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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敏躺在靠椅中,唱片放到她最喜歡的一首歌:Welcometothejungle。音量恰如其分,音質明亮清晰。桑晴最近對岑敏若即若離,令她隱隱感到有些不安。岑敏卻安慰自己,這只是一段時間的事情,只要過了這段時間,她們肯定又會像從前那樣了。

音樂聲中狂野的男聲帶來讓人想要手舞足蹈的激情,岑敏忍不住站起身來,隨着旋律搖晃起她的腦袋。岑敏感覺自己越來越沉迷搖滾樂帶給她的激情,她的手不自覺地摸向了下身,潮濕與熾熱的感覺同時傳到她的指間。每一個音符都激得她的毛孔倒豎起來,就連內臟都跟着沸騰。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是誰?岑敏的腦海中閃過桑晴的笑臉,頓時心花怒放。

「砰……砰砰。」

岑敏關掉音樂,快步走出房間。她將眼睛貼在門的貓眼上,看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氣喘吁吁的畢國鋒。

怎麼會是他?岑敏有些慌亂。她趕緊拿來紙巾在手上擦了擦,接着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打開了房門。

隨着大門撞向一邊的牆壁,畢國鋒幾乎是衝進的房子。帶着興奮、憤怒、急切,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得意,畢國鋒張嘴說道:「你知道我會來吧?」

岑敏不明白,她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看着目瞪口呆的岑敏,畢國鋒高興壞了。這種表情他甚至沒有在張顯的臉上看到,可現在卻出現在了岑敏的臉上。他晃了晃腦袋,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下了。

岑敏不明就裏地看着畢國鋒,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於是就便問:「你這算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畢國鋒冷冷一笑,「你曾經在12月27號和何貴見過面是吧?我現在要問你……」

「等等!你說什麼?什麼何貴?」岑敏完全被畢國鋒這一串連珠炮似的發言弄糊塗了。

「你還在裝蒜?你在12月27號那天見了何貴,你就是他口中的馬導,我說的沒錯吧,馬敏小姐!」

岑敏驟然聽到有人稱呼她原來的名字,心中頓時一驚:「你怎麼知道……」

畢國鋒瞪着岑敏:「我怎麼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部知道。周惜、孫綺麗還有劉如虹,她們都是你殺的對吧!」

「你在說什麼?什麼馬導,什麼何貴,我壓根都不認識這些人。」

「你撒謊!」畢國鋒趕緊自己的那顆爛牙猛地痛了起來,他齜著牙掏出他的手槍,對準了岑敏的腦袋,「到現在,你還敢騙人嗎?」

岑敏向後退了一小步,接着她忽然笑了:「你的手槍沒開保險吧,你想威脅我……」

看到岑敏這副有恃無恐的樣子,畢國鋒頓時拉下了臉來;「我的保險一直都開着,已經開了二十四年了。」

岑敏不明白是什麼讓畢國鋒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是她心裏明白自己不能再刺激他了。他現在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岑敏雙手向下壓了壓,放低音量對畢國鋒說:「你冷靜點,我們先把事情捋清楚好嗎?」

「你還想騙我是嗎?若不是那天我和你在那家咖啡廳里相親,恐怕我也不會知道……。」畢國鋒嘴角向上一挑,看得岑敏不寒而慄。

「知道什麼?」

「知道你是那家咖啡廳的常客。」

雖然畢國鋒的手槍還對着岑敏的腦門,但她依舊大膽地反駁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畢國鋒臉上陰沉地可怕:「我換個問題問問你吧,我已經見過你媽了。」

「我媽?你怎麼會,你把她怎麼了!」岑敏聽到畢國鋒提到她母親,頓時大驚失色。

「你別問我怎麼會找到她,我告訴你,我已經全部都知道了。你每個月的27號都會給她帶去5個罐頭對吧?可是上個月,卻只帶去了4個。」

岑敏奇怪地看着畢國鋒:「我帶幾個罐頭給我媽,關你什麼事?」

「不……關鍵不是你帶去的那4個罐頭,而是你沒帶過去的那一個。」畢國鋒猙獰地笑着,「說吧,那個沒有帶過去的雪梨罐頭,你交給了誰?」

岑敏覺得畢國鋒十分好笑,難道他就是為了這個罐頭的去向來找自己的嗎?她脫口而出:「我在半路上覺得口渴就吃了,有什麼問題嗎?」

「去你媽的!你當我是傻子嗎?」畢國鋒暴跳如雷,他還從來沒有被這樣戲弄過,「你在去療養院之前,去了半山村,在殺害孫琦麗的時候被那個名叫阿鋼精神病人發現了對嗎?幸運的是,那個神志不清的阿鋼錯把你當成了他已經死去二十多年的女兒文琪。你順勢將攜帶的雪梨罐頭送給了他,讓他為你保守秘密是嗎?

