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皮筏子
夢裡，夏千尋覺得，那位跪伏在看不清臉的青年腳下，哭地梨花帶雨的天仙姐姐，無比聖潔無瑕！
夏千尋不由得握緊了小拳頭，在夢中憤慨地向師傅求情控訴：「師傅！師傅！你快救救那個要自裁的姐姐！她說的好對啊！天災苦難，都是神、佛惡意降下的，那些壞人故意給人設置壽限和苦難！而她那麼的善良，行走凡間救苦救難，目睹了那麼多的苦難，因滿天神、佛蒙羞，恥於與這些偽善者為伍！只有她掌握墟神之力，才可以凈化萬物，斬盡世間的偽善，締造一片完美的世界！」
睡夢中，夏千尋蹙眉搖著頭，似是十分掙扎。塵封的記憶之墓，不斷地被掘開一絲絲地裂隙……
豆大的汗珠，不斷在千尋蒼白的小臉上湧現，小不點搖頭搖得越發劇烈，喃喃道：「不要，不要！」
只因這是記憶之墓的解封，雖然有夢，但並非是噩夢，維持十日功效的素心丹，絲毫無法干涉……
死忠的羅浮鬼仙立即警覺，聖女做噩夢了？立時極為盡責，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去搖醒小不點。
夏千尋坐起身，看清是羅浮鬼仙，擦擦眼睛，發獃片刻，驚異於剛才的經歷，蹙著眉感慨道：「哇，原來，有了嗜殺的戾氣，會被已經有了惡念的墟神之力左右，成為墟魔！只有內心聖潔無瑕，才能凈化墟神之力的戾氣！沒有想到，做夢這麼長見識！那位漂亮姐姐主動自殺轉世，就是不願意成為魔神，做不成師傅的乖寶寶！嗯，千尋也要聽話！對了，老爺爺，你這麼早就睡醒了！」
「嘿，仙童，你的師傅是哪位啊？」羅浮鬼仙沒話找話、明知故問，一張老臉擠出了無比諂媚的笑。
「額？我的師傅，是很好很好的陸壓上神啊！」天真、誠實的夏千尋，不假思索又很是驕傲地道。
羅浮鬼仙立時肅容起身，這位上神的弟子以及這位上神的名字，總能夠讓死忠的老傢伙肅然起敬。
隨即越發諂媚，不斷地搓著手，越發地謙卑、恭敬，不停地點頭贊同道：「厲害！厲害！很護短！」
夏千尋看得奇怪，蹙蹙纖細的眉道：「鬼仙爺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不不不！」一向無法無天的羅浮鬼仙這一刻突然局促起來，慌忙擺手拒絕，受了莫大的折煞，恨不能立時跪下去，但似乎不太妥當，尤其是那凶厲的貓頭鷹還在，頓覺如芒在背、如刀加頸，只好萬分謙卑、諂媚地彎身道：「老奴當不起聖……聖境仙童的稱謂，叫鬼仙已經是折煞老兒了！」
「哦！」
「好吧！」
「呵呵呵！」
千尋傻傻一笑，才不管為什麼老爺爺一定要自稱「老奴」，自己這麼小，就不要想那麼多事情了。
寬心的小不點熱情地分出糕點給羅浮鬼仙做早餐，儘管這老鬼以攝魂、吸血為生，早已不食人間煙火，生前也十分討厭酸酸甜甜的糕點，但既然是聖女所賜，哪怕是毒藥，也要受寵若驚地吃了。
飯後，收拾好了行李的夏千尋，重新將之放進背簍里背著，與羅浮鬼仙告別，自己前往鑒心海，讓傷勢大好的羅浮鬼仙自己回家，聽到老傢伙委屈的訴說，才點頭喜道：「對哦，老爺爺你是鬼，這個洞就是你的家！既然老爺爺你沒事可做，願意給我帶路，一路說話解悶，那就實在是太好了！」
羅浮鬼仙頓時喜悅，又祈求背著千尋去鑒心海，理由是報答救命之恩。吹噓那地方他很熟悉，可以讓千尋少走冤枉路，更不會迷路，一路上可以一直講故事！這，實在是讓千尋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雖然，師傅說，收服法寶不能有人幫忙，但羅浮爺爺不是人，是鬼啊！可以幫忙！自己也很怕迷路。
而且，一番接觸下來，千尋對這位老爺爺是鬼的身份一點都不怕了！最厲害的鬼頭在這裡，更加不用怕其它的鬼了！這一點，羅浮鬼仙給最怕鬼、最怕黑的千尋聖女打了一百個包票！這倒不吹噓。
被大人背著，確切說是被身子更輕、已經證明自己康復的鬼背著，千尋前進的速度立時快了很多！
