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蕭芷的聲音很低,只是謝風雨卻依舊聽清了她說的是什麼。
原本皺著的眉頭散開,少年微微的笑:「看來娘子知道我是誰。」
蕭芷微微抬頭,平靜了一下心情,也學著他的樣子微笑:「是啊,怎麼會不知道郎君是誰呢?」他的樣子已經刻在她心上了。怎麼會認不出來?
謝風雨第一次看見自己以後說不定會娶得妻子,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他生的晚,沒有見過小王氏。卻見過貼在牆上的大王氏的畫像。面前的人很像是畫像上的女子。
遠山眉舒揚,淡淡的像是籠罩在霧氣中的山巒。眉下是一雙異常清澈的眼睛。清澈到似乎什麼都在她眼睛里。
照理說什麼都能盛的下的眼睛說不上清澈才對,偏偏她的眼睛就是清澈如水的。
瓊鼻和不點而朱的唇都很小巧。尤其是唇,像是柔軟的桃花瓣。
她整張臉都很小巧,像是只有巴掌大。尖尖的下巴微抬,便透著兩分倨傲。
最顯眼的,還是晨光之下的那一抹硃砂。點在眉間,像是不小心留下的胭脂。
謝風雨看的有些失神。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著她,他便什麼惱怒的心思都提不起來了。
謝風雨看著蕭芷的同時蕭芷也一直在看他。
有多久沒有看見他的樣子了?
剛剛回來的時候,她其實有想過他。想他現在是什麼情況,過得好不好。
但是所有的思念在猜到了他的身份的時候就全都變成了惱怒。
他怎麼能是謝盛之的兒子呢?
沐氏為什麼會變成謝盛之的妻子,而謝風雨又到底是誰?他是什麼身份?現在他是謝盛之的兒子,從前呢?是不是也是?
一個個問題壓在蕭芷腦海之中,她不想去問,也不敢去問。
怕問了,曾經的一切都會蒙上陰影。
可是看見他了,才知道,她其實還是很想他。
「謝郎君還沒有說呢,郎君怎麼會到這裡來?這可不是一個有修養的人會做的事情。」蕭芷強忍著涌到鼻尖的酸澀,仰著頭問道。
「蕭五娘子既然知道我回來之後會來拜訪娘子,專程逃開、讓我吃了個閉門羹這樁事,似乎也談不上好修養吧?」謝風雨反問。
蕭芷眨眼,故意擺出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問:「是嗎?郎君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蕭芷裝傻。反正她知道,謝風雨從來不會願意暴露自己的行蹤。故此,就算是她真的不知道。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哪怕是彼此心知肚明,表面上蕭芷的回答也找不出來任何問題。
更何況,蕭芷是小娘子,避出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相比起來,倒是謝風雨興師動眾的,專門找了來難解釋一點。
晨光下的少女背光而站,朝陽為她的身形映出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是那樣的驚心動魄。
謝風雨失神片刻,冷笑道:「蕭五娘子果然伶牙俐齒,怨不得能讓沐婉吃了那樣大一個暗虧。我還真是小看蕭五娘子了。」
其實這真不是她乾的。沐婉和她沒什麼冤沒什麼仇的,她閑的沒事兒才會費心思去和沐婉計較啊。
至於之前沐婉口出狂言的事情,蕭芷不是小孩子了,又怎麼會將小娘子們之間的一時口角放在心上?
蕭芷暗自沉吟,便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眼睛卻是看著謝風雨的方向。
謝風雨突然打斷了蕭芷的沉思:「蕭五娘子手段不弱,自然不是那些小娘子們能比得上的。」
挑釁啊……蕭芷莫名覺得這種感覺很新奇,謝風雨居然也會做出這樣孩子氣的事情。
他居然是在挑釁。
換成從前那個少年,一定不會做出如此不理智的事情。
「嗯,我當然不是那些養在深閨中的小娘子們比得了的。」蕭芷好笑的說:「謝郎君能問出來,只怕也不是常人吧?」
以為只有你自己會諷刺嗎?
火藥味兒頓時開始瀰漫。
原本安靜的清晨也彷彿變成了硝煙瀰漫的戰場。
謝風雨盯著少女淺笑盈盈的臉頰,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暴躁。
不能生氣,他怎麼能和一個小娘子計較呢?
他要是能不計較才有鬼!
「我自認並沒有做出什麼很出格的事情,倒是不知道哪裡勞動謝郎君了?」挑釁的事情又不是只有他一個人能做!
出格……當然出格了!哪裡有人會在明知道謝氏和蕭氏的那個約定的情況之下還敢來的?她就不怕今日的舉動日後給自己帶來麻煩嗎?
如果這還不算是出格,那什麼事才是出格?
「蕭五娘子自然不曾做出什麼事情來,只是娘子躲出來……莫不是有什麼虧心事不成?」謝風雨沒說蕭芷做了什麼,只是說虧心事。
當然,可能蕭芷自己做的某些事情,也有可能是旁人做的、但是蕭芷知道的事。
虧心事……還真的有。
蕭芷有些苦澀的想。
怎麼可能沒有虧心事呢?她活下來了,可是他們都已經死了。
這本來就是最虧心的事情了。
「虧不虧心,卻和你無關。」蕭芷猛然抬頭,目光凌然,如利劍出鞘:「便是我真的做過什麼,又和你有什麼關係?」
謝風雨一怔,不知道為什麼蕭芷突然間變了態度。
「你說的是。」謝風雨冷笑:「你做過的事情,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但若是你真的問心無愧,又怎麼會突然間變得心虛?」
心虛……她的確是心虛了,但是卻不是因為他。
能夠在那種時候活到最後的人,永遠是最冷靜的——即使最開始的時候沒有那樣的冷漠,在一日日的廝殺中,也早就成了最冷漠的人。
蕭芷會在意和關心他,但是還不至於將所有的事情現在就告訴他——她不會忘記,這一次她到陳郡來的一個很重要的事情,就是為了和謝氏談判,為蘭陵蕭氏爭取最大的利益。
這是她的職責,她不應該忘記,更不可能忘記。
蕭芷閉了閉眼睛,慢慢走到謝風雨馬前,仰頭盯著馬上的少年:「我從前怎麼不知道,謝家唯一的郎君還是這樣的人?」
「私下問對手的事情,就是謝氏的本事嗎?」蕭芷突然厲聲說道:「總不會……連謝氏的軍功,也是這樣得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