岑敏聽了畢國鋒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可是面對近在咫尺的手槍,她卻沒有勇氣罵出髒話來。

「怎麼了?被我說中沒有辦法反駁了是嗎?」畢國鋒的舌頭舔過那顆爛牙,一股甜腥味隨即在他舌頭上散了開來,但伴隨着的卻是劇烈的疼痛。

「你是一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如果你要把殺人兇手的帽子往我頭上扣,那就隨便你吧。但是你別忘了,你是一名警察,你不能開槍!」

「你終於承認了?」畢國鋒欣喜地說,「那你快告訴我,你是如何刪除情人咖啡廳的監控錄像的?我已經去查過了,去年一整年的監控,唯獨只有12月的不翼而飛。」

岑敏莫名地笑了起來:「那些根本不是我做的,你覺得我怎麼能告訴得了你?」

口腔中的爛牙愈疼愈烈,畢國鋒終於忍受不住了,他忽然哀嚎一聲,接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臉頰上,「求求你,別再疼了!」畢國鋒踉蹌兩步,坐倒在地上,嘴巴一張,混著一堆血液吐出一顆牙來。

一旁的岑敏嚇得捂住了嘴巴,她趕緊回過頭來想去拿紙巾,可畢國鋒卻叫住了她:「不許動!」岑敏僵在那裏,她聽到了機械零件接合的聲音。

「不許動。」就在畢國鋒叫住岑敏的一瞬間后,忽然門外的走廊里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岑敏不敢回頭去看,她知道畢國鋒此時肯定拿着手槍對着她,危險還遠沒有解除。

「咔啦。」

畢國鋒的手上被帶上了手銬,將他的手反卷到背後的是孔德。隨後跟進來的是臉上的表情極其複雜的常志和劉律今。

「岑女士您安全了。」常志走到岑敏身邊安慰道。

岑敏聽到這話,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只見畢國鋒趴在地上,兩隻手放在背後,已經被帶上了手銬。他手中的槍被旁邊的刑警繳獲,除了一臉興奮的孔德以外,所有人的臉上都矇著一絲陰霾。

「是你,就是你……」畢國鋒的嘴巴里含着血,依舊在低聲念叨著。

劉律今站在一旁又是嘆息又是搖頭,他看了岑敏一眼,偷偷對常志耳語道:「把她帶回去。」

常志奇怪的看來劉律今一眼,但沒有問為什麼。他走到岑敏面前說:「到警局錄一下口供吧。」岑敏順從地點了點頭,接着跟着一行人離開了綠岸小區。

此時,南山區刑警大隊里,所有人都神情緊張。在等待畢國鋒回來的同時,他們前往半山村逮捕了那名房東。由於房東的丈夫阿鋼的特殊情況,他不能離開房東的監視範圍太久,所以警方將阿鋼也一併帶回了警局。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在帶回房東夫妻的同時,下達命令的畢國鋒,竟然也被當做犯人帶回了警局。

郝立業神情凝重地搓着手,他從歸來的孔德的臉上看到了一些東西。但是郝立業不敢確認,也不想去確認。他從來沒有把拯救自己的希望壓在孔德這號人身上,但是畢國鋒又怎麼會出現問題了呢?看着低着頭,一臉麻木的畢國鋒,郝立業着實有些費解。

辦公室里一眾同僚呆立在那裏,他們在等畢國鋒親自去審訊房東夫婦,可是現在卻連畢國鋒自己都被逮捕了。他們向隨隊歸來的常志投去詢問的目光,常志卻只是在嘴唇上豎起食指,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畢國鋒被關進拘留室后,劉律今他心知肚明現在需要一個為畢國鋒說話的人。而作為對事情了解得最清楚的人之一,他顯然責無旁貸。