再也不用自己磨腳了，自己這麼小，走那麼多路，肯定會起血泡，需要用自己帶的針挑破，很疼的！
就算是夜裡，也可以睡在羅浮鬼仙的背上，不耽誤趕路。醒來的時候，這位老爺爺就會有故事奉送。
千尋一路留下銀鈴般的歡笑聲，不住地感激道：「呵呵！老爺爺，你真是一個好人！千尋給你捶背！」
這就要折煞死羅浮鬼仙這個死忠了！聞言全身一軟差點跪倒，連忙借口表演法術天雷影遁一息百里，讓千尋在背上抱緊！這羅浮鬼仙果然了得，當真身化天雷，一息百里，一眨眼，便到了溺水河。
千尋懷疑，是師傅故意留給她一個鬼，去幫助她收服鑒心鏡，否則，師傅何必在崑崙結界留下鬼呢？
需知，整個崑崙都被師傅用結界隱匿起來了，因為裡面隱匿的崑崙墟很重要！甚至勝過了整個七界。
別說是外人，就連外面的蚊子，師傅都不會放進來！結界內有任何生靈，都絕對瞞不過師傅的神識。
而且，看起來，這很長的一路如果要她自己走，不知要到猴年馬月呢！可是，師傅只讓帶了十天的乾糧，一定是料定了她遠遠用不了十日。不過，師傅養的這個鬼的手段，當真讓千尋佩服不已。
見到千尋聖女面對這明亮、湍急的地下河張大了嘴巴，吃驚於沒有辦法按照師傅給的地圖去鑒心海，羅浮鬼仙立即諂媚地及時介紹道：「仙童，這是鵝毛不浮的溺水河，神佛也勢必溺亡其中！當初不知道溺死多少逃到這裡的小鬼，就是為了隔絕宵小，使之無法染指、玷污聖潔的鑒心海！」
被老鬼放在地上的千尋，緊了緊背簍，楚楚可憐、求助地看向羅浮鬼仙，「老爺爺，那怎麼辦呢？」
羅浮鬼仙訕訕地笑著，從黑色的空間靈戒中取出一個東西，獻寶道，「小主子，這溺水河鵝毛不浮，不是因為鵝毛不夠輕，而是因為被這溺水向下吸扯，不被這溺水吸扯，就不會被溺！老奴就有！」
千尋好奇地見這老鬼手中魚鰾一樣的東西，迎風便長落地就變地氣鼓鼓的，就像兩隻並排的水牛一般，心中頓感神奇，不吝讚美地鼓掌道：「哇！老爺爺，你的這個皮筏子好大啊！正好坐兩個人！」
羅浮鬼仙尷尬一笑，意識到自己真是陸壓上神養的鬼，為的就是今日的用處，不禁對聖女的師傅更是畏懼。但神尊留自己一命，完全是看在自己飲過聖女的一滴血，會誓死效忠，幫助前世的聖女擋過如來一掌。只要自己不試圖衝擊鬼窟設有神咒的結界逃走，神尊應該會任由自己在此養老，心中大慰。又想到自己在神尊面前只是螻蟻般的存在，神尊絕不屑於對螻蟻出手，立時更加心安。
與千尋聖女坐在皮筏子上，順著湍急的溺水河向地下世界中的鑒心海漂流，聽千尋聖女拍著皮筏子幼稚、歡快的清脆笑聲，羅浮鬼仙神秘地笑著，想起了聖女麾下的四界之王。論起勇猛來是阿修羅界的王阿修羅第一；論起神秘無可捕捉，最擅長控制夢境，潤物無聲來去無痕，引人滋生心魔者，當屬魔界之王魘魔；論起用毒以及速度第一，當屬妖界之王荼毒女妖；自己這鬼王，不行啊！
但不像他與荼毒女妖，感念聖女的救命之恩，一個甘願為奴，一個甘願為婢，且主動要求飲下了聖女的一滴血，註定了絕對不會生出二心，永世效忠，哪怕永墜業火地獄！前二者太有野心，追隨聖女不過是為了利用聖女達到共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借聖女的勢，居心叵測，無所不用其極。
幸好聖女見不到那兩個傢伙！就算要見，也要長大再說，而非現在這麼幼稚天真時。聖女可以做任何事，但不可以是傀儡！他羅浮鬼仙和荼毒女妖，只要看著聖女長大，就已經十分幸福滿足了！
「哇！」
「好美啊！」
四歲的夏千尋，在皮筏子上觀賞著湍急向下流的地下河上空的無數螢火蟲，覺得好像是無數星星。
只是脖子太累，摘了背簍抱在懷中，乾脆直挺挺地躺在皮筏子上觀賞，發獃了好久，又覺得皮筏子好軟，高興地小幅度地左滾半圈，右滾半圈，發出歡快的銀鈴般的一連串笑聲，真的好舒服啊！
千尋好奇道：「老爺爺，這皮筏子好柔軟啊！是什麼東西做的？一點都不像是羊皮、牛皮那麼硬！」
