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篇

第1章 開篇

一道黑,兩道黑,三四五六七道黑,八九道黑十道黑。

買個煙袋烏木杆兒,抓住兩頭一道黑。

二姐描眉去打鬢,照着個鏡子兩道黑。

粉皮牆寫川字兒,橫瞧豎瞧三道黑。

象牙的桌子烏木的腿兒,放在炕上四道黑。

買個小雞不下蛋,圈在籠里捂到(五道)黑。

挺好的騾子不吃草,拉到街上遛到(六道)黑。

買了個小驢不拉磨,鞴上鞍韂騎(七)到(道)黑。

姐倆南窪去割麥,丟了鐮刀拔到(八道)黑。

月窠兒孩子得了瘋病,盡點兒艾子灸到(九道)黑。

賣瓜籽的沒注意,刷拉撒了一大堆,條帚簸箕不湊手,一個一個拾到(十道)黑。

「這歌兒聽着可真有趣。」

「有趣兒吧,小爺我絕世無雙,這都是小兒科。」

「對,少爺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天妒英才……」

「春燕啊,小爺是和你有仇還是咋滴,你要這樣詛咒我?」

「……」

蜿蜒曲折的小徑上,一輛破馬車正緩緩悠悠地向南而去。坐在前頭趕車的是一位俏麗的姑娘,約摸十六七歲的樣子,穿一身紫粉色的衣裳,巴掌大的瓜子臉,眉將柳而爭綠,面共桃而競紅,那雙杏眼更是頗具風采,此時正一搭沒一搭地甩着鞭子。

後頭的車上放着一把看似隨時散架的太師椅,椅子上是個少年,瞧著也不過十五六歲,翹著二郎腿,嘴裏叼著一朵不知名的野花。可這閑散的模樣絲毫不影響他絕美的容顏,長眉入鬢,那最上等的羊脂玉比了他的皮膚也要遜色良多。外表看起來好像放蕩不羈,但眼裏不經意間流漏出的精光卻不敢讓人小覷,倒是這馬車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唱歌的就是這痞子樣兒的少年,聲音清冽而悠揚,傳出老遠老遠。

「我說春燕啊,你該不會打算讓小爺今兒個風餐露宿吧?」少年不滿的抱怨著。

前頭的姑娘扶了扶額,噘著嘴,「都怪你,我說我們走大道,你非不讓,說什麼要與大自然合二為一。這下與大自然是合二為一了,我們也是餓得兩眼昏花,要是走大道,這時候,老早都到了。」春燕心裏的意見可大著嘞,這一路明明是一個禮拜的路程,硬生生在少爺英明神武地指揮下走了快個把月了。現在還要被少爺抱怨,她可委屈了!

「哎呦呵!這還怪起小爺了!來來來,讓小爺瞅瞅這是哪家的美人兒,好大的氣性哦。」少年挪了挪身,換了個舒適的姿勢。

春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傲嬌地抬起了下巴,懶洋洋地甩著馬鞭,對她家少爺選擇了明晃晃的熟視無睹,卻也曉得跟自家少爺鬥嘴那是絕對沒有贏的可能性。這些年來在雲淶堰,連一向耍潑賴皮的天機老人都半點兒便宜占不了,更別提她這個嬌滴滴的弱女子了。

她真懷疑,不,不是懷疑,是肯定!天機老人不跟她們同來,完完全全就是受不了少爺這張嘴。

「春燕啊,你是不是又在心裏吐槽小爺了?嘖嘖嘖,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可憐小爺一片真心付諸東流,你要是看上哪家小哥兒,你就隨他去吧!反正小爺沒爹沒媽,舅舅不疼姥姥不愛的,就讓我一人流浪在天涯吧。」少年故作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可嘴角不著痕迹的笑卻暴露出他此時非常地愉悅。

「少爺,你別胡說!我才沒看上哪個小哥兒呢,春燕是一輩子都要服侍少爺的!再說了,少爺您還有天機老人和…嗯!和春燕呢!」春燕想了想還是把虎威山等著少爺回去的兩個哥哥給省略了,她只是聽天機老人和少爺提起過,自己卻是沒有見過,萬一不是少爺口裏的那什麼寵妹狂魔怎麼辦。再者說,少爺離開虎威山的時候還是個嬰孩兒,他曉得個鬼。於是,春燕又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萬一虎威山那兩位對自家少爺不好,她就帶她家少爺回雲淶堰,她家少、爺她自個兒疼!

「少爺,咱不是要回虎威山嘛,怎麼卻一路朝南走了?」

「哎呀呀,傻春燕,你說待在雲淶堰十幾年,那一草一木,一蟻一蟲都熟悉得跟左右手似的,想想都覺得煩了。這好不容易出了雲淶堰,咱可不得好好享受一下這大好河山。你看,這樹這草這太陽…嗯,你瞅著沒啥兩樣,卻實實在在的大不同。」少年仰頭看着天。

「哪有什麼不同,在春燕看來,還不是一樣的!」春燕又問。

「你要用心去感受!看出來和說出來的那能跟這個比嘛,春燕吶,你可得長點兒心吶!」少年道,好像為了證實他說的話,又加重語氣道:「用心感受!」

春燕扁扁嘴,知道自家少爺又在胡說八道了,便沒有繼續問下去。抬頭看着太陽快要落下山了,春燕摸著咕咕叫的肚子萬分哀怨地瞅了她家少爺一眼,揮動鞭子,加快趕路,最好趕在傍晚前能夠到達幽州城。

少年看着春燕加快了速度,便眯着眼假寐了起來。許是覺得旅途太過乏味,他又哼起了另一首歌。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裏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