「局長,國鋒手裏的那把槍沒有裝彈夾,他在去找岑敏的時候就把彈夾卸下來放在車裏了。」

郝立業奇怪地看了劉律今一眼:「這和有沒有子彈沒有關係,他是一名警察就不能做出威脅人民生命安全的事情。」

「可是,那把槍……」

「你別說了,單憑他拿着槍指著人家腦門,就有充足的理由給他下處分了。」郝立業打斷劉律今的話,「我讓你和他一起去半山村,就是怕他性子太倔,讓你在他快越界的時候拉住他。可你倒好……」說着郝立業責怪地看着劉律今。

劉律今低着頭不敢答話,但是心裏卻想:憑我這副老骨頭,就算再來兩個,恐怕也拉不住他。

一旁的孔德插嘴道:「局長,之前畢國鋒讓人抓來了的房東夫婦,他們現在該怎麼處置?」

郝立業奇怪地問:「什麼房東夫婦?」

常志趕緊補充道:「就是孫綺麗的房東,之前組長讓我們跟了挺長的時間。就在幾個小時前,他讓我們把人帶回來接受調查。」

「調查?可他沒和我說過這兩個人呀,他要調查什麼?」郝立業皺起了眉頭。

「這……」常志一時語塞。

劉律今在一邊卻看得明白,帶房東回來的目的他當然心知肚明,他之前早就和畢國鋒討論過房東在孫綺麗案件中極有可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畢國鋒肯定也把這個猜想告訴過常志,常志這時候說不知道,那明顯是想讓郝立業自己去問畢國鋒了。

於是,劉律今說:「局長你要不去問國鋒吧。」

「你呢,你也不知道嗎?」郝立業反問劉律今。

劉律今搖了搖頭:「既然人是他讓常志他們帶回來的,那肯定只有他知道了。」

郝立業皺緊了眉頭,像是在做一個極難的決定。過了一會兒他對孔德說:「你先把畢國鋒放出來,讓他去把那倆人審明白了,再關回去。」

「可是……」孔德顯然對這個決定不服氣。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快去吧。」郝立業擺了擺手,「對他的處分決定一時半會還下不來,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沒有什麼事情不能先妥協一下的。」

就在孔德臭著一副臉正想去拘留室的時候,忽然外面走進來一群人,他定睛一看胸前的名牌,竟然是從紀委來的。孔德見狀趕緊走上前握了握手:「各位是來找我們局長的嗎?」

「聽說你們局裏有一名刑警今天曾用手槍威脅普通民眾?」和孔德握手的是一個身長將近一米九的高個男人,他聲如洪鐘神色嚴厲,令人不敢與他對視。

孔德尷尬地笑了笑說:「是這樣沒錯,但是……」

「沒有但是,你們局裏前幾天還發生過嫌疑人在拘留室自殺的事件,現在上門下了命令要徹查你們局的作風問題。這是你們局長的停職通知,他人呢?」說着這個高個子紀委便從文件夾中拿出了一張白底黑字的停職通知。

孔德不知所措地呆在那裏,他回過頭來看向郝立業說了聲:「局長,找您的。」

終於還是到了這個時候,郝立業早在遠處就聽到了對話,他耷拉着腦袋走向前,接下了停職通知。心中無限感慨,自己距離退休就只剩幾個月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這種事情呢?

就在紀委要和郝立業確認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忽然回過頭來對常志說:「你去把那兩個人審了,無論結果如何這幾樁案子都能再出差錯了。這是我最後一個命令了……」說完,郝立業便跟着紀委走出了辦公室。

常志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劉律今:「現在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當然是審啊!」劉律今白了常志一眼,接着拉着他往審訊室那邊走去。身後的孔德見狀,罵了一句,也趕緊跟了上去。

這時的審訊室里,房東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裏走過來走過去,而她的丈夫阿鋼卻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坐在椅子上,獃獃地望着桌面。常志來到門口向裏面看了一眼,回過頭來和劉律今說:「你怎麼看?」

