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一次
寧白芮遇見陸雲沉之後，她蛇蠍心腸的名聲便傳遍了整個京城。
「姐姐，你瞧，花花在同我打招呼呢！」太師府花園的湖畔邊，寧雪沫緊緊拽著寧白芮的衣袖，指著湖下歡快游來游去的魚兒，滿眼天真，笑容燦爛。
寧白芮懶洋洋睨了過去，眉眼處隱隱透著不耐。
寧雪沫也不管姐姐的神情不悅，手指只緊緊抓着她的衣襟，然後自顧自的扮演着天真燦爛。雖然口中聊著魚兒，但眼睛不住往湖畔邊的長廊上睃去。
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夠好，但寧白芮早就一眼看穿，在看到長廊拐角處已經有衣影掠過時，嘴角勾了勾，乾脆配合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上演這場戲。
寧雪沫的戲已經計劃好幾天了。
她的想法是，死皮賴臉硬拉着寧白芮到湖邊，在爹爹同貴人即將抵達時，演一場「惡毒姐姐推可憐妹妹下水」的戲碼。
不僅能讓爹爹震怒，讓寧白芮受罰，想必武功高強的貴人們也定會英雄救美。
而貴人們，就是皇子殿下，趁此機會得到殿下青睞，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寧雪沫想着自己的計劃，滿眼的天真稍稍露出了一絲陰毒。眼見着時機已到，她拽著寧白芮朝前傾了一把，緊接着迅速鬆手，正準備自己撲到水中時，自己的臀部驟然一痛，瞳仁擴大——只聽到寧白芮慢悠悠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幫你一把呀。」
「砰！」
寧雪沫被一腳踹入湖裏，掀起水花一片片。
秋末的湖水要多冰涼有多冰涼，寧雪沫一入水就哆嗦了一下，喝了幾口湖水，恐慌登時卷了上來，慌忙呼救。
「救命啊！救命啊！」
還別說，看討厭的人在水裏撲騰喊救命還挺好看的。
反正寧白芮是看得津津有味。
而不遠處的長廊上，寧太師正同幾位皇子殿下和貴族公子遊覽花園，驟然這麼大的動靜，當即紛紛看了過來。
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秋末的陽光是淡淡溫柔的，將太師府的花園鍍得金光燦燦，湖畔邊此時站立着一名女子，一襲淺橘色的長裙將身段勾勒得愈發窈窕，從廊上方向看去，只看得到她精緻細膩的側臉，唇邊微微勾勒著笑意，明媚不可方物。
如果不是水中還撲騰著一個喊救命的，想來這景色一定美如畫卷。
一片震驚中，較有英雄膽識的七皇子殿下當即往前奔來，眼看着就要跳湖救人了，湖邊觀賞風景的女子上前攔住。
「殿下且慢。」
七皇子殿下也是驚呆了，竟然就停住了動作。
寧白芮一張極為明媚張揚的容色，此時上挑的眉目染了一些擔憂，語調輕緩地道：「湖中是我尚未出嫁的妹妹，男女有別，倘若殿下下水救人，恐怕對我妹妹的名譽有損。」
七皇子一想也有道理：「那，那怎麼辦？」
寧白芮慢條斯理地喚來不遠處的婢女：「會游水嗎？」
婢女垂頭道：「回大小姐的話，奴婢會游水。」
「那還不快下水救二小姐上來。」
婢女應下，一頭扎進水裏，將撲騰得要沒力氣的寧雪沫拖了上來。
顯然這傢伙沒想到溺水這麼可怕，此時已經嚇傻了，也忘記懊惱救自己的不是皇子殿下，只緊緊拽著婢女不鬆手，小臉煞白，哆哆嗦嗦的抖個不停。
寧太師連忙上前來：「雪沫……」
寧雪沫一看到寧太師，急忙就拉住了他，哆哆嗦嗦地半天才將話講清楚：「姐姐，姐姐要害我！」
眾人將目光紛紛轉向了一旁『歲月靜好』的寧白芮。
寧白芮只是皺了皺眉，表情淡定。
寧太師素來疼愛她，當即脫口道：「怎麼可能！」
「就是姐姐要害我！」寧雪沫就知道這個爹又要偏心寧白芮，氣得抖得更厲害了，大聲喊道，「是她踢我入水的！也不知道哪裏得罪姐姐了，姐姐竟然要害我。」
實際上，看着寧雪沫在水中撲騰，而寧白芮在湖邊淡然欣賞的樣子，眾人都偏向了寧雪沫的話，看着寧白芮的眼神像在看蛇蠍。
面對寧雪沫的聲聲控訴，寧白芮慢吞吞道：「不是妹妹自己想去和魚兒玩耍的嗎？」
腦袋一懵，寧雪沫閃過自己的確是說過『魚兒好可愛，真想和它們痛快玩一場』的話來。但此時肯定不能承認！
