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羅浮鬼仙
「哇！」
「睡得好香！」
千尋坐起身來，伸了懶腰，道：「今天果然沒有做噩夢呀！」
「咦？師傅給的長明燈，怎麼被什麼吹滅了？可是裡面的酥油還有好多啊！」
四歲的夏千尋十分詫異，不過，自己這麼小，想不通的事情就不要想，想壞了小小的腦袋怎麼辦呢？
因此，小不點很寬心，重新將手心裡生無可戀地兩隻蝙蝠放回口袋裡，滿意地拍了拍道：「早安！」
借著磷火的微光，取出火摺子重新點亮了酥油燈，認認真真地開始收拾臨時的小床鋪，放入背簍。
「老爺爺！」
夏千尋正要起身，猝然看到面前洞窟的角落裡，有一位瑟瑟發抖的白髮老人，立時驚呼出聲來。
「惡！」
「不！不！仙童！不要靠近我！」老鬼頭立時倉惶萬分，連忙偏過臉擺手，如同躲避一塊烙鐵。
這老鬼頭本還有兇相，但一想起小不點小毯子上貓頭鷹的可怖，立時收起了惡念，只想著求饒。
「老爺爺，你怎麼會在這裡呢？」夏千尋背著背簍，很關切地立時上前，蹲下來蹙眉上下打量老者。
在小不點看來，老爺爺就一定是好人！尤其是這種滿頭白髮的！好像自己夢境里模模糊糊的親爺爺！
千尋很想看清老爺爺的臉，看看能不能從老人身上找到親爺爺的影子，笨拙的小手立即挑高了燈芯。
燈籠里酥油燈的光立時亮了，從橘黃色變得有點發白，這讓千尋很滿意，呵呵傻笑著又挑高了燈籠。
「啊！」
「老爺爺，你的胸膛怎麼了！」
千尋驚叫了一聲，嚇得小臉慘白，立時丟了燈籠，雙手捂住眼睛。
剛才，她分明地看到白頭髮的老爺爺的胸膛上滿是傷口，心肝肺都被掏出來了，噁心的腸子也從肚子上流出來了，老爺爺的一雙血手分明在兜著花花綠綠的腸子，頻繁地想要塞回去！實在太可怕了！
渾然不覺小毯子上的貓頭鷹正站在自己的肩頭，猙獰地恐嚇著老鬼頭，尖銳的鷹嘴和爪子上還有血！
這隻凶厲貓頭鷹，看起來有十幾斤，千尋卻感覺不到一絲重量！想來，應該是陸壓上神的神力所化。
老鬼頭被貓頭鷹威懾，立時委屈地閉緊雙眼，生怕被這可怖的神鳥啄了眼睛，立即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明顯是太老奸巨猾了，裝出可憐的無辜樣，像個老小孩，吸引夏千尋的注意。因為，這奸詐的老鬼頭早就看出來了，這隻神鳥明顯不想讓小不點發現，只是聽從某人的命令暗中保護，只要自己始終吸引小不點的主意，這凶厲的神鳥是不會暴露自己的，更不會讓小孩目睹殺人的血腥場面。
天真無邪如同一張白紙，四歲的夏千尋果然中計！
一聽到老爺爺哭地這麼慘，想到老爺爺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定很需要自己的幫助！立即就不害怕了，錯開雙手從指縫間看到老爺爺哭得更慘了，好像更疼了，立即挪開雙手，上前抓住老爺爺的手，關切地問道：「老爺爺，你怎麼了？是什麼東西把你抓傷的？是有野獸嗎？老爺爺你要緊嗎？」
老鬼頭睜開一隻渾濁的老眼，小心地瞄了一眼小不點肩頭的神鳥，被更凶厲的神鳥威懾，立時老實了很多，連忙躲開與這凶禽犀利目光的對視，低頭哎呦哎呦地哼起痛來，聲勢越來越小變得配合。
天真的夏千尋，立時放下了背簍，取出師傅做的各種傷葯，一邊關切地安慰著老鬼頭，一邊上仙藥。
崑崙神殿的仙藥果然神效，只在傷口上撒了一點點，就立即止住血了！立竿見影，一點都不打折扣。
「呵呵！」
「老爺爺，現在是不是好多了？」
千尋很滿意自己的傑作，雖然年齡小，仙術只會一丟丟，但對於什麼仙藥治療什麼傷已然了如指掌。
「多謝小仙童了！」老鬼頭攝於夏千尋肩上冷眼旁觀的貓頭鷹神鳥的恐嚇，不得不訕訕賠笑很是禮貌。