劉律今向裏面瞥了一眼:「這個女人很焦慮。」

常志疑惑地問:「就這些?」

「那你想知道什麼?這都還沒問呢。」

這不說了等於沒說嗎?常志嘴巴里憋了一口的髒話,但想了想卻又沒敢說出來。這時候孔德也走了過來,看着他們兩人愣在那裏於是問:「怎麼不進去?」

「這就進去了,你們誰和我一起?」常志問。

孔德看了看劉律今,論資排輩他自然不能和這個老法醫比較,再說他審訊的功底也有限,在旁邊幫不上忙不說,要是在添亂那就要出洋相了。於是忙謙讓道:「劉教授和你進去吧,我就在隔壁房間看着好了。」

劉律今點了點頭,跟着常志進了審訊室。而審訊室里的兩人一見到二人,頓時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反應。房東首先就大聲的嚷嚷起來:「你們請我們過來到底要幹嘛,為什麼要關在這個房間里?」而她的丈夫阿鋼,則是瞪着眼睛看着常志,眼睛再也沒有移開。

常志坐在阿鋼對面的椅子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就把目光轉到了房東身上:「您先冷靜點,我們這是請你們來協助調查的,不是關着你們。」說完,便把筆和記錄口供的紙放在了桌上。

房東不滿地嘀咕了一聲:「有什麼好問的……」

劉律今看着房東的樣子忽然心中一動,他貼到常志的耳邊說:「我提議,將兩個人分開審。」

「分開?可是他……」

「你聽我的不會錯的。」劉律今拍拍常志的肩膀,常志沒辦法只好答應下來。

房東見兩人竊竊私語頓時心中火起,她大吼道:「你們不是要問問題嗎?倒是快問啊!」

「行了,馬上就開始。不過在開始之前,我要將你丈夫帶到隔壁房間單獨詢問。」常志說。

「不行!,我丈夫必須和我在一起,你不知道他的狀況,他……」

「我們知道他的病情,他離開你一會兒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常志拋下這句話后,抬了抬下巴,讓劉律今帶阿鋼離開了審訊室。

阿鋼一離開房間,房東頓時氣勢就委頓了下去,剛才那股撒潑的勁一下子就沒了,嘴邊也不再喋喋不休地催促常志趕緊問問題。

常志見劉律今的方法收到效果不僅會心一笑,他敲了敲本子問:「姓名?」

「周曉璐。」

「家庭住址?」

「你不是知道嗎?」

「我問你,你回答就是了。」

「南山區半山村和田路341號。」周曉璐偷偷看向常志,但卻從他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12月27號,也就是你的房客孫綺麗死的那天,你在哪裏?」

「我……我在家裏。」

「有誰可以證明嗎?」

周曉璐忙說:「我丈夫阿鋼可以證明。」

常志追問道:「那除了你丈夫還有別的人可以證明嗎?」

「這……」

周曉璐並不知道,家屬的證詞向來都是不作數的。可那天她確實只有和丈夫在家裏,沒有去過別的地方,自然也就沒有其他人可以證明。

常志見自己的問題顯然已經震懾住對方,於是趕緊趁熱打鐵地追問:「12月28號,也就是孫綺麗的屍體被發現的那天,我們組長畢國鋒來到孫綺麗家,是你為他開的門對吧。」

「對……」周曉璐用細若蚊吟的聲音回答道。

常志微微點頭,繼續問道:「那現在你告訴我,在12月27號下午,你有沒有打開過,或者關閉過孫綺麗家的房門?」

周曉璐沉默了,她的眼睛盯着桌面不敢看常志,雙手用力地交叉在一起,藏在兩腿之間。她極力地剋制着自己要發抖的身體,但是越是這樣做整個人就越是緊張。到最後連她自己都分不清,她到底有沒有很好地掩蓋住自己的害怕。

常志看着眼前這個看起來飽經風霜的中年女人,心中有些不忍。但職責告訴他,自己必須要將問題問下去。他放下手中的筆,柔聲問道:「是你做的嗎?」

這幾個字傳到周曉璐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靂,心中頓時涼了半截。但她還是假裝強硬地問:「你……你有什麼證據?」

「你……」

常志剛想說話,忽然見房門打開了,劉律今伸進腦袋說:「那人全部都說了。」

「什麼?我丈夫他說什麼了?」周曉璐聽到劉律今的話頓時神情高度緊張起來。

常志一臉錯愕地看着劉律今,他本以為將阿鋼帶走是劉律今誘使周曉璐開口的計策,卻沒想到他在短短的時間裏就已經讓阿鋼率先招供了。

「你老實說吧,對你而言坦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你……你們對我丈夫做了什麼?」周曉璐哽咽著問出這句話。