這裏的春天最美麗

小燕子告訴你

今年這裏更美麗

我們蓋起了大工廠

裝上了新機器

歡迎你

長期住在這裏

……

緊趕慢趕兩人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了幽州城,杜雲雨看着近在眼前的城門,一陣激動不已。

「春燕吶,麻溜的進城,然後找個高大上的客棧,小爺今兒要大開吃戒!什麼黃燜雞、糖醋魚、江米釀鴨子、蒸羊羔兒、清蒸玉蘭片、四喜丸子統統都來兩份,你一桌小爺一桌,嗯…再加一個三鮮桂花湯!」杜雲雨斜坐在破太師椅上,掰着手指頭細細數着,總覺得還缺點兒什麼,卻又想不起來了,罷了罷了,先把這些吃完了再說。

「再給您來點兒飯後甜點,最好是能來點兒時令水果。」已經將馬車趕進城門的春燕看着她家少爺吐沫橫飛,一臉激動的樣子,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對對對,果真知我者非春燕吶!」

「少爺,不是我打擊你,你自己瞅瞅咱還有多少盤纏了。今晚兒隨便找個小客棧,來點兒饅頭鹹菜的就已經夠咱們偷着樂了!」春燕撇著嘴,把腰間的錢袋子一把扔給自家少爺。你要問為啥把錢袋子隨意綁在腰間,那麼打眼的地兒?呵!那也得讓人小偷看得起偷啊!

杜雲雨頓時跟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那你可得找個乾淨點兒的客棧,小爺這丁點兒心愿,你總得給我達成了吧。」

「哎,少爺,你說平日裏瞧著天機老人把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就怕哪兒不合你心意,怎麼咱這次出雲淶堰才給了一個銅板?」春燕滿腦門子的大問號,她可是清楚天機老人自打計劃着讓她們出雲淶堰,就整天收拾東西,恨不得把雲淶堰都讓少爺給搬走。光那銀票就準備了滿滿當當一匣子,更別說那輛充滿土豪氣息的大馬車,跟眼前這破馬車,真真是隔天隔地。

「唉,春燕啊,正可謂知人知面不知心吶!像小爺這樣把全部身家都搭在你這裏的少爺可是獨此一家哦!」杜雲雨逮著空子就給春燕上眼藥。

「少爺,你對春燕真好!哎,不對啊,少爺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麼了?」春燕的那雙杏眼多尖吶,一眼就瞧出他家少爺是做賊心虛。

杜雲雨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小爺能瞞着你什麼,那個糟老頭子壞的很!不就是小爺幫他免費修整了一下儀容儀錶嘛,不感謝小爺罷了,還恩將仇報!」

「什麼是修整儀容儀錶啊?」春燕問。

「咳咳咳,就是把他的眉毛和鬍子剪的那麼稍微…嗯,就是稍微短了點兒。」杜雲雨努力回想着天機老人禿了的眉毛和鬍子,那可不就是稍微短點兒嘛。

看到路邊一個不打眼的小客棧,可勝在乾淨,杜雲雨就招呼目瞪口呆的春燕停下馬車,俗話說: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嘛。

坐在客棧門檻上的青年看着一輛破馬車停在自家店門口,且一個看似痞里痞氣,舉手投足間卻流漏出一種天生貴氣的少年正往車下跳,他立馬跑過去,很上道地伸出手攙扶住少年。

「客官,您慢著點兒嘞。」

杜雲雨點了點頭,穩住身子,見那人依舊一副攙扶的樣子,「小哥兒,你就別招呼小爺我了,快去把小爺的卡宴牽到一旁好生照料著,必須是上好的飼草。」

客棧老闆正一臉的茫然找那什麼卡宴,春燕見狀就把韁繩遞到他手裏,「喏,這就是少爺的卡宴,你慢著點兒,少爺可寶貝著呢!」

說完就跟在杜雲雨的身後走進了客棧。

只見一個穿着素凈的年輕婦人從後堂出來,忙招呼他們坐下,並端來了茶水。杜雲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打量著四周,此時春燕已經點好了飯菜,胳膊支在桌子上,兩手捧著臉對她家少爺說:「少爺,你真把天機老人的眉毛和鬍子給拔了?」

杜雲雨看着春燕瞪大眼睛,仍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噗嗤」地笑出了聲。

「小爺給你糾正一下,是剃了眉毛和鬍子。」

「我說怎麼咱們走的時候天機老人門兒都沒出,面兒都沒露,連馬車都省了,就打發了卡宴這一匹骨瘦嶙峋的老馬!」春燕在心裏給天機老人默默地點了根蠟燭,誰不知道天機老人最寶貴他的眉毛和鬍子,據說都好些好些年沒剪了,眉毛和鬍子長的都能合在一起編小辮子了,而天機老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每天編了拆,拆了編的。

「哎哎哎,春燕,你可不能想事情這麼膚淺,小爺都是為了他好,你想想,一、糟老頭子又不是個彌勒佛,就他那猥瑣邋遢的樣子,是有辱佛爺。二呢,他每天數不清要吃多少雞大腿,弄得那小辮子油光鋥亮的,有損形象。三、他這每弄髒就拆開了洗,洗完了又編,多費功夫,小爺這是給他省了一大把時間呦!」杜雲雨一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姿態。

「……」

吃飽喝足后,兩人來到客房,春燕麻利地鋪好了床。杜雲雨懶散地躺在床上,呈大字型,看着春燕又拿着一床被子鋪在了地板上。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春燕哪兒哪兒都好,就是這脾氣太倔了,認死理。唉,由她去吧。

春燕給自己打好了地鋪,聽着床上的人兒傳來了一陣勻稱的呼吸,顯然是早就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給杜雲雨將被子蓋好,看着自家少爺比在雲淶堰瘦了整整一圈,心裏那個疼,頓時覺得少爺剃了天機老人的眉毛和鬍子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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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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