「老爺爺，你再忍著點，這個小枕頭你先咬著忍痛，讓千尋幫你把外面的皮肉縫起來！這樣好得更快！」
老鬼頭迫不得已，咬著小不點充當枕頭的可愛小白兔布偶，顯得很是滑稽！重傷也使得老傢伙很配合。
千尋的背簍里，不僅有很多糕點當乾糧，睡覺用的小毯子和小席子，葯囊里的一個小竹筒里，還有一卷針線，小不點很快把針穿上更長的線，很認真地為這老爺爺縫起傷口來，絲毫不在意滿手是血。
老鬼頭的修行果然不低，明明已經是只老鬼，居然靠著割取蝙蝠的肉，為自己拼湊了一副臨時的肉身，而且，把蝙蝠很小的內臟滋養地和人的差不多，雖不能還陽，但總算是有血有肉！實在不簡單。
這才使得小不點夏千尋有人皮可以縫。確切說，那不應該稱之為人皮和人肉，無疑更加地恐怖、瘮人。
不過，假如讓千尋見識了這老鬼頭猙獰的吃相，還有那可以驟然變成無數蟾蜍舌頭般的白髮，碩大而尖銳的獸爪，還有本就是惡鬼的身份，最是怕黑、最是怕鬼的千尋，一定會立即直挺挺地嚇死。
熱心腸的夏千尋，認認真真地把老爺爺的傷口縫得歪歪扭扭，如同七條可怖、超長、畸形的千足蜈蚣！
因為不敢直視那凶厲的貓頭鷹，為藏匿目光低頭看著小不點縫傷口的老鬼頭，滑稽地依舊咬著小不點千尋充當枕頭的小白兔布偶，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久違的暖意！曾幾何時，他也有一個小孫女！
「嗯，好了！老爺爺！」夏千尋終於完工，但很是羞恥於自己的女工，歉意地向老爺爺傻傻地一笑。
「對了！老爺爺，你一定餓壞了！千尋這裡有很多糕點，你放心！有千尋一口，就有老爺爺你一口！」
天真善良的小不點立即放下了小背簍，傻笑著翻出一大盒自己最愛吃、壓箱底的桂花糕，坐回老爺爺旁邊，很大方分給老鬼頭：「老爺爺，你一大半，千尋小，飯量像小貓，一沾就飽，只要一小半解饞就好了！」又呵呵一笑，催促道：「老爺爺，你快吃吧！不用客氣！吃飽了好有力氣回家！」
老鬼頭但覺手中不斷增加的糕點每一塊都重於千鈞，渾濁的老眼越發濕潤，不由得長長嘆息一口氣。
當真是天地不仁，總以陰陽為碳，以凡人為銅，要不是十個年頭裡，起碼五年不是大旱就是大澇，好不容易有兩三個大豐之年，其中一二年必然天降蝗災，自己一家七十五口，也不會全部都餓死！
可憐自己那四歲的小孫女，臨死前連樹皮都吃不到了，吃觀音土把肚子脹成球，四肢卻細地像蘆柴棒，臨死了流著豆大的眼淚，羨慕地看向寺廟的炊煙，有氣無力道：「爺……爺，我……餓……」
老鬼頭慈愛地看了千尋一眼，居然忘記了凶厲的神鳥，顫抖著撫摸了小不點的小臉，似乎，把千尋當成了自己的那個可憐的小孫女。而那隻凶厲的貓頭鷹似乎看出老鬼頭沒有惡意，居然沒有阻止。
隨著又一聲沉重的嘆息，老鬼頭抬袖抹了眼淚，淚盈盈地看向小不點，此刻，當真將之當成了親人。
千尋繼續認真地聽老爺爺講訴故事，明明聽出了老鬼頭已經死了，是個亡靈，居然一點都不害怕了！
只一雙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心中滿是憤怒與老鬼頭同仇敵愾，氣惱道：「老爺爺，那些寺廟的菩薩收受那麼多的香火錢，為什麼要每年目睹那麼多人餓死？要那些菩薩有什麼用呢！別人都沒有糧食，只有寺廟裡有，那也是香客捐的啊！憑什麼和尚們關起門有飯吃，讓武僧們把乞討的人打走？」
想到老爺爺只求和尚們給餓地奄奄一息的小孫女一小口薄粥喝，和尚們的冷酷無情，千尋更是生氣。
老鬼頭又講了宏大的場面，災民們易子而食，把樹皮都啃光了，連柴火都沒了，只能燒人骨頭。大街上都支著大鍋或者大缸，裡面煮著死人，還沒熟，一群眼珠子通紅的災民就搶上前，很多人被擠，燙傷手和臉。更有很多慘的，嘴裡剛塞一塊半生不熟的人肉，就自己掉進或者被推進沸水裡。
