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放逐
第二天天剛亮,眾人吃了早飯,虹帶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和一副黑眼圈領著護衛隊去了溫泉谷。
院子里留下一些老弱婦孺殘在給前兩天的事情掃尾。
整理晾曬清洗縫補修繕,連小孩子也忙忙碌碌。
人人都知道巫神生病了,卻誰也不讓去看她,只護衛長去守了一夜。
他們做起事來都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要發出太大的響動,以免影響巫神休養。
巫蘿巫雀杵著杖坐在廊下看著族人們忙忙碌碌,不時說上一兩句話,又笑笑。
忽然見她們的巫神出來了,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一雙眼睛,竟然手上也杵著一隻竹杖。
「巫神,你好點了嗎?」巫蘿站起身來。
「……好點了。」聲音在口罩里悶悶的。
「我去給你盛點吃的,巫神,你都兩頓沒吃了,餓壞了吧……」巫雀也連忙站起來。
「我屋子裡有零食和肉乾,我已經吃過了,不用了……」
「昨晚小魚跟我睡的也挺好,巫神您放心。」阿蝶抱著孩子站起來道。
江婧薇點點頭:「那就好……」
江婧薇盡量挺直腰桿,應付著眾人的招呼。
「我去溫泉谷看看……」江婧薇出了院門轉入護衛隊開闢出來的雪道。
「哎呀,他們剛走……」巫雀在後面說,她的背好像比剛來的時候挺直了許多,道:「早知道讓他們等等你呀,你一個人走也不放心啊!」
「沒關係,我走快點能趕上他們。」江婧薇用盡全身的力氣拖著自己難受的身體,邁開大步,裝成很健康的樣子。
「嗯,那好吧……」
在眾人不放心的眼神的目送下,江婧薇在雪道里越走越遠,拐了個彎兒,就看不見她的身影了。
……
江婧薇坐在雪道的拐彎處氣喘吁吁,口罩摘下來,摸摸自己的額頭……今天好像燒的更厲害了。
心臟咚咚的都快要跳出了胸腔。
好半晌終於緩過來勁,她杵著竹杖站起來,又費了半天的勁,終於爬出了雪道。
調轉方向往東走,那是當時阿蝶阿浪來的方向,也正是蚩夢崖的方向。
呵呵……天神的接引……才當了幾天大巫的她,還真把這當回事兒了?
阿蝶阿浪那個時候可是走了20多天。
她是絕計沒有這個時間可以趕到那裡的。
她想的很簡單,不管是什麼地方,只要別死在院子里就行。
……
狂犬病人的死狀是很難看的。
瘋癲,狂暴,口吐白沫,口水如瀑,最後會全身弛緩性癱瘓,便溺滿床,昏迷……最後呼吸衰竭而死。
她不想嚇到別人,只能放逐自己。
若是瘋了亂咬人,豈不是像喪屍一樣,咬一個傳染一個?
就讓她選擇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靜靜的死去吧。
茫茫的雪原,灰褐色的參天樹林,不知盡頭。
一陣寒風吹過來,樹上的雪撲簌簌的落下,江婧薇驚恐的盡量往衣服里縮。
哪怕現在她包的只剩兩隻眼睛在外面了。
恐水恐風,都是前期癥狀。
只不知什麼時候她會開始發瘋。
那個時候就是她開始喪失意識的時候了。
一定要在此之前遠遠離開部落。
身後是深深的腳印,她已經吩咐過虹,讓虹跟大家說,她與虹一起去找獵物了,讓虹也找個地方躲起來,五天後再回部落。
這是為了防止部落失去巫神的慌亂。
那時候,虹可以再沿著她的足跡找到她,就地把她埋了。
從此以後,從此以後……不管這個世界怎麼樣,都沒有她的事了。
那時候,她已成一縷亡魂,只求地府不收,讓它飄飄蕩蕩三千年,孤獨的看遍這個人世間……
……
還是早晨,朝陽初升,滿眼的高大樹木和一些不知名的野生灌木叢?
踩在鬆軟的雪裡上,每一步都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不時有陣陣寒意向身上襲來,卻可以聞見夾著泥土和樹木的芳香。
這種噁心人的病並沒有影響她的感官,雖然高燒讓她渾身難受,但這人世間的空氣還是如此的甜美清新。
她還能呼吸幾天?
她已感受到那種瀕死的病人對於人世間的眷戀。
微風習習吹過,枝葉一搖一擺的,嚇跑了剛剛停在樹下覓食的小鳥。
而一些若隱若現的不知名的小鳥仍在樹上不停地?歡快地叫著:「嘰嘰喳喳啾啾……」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她雖然疲倦,但卻一步也不曾停歇,「咯吱咯吱」的一路往前走。
身後雪地上的足跡印證著她曾經來過……
……
江婧薇抬起頭,看看頭頂明晃晃的太陽。
這種溫度的中午,太陽變得像慈母般溫柔?
她竟然已經走到了第一次抓魚結果抓了一隻大甲魚的那道小溪,柔和的陽光照在小溪上,水面頓時變得波光粼粼?
然而,她只看了一眼,心底的恐慌就如同噴發的岩漿一般漫過她的所有意識。她「啊」的一聲蒙上了雙眼。
繼續往東而去,必須要蹚過這條小溪。
這種恐懼的感覺如何克服?
這小溪從山上流下來,是可口的山泉,清澈見底,而且很淺,剛才只看了那一眼,已經看見了水裡的小魚和螃蟹?
這水還是溫暖的,寒冷的空氣並沒有影響到它們。
記得當時她就是這麼清楚的看到卧在水底的大甲魚,當時可嚇的她夠嗆。
……她感覺自己稍微放鬆下來一些。
放下手,看著天,脫下鞋襪,猛的踩進水中,迅速往對岸跑去。
不料,腳底一滑,差點摔倒。不由得她又看向小溪。
陽光照得各色的卵石都呈現出七彩的光暈,如夢如幻。做好似要把她吸進去一樣。
哦不,難道她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
她站穩身子,再次提氣,一口氣跑到對岸。
背對著小溪坐在一個大石頭上,穿上鞋襪。
手抖得拿不住襪子,幾次掉到地上,感覺每個毛孔都在往外泄漏著她的生命力。
她幾乎可以看見那白霧狀的生命力像航空表演飛機身後噴著的白煙一樣,噴洒了一路,又漸漸暗淡消失。
她嘴角微噙一抹淺笑,頭也不回的繼續踏上她最後的旅程。
人生就是像現在一樣,正走著一條不回頭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