劉律今緊盯着周曉璐的眼睛:「我們什麼也沒做,但是你們在12月27號那天,應該做了不少事情吧?」

「我說……我全都說,求求你們放過他吧,這一切都不關他的事。」周曉璐終於還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面對泣不成聲的周曉璐,常志嘆了口氣,走到她身邊遞了一張紙巾給她問:「和我們說實話吧。」他向劉律今遞去一個眼神讓他先出去,劉律今見狀只好先退出了審訊室。

周曉璐啜泣著回答:「好,我說,我全都說。」

常志滿意地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筆:「說說看,是誰殺害的孫綺麗?」

「可……可能是我丈夫吧,我不知道,我沒看見。」周曉璐吞吞吐吐地說。

「那就從你看見的說起。」

周曉璐吞下一口唾沫,接着緩緩說道:「那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樣在家裏和我丈夫看電視。大約4點多的時候,他好像有些待不住了,說要出去走走。」

「是什麼電視節目?」

「是一部叫做《情人的秘密》的電視劇,我已經追了很久了。當時因為正看到精彩的地方,所以阿鋼他說要出去一下,我就允許了。平時阿鋼他就常在樓里活動,去東家看電視,去西家看別人下象棋,從來都沒有出過事情。何況租住在我們那裏的基本上房客,在那個時間他們都還沒有下班回來。阿鋼既然是在沒有人的樓里走動,我就更沒有理由擔心了。誰曾想……」

「說下去。」常志聚精會神地聽着周曉璐的證詞,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誰知道時間到了5點多鐘,天色都已經暗了下來,他卻還沒有回來,我只好去找他了。我先是站在樓道里喊他的名字,但是卻不見他答應。於是就只好下了樓去,到公共廁所那邊去找。但是在公廁外面喊了一會,卻也沒聽我丈夫答應。這個時候我有些慌了,我趕緊往回走,想要到家裏打電話報警,卻看見樓上的一間房門洞開着。」

「那間屋子就是孫綺麗住的屋子對吧?」

周曉璐點點頭,又繼續說:「我不知道那間屋子為什麼會開着,但是想到阿鋼有可能在裏面,也就不管那麼多先上去看看再說。可在我進了屋子以後,卻被眼前的情況嚇傻了。」

常志叫停了周曉璐:「你看見你丈夫在殺人是嗎?」

「不!」周曉璐連忙搖頭,「我看見后廚房那裏躺着一個人,我丈夫則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着一碗不知道是什麼的水。」

「是甜湯。」常志腦袋中頓時有什麼東西被點亮了。畢國鋒和他說過這個阿鋼曾說自己的女兒回來找他,還給他帶來了雪梨罐頭。那雪梨罐頭其實指的是在孫綺麗家中喝的糖水啊!

