方的地位比自己低，鼻孔會昂得比額頭還高，彷彿鼻孔流血了。當然，如果對方的身份地位比自己略高，那他們的笑容則會格外溫和而具有親和力，氣焰也頓時矮了兩分，這兩分不是百分之二的兩分，也不是十成里佔兩成的兩分，而是平分秋色的兩分。這一群優秀的外交家，通過在等車時短暫的交流，上車時，有相當多的人感情已經深厚得像同生共死的兄弟，處處彰顯著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氣。

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梅曉曦不勝酒力，才三四杯，就心跳得厲害。她悄悄來到湖邊，任晚風縈繞着臉脖。站了一會兒，她感覺身上的燥熱略略退了一些。

湖對面，一排錯落有致的西洋式小別墅樓房。夜色中，一棟棟建築模糊而冷厲，給人充分的想像空間,《奧特曼》裏的怪獸,《聊齋》裏的美女厲鬼，或者是夜幕下最溫柔又最激情的情人，當然，這些都因你的心情而定。

她不放心家裏，就撥家裏的電話，接電話的果然又是兒子，又說孟歌有急事出去了。她打孟歌的電話，回答的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於是，她又打電話回家，教兒子簡單洗漱，自己上床睡覺。羅里羅嗦說了很多，不知道五歲的兒子聽懂沒有。梅曉曦心裏又擔心又難過。

突然身後有人說：「祝賀你哦，梅副校長！」

梅曉曦回頭，一個男人正站在月光里，看不清臉。事隔多年，梅曉曦仍然從聲音聽出了是誰。

「我有啥子好祝賀的哦！我也不是副校長。」

「那就祝賀梅主任。評了先還不值得祝賀嗎？」

「沒什麼好祝賀的，我評這個先進，也只是一個南郭先生，濫竽充數而已。」

蕭雲朝餐廳努努嘴：「那裏面，誰不是南郭先生？這樣的評選，你不是不明白。」蕭雲說。上車前，她看見他，聽說他已經是XX局的副局長。

「呵呵。」梅曉曦不曉得說什麼好。

她心裏明白，自己有幸評上這個「先進」，出來考察學習，是因為這次她晉陞副校長失利，「組織「找她談話：是不是「給」學校另一位更年輕更需要鍛煉的美眉一個鍛煉機會？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這不以梅曉曦的意志為轉移。現在給，吃虧一時。現在不給，吃虧一世。這年頭，年輕，沒有什麼不可以；有權力，沒有什麼不可能。偉人說：發展才是硬道理。組織說：集中才是硬道理。於是，民眾就不敢大聲說：*才是硬道理，他們只敢私下說：安全才是硬道理。

談話時，操場上正在舉行升旗儀式，一群屁孩兒正舉著拳頭宣誓。

大隊長喊：「準備着，為**事業而奮鬥！」

全校孩子立刻高呼：「時刻準備着！」

一年級才入少先隊的孩子撅著屁股喊得最起勁，其實，誰在乎他們喊的啥，誰理會他們的拳頭是圓是方？

梅曉曦聽着「組織」對自己的大力肯定，心灰意冷。領導們大多擅長先劍后蜜，先強行你讓出機會，再大力肯定或者開些口頭上的空頭支票，以安撫受傷戰士。她心裏嘲笑自己以前工作太賣力，這和下面的小屁孩兒有什麼區別？

現在，蕭雲哪壺不開提哪壺，讓梅曉曦很不自在。

她話鋒一轉，說：「你也在這次的考察團里，我還不知道呢！今天出發時看見你上車還納悶。」梅曉曦說着捋了捋並沒滑下來的留海。

「呵，南郭先生，南郭先生。」蕭雲點燃一支煙。

今晚的夜色和酒意有些曖昧，梅曉曦又「呵呵」一笑。

「這些年――日子過得還好嗎？」蕭雲彈了彈煙灰問。

「呃――還行吧。」梅曉曦瞅著水波蕩漾的湖水，不以為然地問湖水：「你呢？過得好嗎？」

蕭雲並不回答，而是溫柔地說：「你看起來還是那麼年輕，聲音還是那麼動聽。」頓了頓，又說：「和我常常想起的一個模樣。」

蕭雲故意把「想起」兩個字說得很重。梅曉曦手心滲出汗來。

作者題外話：十年後，再遇初戀情人。家庭在遠離，情人在靠近，梅曉曦會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