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蘇式微和傅之陽回到海城區的偵探事務所，已經將近入夜了。一輪銀白色的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掛在深色的天幕上。
「那我先回家去了，我媽剛才發消息，說讓我回去的時候順便在市場捎上一隻雞。等吃完飯我就去警局看看。」
傅之陽將手機上的照片整理好傳到電腦上，看了看手錶。
「微微，今晚上來我家一起吃嗎？」
「今天不行，我爸爸讓我回老宅一趟。」
蘇式微一邊將今天的資料由手機導到電腦上，一邊回答。
「這樣……」傅之陽想說什麼又欲言又止，最後他只是安慰性地輕輕碰了下式微的肩膀，表達鼓勵。
「那明天來吧，我媽媽念叨你好久了。還要特意為你準備紅燒肉。正好吃完，我們一起討論下案子的事。」
「好。」式微抬起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快去吧，要不阿姨該等急了。」
傅之陽走出偵探事務所，在市場上找到熟悉的阿伯，拎着一隻現殺的清理乾淨的活雞，騎車到家裏。
母親把雞泡在水池裏，一會再好好清理下，桌上擺上了四菜一湯，又給他盛了一大碗米飯。
「怎麼沒叫微微沒一起過來啊。」
「她明天過來，今天叔叔叫她回老宅了。」傅之陽快速吃完飯，「媽，我晚上出去一趟。你早點睡吧。」
「那明天我可要準備一下，燜只雞，做道紅燒肉，糖醋裏脊……」傅母念叨著，還沒念叨完，傅之陽已經穿上外衣又要出去了，「這大晚上的，去哪兒呀？」
「去外面消消食。」傅之陽調皮一笑，「走了啊。」
「這孩子，跟他爸爸一個樣，還以為能瞞過我。」傅母搖搖頭，一邊收拾碗筷，眼睛濕潤了。
丈夫是一名人民警察，也是小小傅之陽的榜樣。在傅之陽年少的時候，他就因為在一次抓捕行動中，為了救同事而殉職了。從此，她就不讓傅之陽接觸警察行業。可惜，兜兜轉轉，認識了蘇式微，做了個偵探。偵探便偵探吧，反正也接不到什麼要命的活。而蘇式微那孩子，估計是家教的關係，極為冷靜，心思也是少有的縝密，倒正好減少了自己的擔心。
傅之陽飛速地騎着車，一路趕到警局。刷臉進去，果然，局裏不少人還在奮戰。他悄悄溜到南晚旁邊，正想打招呼，南晚就像有所預料一樣轉過身。
「過來了？」扎著馬尾，素麵朝天的南晚手裏捧著一杯杯麵，熱霧騰騰。
「這會還沒吃完呢？」
「沒，這不是崇德大學的案子剛結，還在趕報告，馬上又有個新案子，要加班加點。」
南晚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一邊吸溜著面一邊說。
「你微信里說，你們接了崇德大學的案子？」
「嗯。」傅之陽說，「我知道這個是自殺結案了，也相信肯定是找不到別的線索。但我和微微去現場看過了，有些疑點沒法放下。」
「疑點？」
「這個先不跟你說，因為還不能確定。先給我看看案發現場的照片吧。」
蘇家老宅坐落在城市的中心區，雙陽區，蘇式微從南面一路開車過去，正好遇到堵車。但對她而言正好，越慢越好，最好回到家後父親已經睡了。
慢騰騰地開着車，隨着車流緩緩地移動着，她到家后已經11點多了。
可惜，別墅的燈火仍然通明。
式微把車停在車庫，徒步走過花園，隨着一聲提示音，指紋鎖的門也開了。
一樓客廳的沙發上，她的父親蘇琛正坐在沙發里等他。
「爸。」蘇式微換上拖鞋，將外衣掛好。
「小姐回來了。」
「冷姨。」蘇式微露出一個柔和的笑。
冷姨是他家的保姆，從她小的時候就和冷叔照顧家裏，冷叔做園丁。前陣子冷叔不小心扭到腰，最近在家裏休息。
式微坐到桌旁，系著圍裙的中年婦人將菜端上桌，六菜一湯。她喜歡的紅燒肉擺在她面前。
「時候不早了，冷姨先走了，吃完就放在水池裏就好。冷姨明天來收拾。」
「冷姨，坐下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冷姨摘下圍裙，披上外衣，「你好久沒回來了，你們父女兩好好談談話。」
冷姨走了，空氣就更陷入死一般的寧靜。蘇琛仍然坐在沙發上，式微開始自己慢慢地吃飯，也沒有招呼父親的意思。
當然，吃飯的時候不能開口說話，這是從小到大父親的教育。
良久，蘇琛嘆了一口氣。
人到中年，他整個人依然精實、高大、英俊、肌肉有力，看起來完全不像是40多歲的人。他向來沉默寡言，作為實幹的房地產企業家，他在家中和外面一樣，缺乏溫情。
生蘇式微的時候，妻子因為難產而逝世。他一直沒有再娶，只是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在金錢物質上從來沒有短缺過，而如今女兒26歲了，他發現自己和她就沒有什麼交流。
……算了，這樣也好。
今天本來想問問女兒工作的進展，但也無非是以往那些緋聞調查之類的吧。
蘇琛慢慢從沙發上起身，靜靜地吃飯。
女兒能回來，陪在身邊，他還能要求什麼，又敢乞求什麼呢。
吃完飯，蘇式微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着。
很久沒有在家裏睡了，父親還是像以往一樣沉默寡言。
她小時候，也是試過討好父親的。
自小，她就體弱多病，但她很想讓父親抱抱他，關注她。她會去找父親撒嬌，但父親從來沒有回應過。
她不懂自己做錯了什麼，開始吵鬧，發脾氣，弄壞東西，可是就算這樣，父親依然不關注她，連責罵都沒有。
在那時候，只有冷姨會抱抱她。
直到有一天，她終於知道了答案。
她在幼兒園也脾氣乖張，不討其他人喜歡，有一次，一個小男孩直接大叫，「怪不得你這麼壞，連你媽媽都害死了！」
她衝上去和他打成一團。那一天是她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她終於明白父親為什麼不愛理她。
因為，她的出生，就是原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