「我何時說過這種話。」說着，寧雪沫眼淚就流了出來，結果因為太冷一哭鼻涕也跟着出來，看着好不狼狽。心知自己現在肯定丑爆了，寧雪沫捂著臉哭得更凶，「姐姐為什麼要害我！」
寧雪沫現在的樣子有多難看，眾人看向寧白芮的目光就有多譴責。
見此，寧太師雖然狐疑，但也知道不能太過偏心了，只好沉沉看向長女：「可有這回事？」
誰知寧白芮神情不變，仍舊慢吞吞地說道：「妹妹從頭到尾緊緊拉着我，我哪裏能夠踹得了她。」
一邊說着，一邊伸手，只見華美的衣袖上有着重重的褶皺。
於是，吃瓜群眾們又將懷疑和譴責的目光轉向了寧雪沫。
寧雪沫從指縫裏瞄了一眼，沒想到這衣料這麼這麼不經拽：「我是拉了姐姐一會兒，但後來就鬆開了，早知道姐姐要害我，我就不鬆開了。」
一邊說，一邊抽泣，好不委屈。吃瓜群眾便瞬間懵圈了。
「咦。」
忽然有人叫道：「六殿下，我記得你剛才一直在欣賞景色，可有看到是怎麼回事？」
瞬間，停留在兩姐妹身上的目光轉向了六皇子。
那就是寧白芮第一次見到陸雲沉，腦袋裏蹦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驚艷。
幾位皇子都生得不錯，但論起俊美來，卻都比不過陸雲沉。墨發白衣，一張冷冽的容色，更令得整個人彷彿從水墨畫中走出，雖然年紀尚小，眉眼處卻已經沒有少年氣，一雙烏黑的眼眸深邃不見底。
他靜默的站在最邊上，但偏偏是最不容忽視的那一個，矜貴又冷傲，看着就不好親近。
但偏偏立他為儲君的呼聲最高，也最得皇帝喜愛。
當眾人的視線都轉移了過去，陸雲沉神色不變，目光停在寧白芮身上，那雙烏黑的眼珠子隱隱帶着嘲弄，寧白芮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只聽他低沉的嗓音傳來：「寧大小姐一腳踹得十分動人。」
「……」
破案了。
寧白芮被一頓家法伺候，寧雪沫病了大半個月，但日日都笑得燦爛無比，春心蕩漾。
之後沒多久，在一次詩會上，寧白芮就撞見了寧雪沫幽會陸雲沉。
老天爺作證，她真不是故意的，只不過是覺得自己與詩會格格不入，所以決意獨自散散步，結果剛走了一會兒就見到寧雪沫與陸雲沉。
「你跟着我做什麼？」
隨着陸雲沉的聲音響起，寧白芮恍然大悟：原來寧雪沫是尾隨來的啊……
寧雪沫一身精心打扮過的模樣，臉頰緋紅，垂著頭嬌聲道：「上一次多謝六殿下還雪沫清白，還沒好好感謝殿下呢。」
寧白芮在心裏嘖了一聲，不忍看接下來的郎情妾意，怕晚飯吃不下，結果剛準備轉身，便聽到陸雲沉淡然的一聲：「滾。」
寧白芮瞠目結舌，看着寧雪沫嬌滴滴一臉緋紅的可人模樣瞬間變得煞白惶恐，只覺得陸雲沉一點都不憐香惜玉，但莫名想鼓掌是怎麼回事？
眼見着寧雪沫捂著臉哭着跑了，寧白芮吃瓜結束，在心裏悄悄感慨了兩句后，剛轉身走了兩步，猛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悚然回頭，撞上陸雲沉似笑非笑的俊臉。
「六殿下安好。」
「寧大小姐好。」
「呵呵。」寧白芮皮笑肉不笑，掐著嗓子嬌滴滴地道，「沒想到殿下還記得我呢。」
說完，默默等待陸雲沉的一聲『滾』。
結果，等到的只有陸雲沉勾著嘴唇，深邃的眼眸撥開濃霧滿是興緻，緩聲道：「寧大小姐那一腳實在太動人，叫本殿下過目難忘，甚是想念。」
寧白芮撫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很想給陸雲沉也來個動人的一腳。
「殿下說笑了。」寧白芮幽幽看着他，「托殿下的福，現下滿京城都知道寧白芮蛇蠍心腸，踹妹入水，讓妹妹卧病在床大半個月。只怕寧白芮是這輩子是嫁不出去只能做個蛇蠍老姑娘了。」
陸雲沉輕輕一挑眉，彷彿覺得她的這段話很奇怪，疑問：「為什麼嫁不出去？」
她靜靜看着他：「難道殿下會找一個蛇蠍心腸，踹妹入水的妻子嗎？」
「挺不錯的。」陸雲沉微微一笑，眼中有戲謔，「本殿下就喜歡寧大小姐這樣子的，甚合我意。」
寧白芮不禁後退了一步：爹爹，這裏有個變態。
之後沒多久，皇帝賜婚她與陸雲沉的聖旨就下來了。當時的感受，大抵是如遭雷擊吧……
渾渾噩噩接下聖旨后，傳旨的公公一臉神秘微笑，偷偷告訴她：「這份旨意還是六殿下向皇上求來的，想來殿下一定會疼惜寧小姐，寧小姐可真有福氣啊。」
當時的感受，大概是要炸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