周曉璐繼續說道:「我當時嚇壞了,趕緊從我丈夫的嘴邊拿走了那碗甜湯。接着,又壯著膽子走到后廚房去。」

「這個時候孫綺麗死了沒有?」

「死了,應該是死了。我……我也不確定。」

「是你丈夫殺的?」

「我不知道。」周曉璐大搖其頭,「我不敢確定,是不是他殺的。他一直都很老實的,雖然神智有些不太正常,但是他沒有攻擊性,你要相信我。」周曉璐越說越激動。

常志抿了抿嘴唇,抬頭看了周曉璐一眼。從她的臉上常志看不出有撒謊的痕迹,或許她說的都是事實,她到達現場的時候,孫綺麗真的已經死了。

「那你能告訴我,你是如何將現場是佈置成一個密室的?」

「什麼叫密室?」

常志呆了一下,接着耐心地解釋道:「你還記得我們組長那天在試圖進入孫綺麗的家中時,發現門從內部被上了鎖嗎?」

「是有這件事,門不僅上了鎖,還插上了插銷和掛鏈。」

「既然屋裏的窗戶還有大門都是從裏面上的鎖,那上鎖的人又是怎麼從孫綺麗的家中出來的呢?」

「這……其實還有一扇窗戶沒有鎖。」周曉璐低聲說。

「什麼……這不可能,我們組長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常志有些難以置信。

「是真的,是我當時引開了他的注意力,所以他才沒有發現其實有一扇窗戶被我偷偷關上了。」

「引開?怎麼引開?」

「你們組長撞進門后,我說了一句『孫小姐你在卧室里嗎?』,你們組長聽我這麼問,他就先進了卧室去查看,在這其間我就偷偷溜到了后廚房,將廚房裏的那扇開着的窗戶從裏面給鎖上了。等到你們組長查看完卧室的情況再到廚房去查看的時候,發現廚房的窗戶和其它的窗戶都是上鎖的,因此他便得出了屋內所有窗戶都是從內部上鎖的這個結論。其實我不是刻意地想引導他做出了選擇,只不過是姑且一試,沒想到真的就……」

好心機!常志驚嘆與眼前這個女人的膽大心細,假如當時畢國鋒沒有因為她的一句話而左右了自己的判斷,說不定這個案子也就不會變得像現在這樣費解了。

「所以,那天你殺了孫綺麗之後,將她的屍體移到樹林里。接着返回她的家中,從裏面將大門反鎖,接着從后廚房的窗戶里離開,是這樣嗎?」

「我沒有殺孫小姐。」

「先不管這個,我現在想問你的是,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如果只是為了迷惑我們警方,降低我們找到孫綺麗的機會的話。為什麼孫綺麗的屍體,第二天就在樹林里被人找到了呢?」

「那……可能是天意吧。」周曉璐慘笑一聲。

「天意?事到如今你還在說什麼蠢話。」常志哼了一聲,眼前這個心思縝密的女人既然能想出如此高深的詭計來矇騙警方,又怎麼會是那種順應天意的人呢?

「我還有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你知道?」

「我知道。」周曉璐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想問,我們是怎麼將孫小姐的屍體弄到樹林里的,對嗎?」

「你說我們?你終於承認了?」

「我承認什麼了?」

常志咬着牙繼續問道:「參與移動屍體的不止你一人對吧?」

周曉璐深吸了一口氣:「是不止我一個人……當時,我看到孫小姐的屍體時,已經將近晚上5點了。在這個時間,正趕上居民樓里的居民下班回來的時候。而且我們又沒有車子,居民樓外面的大路邊上就是一處正在施工的工地。我一個人,根本沒有辦法處理屍體。」

隔壁站在雙面鏡前聽的孔德和劉律今一行人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喜出望外,這毫無疑問是案發以來最大的突破了。可接下來周曉璐的話,卻讓他們大跌眼鏡。

只見常志問:「他的名字叫什麼?」

「我說不出來……」

「什麼?你剛剛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說不出來的呢?」常志急切地追問道。

「我……」周曉璐像是有難言之隱,她躊躇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真的說不出來,他們的名字我不可能全部記得。」

「他們?他們有多少人?」常志心頭一震。

「四……四五十人吧。」

聽到這何貴數字,常志手中的筆頓時停住了。他又問了一遍:「什麼?你再說一次,幫助你運屍的有多少人?」

「四五十人,可能比這更多,但是只多不少。」周曉璐回答道,「我發現屍體后不久,還沒有想出解決的辦法,外面就有人陸續回居民樓了。我先是把門關上,怕被別人看見。可是我丈夫他忽然大吵大鬧着要走,結果所有人都被引了過來。」

「你不要企圖把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去,別說四五十人,就算你啦四五百人下水,也沒辦法抵消你犯下的事情!」

「我已經說了,孫小姐不是我殺的!」

「那你倒是說說看,這些回來的居民有什麼理由幫你運屍體,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因為……因為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周曉璐的頭低了下去。

「大火?」

「沒錯,二十多年前我們半山村原本只是一個只有三百多人居住的小村落,當時有關部門就有將半山村開發成旅遊景點的想法。這裏的居民日盼夜盼,就盼著這一天。卻不料一場山火襲來,樹林遭到了大面積的焚毀,原本美麗的景色化為了烏有,景點開發工程也只好被叫停。」