騙聖女是極不對的，正在划槳的羅浮鬼仙，不假思索，笑眯眯地道：「小主子，這是人皮筏子呀！」
「啊！」
千尋立即驚叫出聲，撲騰一下立即坐了起來，想要離這恐怖的筏子越遠越好！人皮筏子太可怕了！
但甫一跳起來，皮筏子亂晃，一人一鬼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可能，把羅浮鬼仙嚇了個半死！千尋又看到那湍急的溺水河，想到掉進去勢必會溺死，立時顫抖地停止跳動，忍住對人皮的畏懼慌忙蹲下。
羅浮鬼仙被嚇得臉色煞白，自己這個死忠掉進溺水不打緊，但嚇得聖女跌下去夭折，那就萬世難辭其咎了！滿頭白髮立時暴漲，纏繞在人皮筏子周圍，使之如同鳥巢，把聖女向小鳥一樣護在裡面。
好在聖女很害怕，已經自己蹲下來了！雖然被嚇得不輕，緊緊抱住懷中的小背簍，但總算有驚無險。
羅浮鬼仙喉間無比乾澀，艱難地咽了唾液，只好慚愧地訕訕陪笑，背過臉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大嘴巴，暗罵道：「叫你這老鬼嘴巴沒把門！」轉過臉來繼續訕訕陪笑，好不尷尬，低頭默默地划槳。
這溺水河白天向下流，到了但夜裡會上涌迴流，河道上下終年不見日月，全憑河流流向區別晝夜。
現在是順流，水流很急，漂流速度很快，但也需要使用船槳，控制這人皮筏子的方向，避免撞向兩岸嶙峋的岩石，使得人皮筏子猛得一震，把聖女與他這老鬼甩出去，萬一沾到水面就會被溺水吸扯，縱然是他這在七界之中實力能夠躋身前十的羅浮鬼仙，也絕對無力脫身，哪怕是抓住了岩壁。
再者，順流而下一個白天，也遠遠到不了鑒心海。屆時黑夜降臨，雖然洞頂依舊有很多螢火蟲，但河水以同樣的速度逆流，會把不曾使用槳力前進的人皮筏子推回原點。所以，必須划槳，爭取儘快到達目的，避免在湍急的溺水河中漂流太久，遇到大浪把筏子掀翻，且一路均需要如履薄冰。
千尋捂住眼睛良久，才慢慢錯開指縫，看到羅浮鬼仙賣力划動的兩個骨白色船槳，果然是人骨製成！
「咦！」
千尋又不禁打了個寒顫，縮了一縮，早沒有心情再去看頭頂上的無數漂亮螢火蟲，發獃了半晌，忽然忘記了害怕，又因為累了，乾脆坐了下來，很快又覺得沒人說話，太無聊了，好奇心大漲，湊到羅浮鬼仙身邊，低頭盯著人皮筏子問道：「鬼仙爺爺，這是誰的皮啊！好像好厲害的樣子啊！」
因為在溺水河上不能使用法力，默默然賣力划槳半天累了一頭汗，羅浮鬼仙側頭一怔，見是聖女發問，看到小不點終於不害怕了，提及自己的這法寶或者戰利品，不由地心中又有了小得意，有了賣弄的意思，因是對聖女回稟，勢必小心陪笑，和顏悅色，又因為聖女太小，天真幼稚，勢必要把自己也想成是老小孩，於是，帶著幾分的得意，更加想要讓故事引千尋聖女入勝，嘻嘻笑道：
「回小主！老夫當年忝列門牆，追隨孔雀聖女殺伐四方，有幸被聖女賜下一滴神血，實力躋身七界前十！不負聖女厚望，在神魔大戰之時，擊殺了兩名極大的偽善者！一個滿嘴「普渡眾生」，卻從未救過一人！口口聲聲「眾生平等」，卻極為勢力！一口一個「四大皆空」，卻實則貪名逐利！」
羅浮鬼仙譏諷道：「那廝本應四大皆空，無欲無求，卻極喜寶物，哪個都放不下！既然無欲無求，為何還要希求更強？我看正經人應該有求，比如求七界太平！還一個是最強的天帝，滿口天規戒律、替天行道，實則是『只准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是個犯盡天條，偷香竊玉成性的敗類！」
「老夫將此二賊剝皮實草，很快卻又得到秘法，知曉其皮囊竟有諸多妙用！將之製成人皮筏子，膨脹如牛，再施以秘法孕養，便成了這法寶，平日里乘之，比起乘雲駕霧要快上百倍！只是不想在這溺水河上速度遲緩，不過，能夠不沉已是大用，再以那二賊的人骨為槳，方可穿越這溺水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