「咦！」四歲的小不點夏千尋不由得渾身惡寒，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抱著膝蓋將小小的身體縮了縮。
老鬼頭抬頭看了了天的方向，閉目嘆息道：「老夫當時也很恨菩薩！去大街上搶了煮熟的人肉吃，才去埋好了小孫女。不然的話，沒力氣就挖不了深坑，屍身會被野狗們刨出來。一到災年，幾萬、十幾萬人餓死，吃死人的野狗就會越來越凶，眼珠子也都會變得發紅，連成群的活人都敢吃……」
千尋一雙清澈的眸子都有了血絲，氣鼓鼓地握著小拳頭，心中滋生出一個念頭：「無論是神仙，還是佛、菩薩，很多時候都是偽善的！標榜正道和大善替天行道，口口聲聲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卻總是目睹生靈塗炭，毫不作為。總不能說，那些災民前世都做了孽，活該遭受報應！
老鬼頭繼續道：「老夫當時就蠱惑了災民，衝擊了寺廟，發現寺廟裡的糧食多得都要發霉了！越發地憤怒，再也不信那勞什子有普渡眾生之心！當時就打死了三千僧人，將佛像盡數砸毀，又將輝煌的佛寺付之一炬！想起來當真是痛快至極！又想起倒是那山澗深處四處漏風的小道觀，只住著兩個破衣爛衫的老道長，窮得只剩下半瓢秕子，分給老夫一家一大半，熬成了薄粥才讓老夫一家當時剩下的四口人多活了幾天，讓老夫至今感激！又經常見到有下山的老道，餓得瘦骨嶙峋。當時仗著是個秀才，肚子里有些墨水，在那寺廟的殘牆上，蘸滿了僧人的血，寫道：『豐年和尚開山斂財，道士歸隱深山；災年和尚關門避禍，道士下山救世！』這道士救世，倒確是老夫杜撰！」
「哎！」
老鬼頭嘆了口氣，閉目沉痛地道：「老夫那就惹了大禍了！觸怒了佛門。那陰曹地府之中，北陰酆都大帝、五方鬼帝、羅酆六天是道家，十殿閻羅卻是地藏菩薩門下，立時勾了老夫的陽壽，派出黑白無常、牛頭馬面索拿老夫的陰魂，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折磨！這也忒小氣、記仇、沒肚量了！」
「還有那道門，也忒不是東西！老夫為其貼金，哪想到那些神仙們立即撇清關係，說老夫挑撥離間！」
老鬼頭揉了揉大腿，似乎那裡有在陰世受的傷，默然片刻，目光忽然變得精彩起來，得意道：「老夫本以為被鎖入陰曹地府打入十八層地獄，定然悲慘無比永無翻身之日！哪裡想到，那時正逢孔雀聖女吞噬了如來佛祖，但被如來破背遁逃，孔雀聖女遁入魔界，洗劫了十八層地獄，收容所有怨念極重者為麾下！這些亡靈無不感激戴德，成為孔雀聖女的死忠！彼時，孔雀聖女迅速統一魔、妖、鬼與阿修羅四界，與神、佛兩界對立，人間界無關大局！啊，哈哈，那時真是風光無限！」
「彼時，孔雀聖女很是讚賞老夫的所作所為，賜下神血一滴，老夫這條忠犬就立時成了羅浮鬼仙！」
看到小不點夏千尋張大了嘴巴，羅浮鬼仙立時更加健談，捲起了袖子滿是驕傲地追憶道：「佛門算什麼！孔雀聖女能吞他佛祖一次，便能有第二次！而且啊，這孔雀聖女的師傅更加厲害！最是擅長護短！需知，孔雀聖女只學了他三成的本事！因此，那佛主只敢自己逃遁，傷了孔雀聖女，緊閉山門終日在靈山惴惴不安，尊崇孔雀聖女為佛母，自認是乾兒子，這才消弭了那位神尊的殺機！」
「哇，孔雀姐姐好厲害！」夏千尋聽得滿心鼓舞，激動地漲紅了一張蒼白的小臉，立時滿心崇拜地鼓掌，又很羨慕孔雀聖女有那麼護短的師傅，仔細衡量很是確認自己的師傅一定也會很疼自己，不會讓自己受到傷害！立時心滿意足很驕傲地道：「呵呵，我也有一個這麼好，這麼厲害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