常志越聽越奇怪,接着問:「那這和他們願意主動幫助你運屍又有什麼關係?」

周曉璐嘆了口氣:「不久以前,有關部門又重啟了開發旅遊景點的計劃。從村外進來的那片施工的工地,就是正在修的景點售票處。工地上的工人大多數都是我們村子裏的村民,和住在我那幢居民樓里的住戶一樣,他們和將來建成后的景點有着密切的利益關係。這個等了二十多年的機會,誰都不想再次失去。如果被發現有人死在這裏,那我們半山村改造成度假村的希望就肯定覆滅了。所以不只是我一個人,當時所有人都這樣想。絕對不能讓屍體被人發現,這樁案子能瞞多久瞞多久。」

「所以,他們中沒有一個人選擇向警方告發,而是一致覺得把屍體藏起來才是正確的選擇是嗎?」

「沒錯,我們想着至少要讓孫小姐的屍體延遲到我們村子改造完成之後被發現,或者說我們更希望最好永遠不被發現。」

「你覺得這對孫綺麗的家人公平嗎?」

周曉璐沉默著沒有回答,但她所做的一切早已經詮釋了她和半山村的這些人是怎樣自私自利的一群人。

常志沉着聲音繼續問道:「假如你說的話都是實話,那屍體肯定是藏得越隱秘越好,為什麼會在第二天就被發現呢?你們中間是誰去埋的屍體?」

周曉璐眼中噙著淚水,回憶這件事似乎令她非常痛苦:「是我丈夫……」

「你丈夫?他不是……」

「那些人互相推卸責任,雖然嘴上說要幫我,其實也只是用車將我們送到了樹林邊上。到了埋屍體的時候,所有人都開始推三阻四,說是怕觸霉頭,不想要碰屍體。」周曉璐說,「而就在這個時候,我丈夫忽然發起病來。他硬是說死去的孫小姐是我們的女兒文琪,是文琪回來帶甜湯給他吃了。我們一去拉他,他就抱着屍體嚎啕大哭。僵持許久之後,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哄騙他,說文琪現在要回去了,他必須要將屍體埋回土裏,令她入土為安。」

「所以最後是由他去埋了屍體,是這樣子嗎?」

周曉璐點了下頭,接着又補充道:「我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但是那個女孩真的不可能是我丈夫殺的,他真的不會殺人的,請你相信我。」

「你丈夫埋屍體的時候,你有在他身邊嗎?」

「不……我只是站在樹林外面。」

常志這個時候才茅塞頓開,這也就解釋了那個埋葬孫綺麗的坑為什麼會是一個奇怪的豎坑了,那個名叫精神失常的阿鋼當時根本就……常志抓了抓頭髮,面對桌上寫得滿滿的一頁紙,上面如此龐雜的信息量,他還需要一些時間去消化。原來要破解這個監視型密室的方法,並不是想方設法去瞞過所有人的眼睛,而是把這些人的眼睛變成自己的。

誠然,周曉璐說了很多,但是常志卻發現這和沒說沒什麼兩樣。這些供詞僅僅是解開了自己如何矇騙警方的詭計,卻還是沒有告訴他,殺害孫綺麗的兇手究竟是誰。

常志走出審訊室來到隔壁問劉律今:「你從阿鋼的口中問到了些什麼?」

「阿鋼?他什麼都沒有說啊。」劉律今眨了眨眼,「一個精神病人,即便是說了,能作數嗎?」

常志暗罵一聲:這該死的老頭子。他們剛剛解開眼前的迷團,卻發現在後面的卻是更大的謎團。那個殺害孫綺麗的真正兇手,究竟會是誰呢?

就在眾人愁眉不展的時候,門外的警衛探進頭來說道:「岑敏要走了。」

常志聽到這個消息率先跑了出去,迎面正好遇見了岑敏。只見她手拿着皮包,神情鬱郁不歡,皺着眉頭像是在想着什麼事情。

常志走上前去問:「岑小姐,你要走了嗎?」

岑敏抬頭看了一眼常志后說:「是呀,我已經錄完筆錄了。」

「等等。」常志見岑敏要走,趕緊攔住了她,「你能不能替我們組長說說好話,他現在……」

「不了,我還有工作,你現在可以讓開了嗎?」岑敏惱怒地瞪了常志一眼,她自問自己既然受了那些委屈,那當事人自然要付出他應得的代價,又何來幫他求情這麼一說呢?

常志看見岑敏一副絲毫沒有迴旋餘地的模樣,只好退到一邊把路讓了出來。身後的劉律今看着岑敏遠去的背影,心中忍不住嘆息:假如兇手真的是她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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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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