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麼快就再遇了
這個春天，永福宮內的泡桐花都開了，一簇簇白紫色的小喇叭無所顧忌的綻放。循着主殿的窗子向外看去，便見到這些花兒與藍天白雲交融在一起，嬌滴滴的像水粉畫。
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卷帶着陣陣花香。
如此美妙的春天，應當遊覽在御花園中，好好欣賞這個百花盛開的季節。
或者是獨自一人飲一杯清茶，佇立在海棠樹探頭的窗子邊，在宣紙上提筆揮出無處安放的靈感。
總之，不管怎麼樣都比現在身為帝王還要聽着嘮叨，看着女人們做作的露出千嬌百媚的姿態要強許多。
「皇帝，你可聽到了？」
端坐在上首的太后一身珠翠環繞，雍容華貴，略帶着一絲慈祥的笑意凝向身旁的帝王。
陸雲沉淡然的收回看着窗外的視線，含笑道:「兒臣明白，請母後放心。」
太後點了點頭，隨即掃視向了下方。今日的永福宮是難得的熱鬧，後宮佳麗都齊聚一堂，艷色堪比春色更甚。
只不過……
除了的資歷較長的瑾妃、如妃、歆貴人還算淡定，能夠保持得體，其餘的已經有些坐不住，頻頻抬眼去偷瞧皇帝，還以為自己瞧得隱蔽，實際上早就被發現了。
並且，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說話與姿態都略顯……做作。
太后在心中嘆了口氣。但這也是意料之中，這些新入宮的妃嬪別說寵幸了，就是皇帝都沒見過兩次，可不都覺得要把握機會。
整了整心緒，太后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後接着道:「皇帝念舊情，也是個深情的人，但也不要寒了新人的心啊。」
頓了一頓，她瞥向左邊座位上的第二個女子——不同於大多數女子的溫柔婉約，她是略顯艷麗的，大大的杏眼裏滿是熱烈燦爛。
「今日不如就讓晴嬪陪皇帝吧？」
被喊了名字的晴嬪眉頭微揚，璀璨一笑，竟然比外頭的陽光還要熱烈，她當即起身，福了福禮。
而其餘的佳麗呼吸皆重了幾分，暗暗咬牙:晴嬪乃是太后的侄女，也不怪太後偏愛，給了這麼個機會。
陸雲沉端著蓋碗輕扣著水彩蓋子，聞言神情未變，卻沒有看向晴嬪，仍舊帶着淡淡的笑意:「就依母后所言。兒臣還有要事要忙，先行告退了，晴嬪晌午後到御書房吧。」
皇帝來了，皇帝走了，輕飄飄的，只留下淡淡的龍涎香，卻能令後宮佳麗開始魂牽夢繞的日子。
看着皇帝離開的背影，太后只覺得心口被壓了一塊石頭，目光也陡然冷銳。
陸雲沉離開永福宮之後，漫步在宮中甬道里，任陽光傾灑而下，將他周身鍍上一層金圈，遠遠看着郁蔥的樹梢從紅牆上探出頭來，花骨朵兒含苞待放。
這大好春色不好好欣賞豈不是可惜？
「皇上，去哪？」
「我自己走走，不必跟了。」
陸雲沉尋覓著春色拐到御花園，特意選擇了僻靜小徑。
寂靜的小徑上百花盛放，春風徐徐吹過，浮着一層淡淡香氣。
心情舒緩了，看什麼都覺得順眼了。他漫不經心往左邊的海棠樹掃了過去，忽然目光一定——
一溜海棠樹下藉著長草掩著身影，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蹲著的，是一身鵝黃色宮裝的宮女。
陸雲沉見過的美人很多，這個宮女並不絕色。一張嬌艷的容色上眉目楚楚，很具欺騙性，但此時烏溜溜的眼眸眨巴著，隱隱透著狡黠，就像一隻偷腥的貓兒。
也的確在做壞事。
偷摸著蹲好后，她攤開手中的油紙，揀起了一塊糕點一口塞進嘴裏，似乎特別好吃，令她歡快的眯起雙眸，滿臉幸福。
「果然，辛苦幹活之後的點心最香甜！」
一邊咬着點心，一邊硬要含糊的感嘆一句，於是原本清脆的聲音帶着軟軟糯糯，直達人的心底。
陸雲沉看着那雙纖細白嫩的手揀起花樣精緻的點心，看着嫣紅的雙唇帶着點心碎末，再看着她伸出舌尖輕舔……
他只覺得清冷的心驀然變得灼熱，喉頭滾動，腦海是有一瞬間空白的，眼底深處是不可置信，是驚喜，是緊張。
他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踩斷的樹枝發出輕微的聲響，卻驚得貓兒立即抬眸看過來——
明昭月還保持着舔手指的動作，眼睛瞪大，看着不遠處的身影，只覺得在做夢。那張俊逸的容顏還是熟悉的，那雙漆黑的眼眸還是深不見底的。
她心裏頭登時有一千萬個草泥馬奔騰而過。
為什麼最尊貴的皇帝陛下會出現在御花園最偏僻的角落裏？！
她的反應速度很快，當即一把將油紙包的點心塞進懷裏，一邊站了起來往前走兩步，恭恭敬敬的行禮，表情適當的露出了緊張和惶恐，一副被抓到做錯事的可憐兮兮。
「奴婢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
按照她對陸雲沉的了解，陸雲沉是沒有閑心為難一個小宮女的，況且工作的時候偷吃也只是小事。
所以，雖然表情驚慌，但內里淡定。只不過，忽然見到他，腦袋還是亂糟糟了一下，有些懵圈。
結果，她跪了半晌，都沒等到陸雲沉說話。
正猶疑間，有一片陰影罩了上來。
明昭月下意識抬頭，還沒看清呢，驀然身體失重，整個人已經被攏進了懷裏，緊緊抱着，能夠清晰聞到他身上的龍涎香。
明昭月嚇傻了：怎麼回事？陸雲沉這廝失心瘋了？
「皇，皇上？」
他的聲音略嫌沙啞，彷彿是極盡苦楚之後，勉強咬字清晰：「小白。」
一聲小白，明昭月腦袋『轟』地，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自己明明是明昭月的皮囊啊！和寧白芮是完全不同的皮囊啊！這貨喊自己小白？果然他是做太多壞事遭到了報應，失心瘋了吧？
「小白，小白……」他一聲聲的輕喚著，帶着重重眷戀，將頭埋進了她的脖頸處，摩挲着她細膩白皙的肌膚，「我好想你。」
才堪堪鎮定下來的明昭月又被這四個字給擊飛了，只覺得眼前如夢似幻。但鼻尖竄進的龍涎香，脖頸處的溫熱，熟悉的低沉聲音，都在告訴她，這是現實啊！現實！
她一咬舌尖，痛楚陣陣傳來，開始『瑟瑟發抖』，像只驚慌失措的小兔子：「皇上？您怎麼了？奴婢是御花園當值的宮女啊。」
陸雲沉仍舊抱着不撒手，甚至還緊了緊。
明昭月差點一個白眼翻上去，開始認真思考，難道自己死了之後陸雲沉變成傻子了，看誰都以為是自己嗎？
如果真是這樣子，那自己豈不是要放鞭炮慶祝陸雲沉也有今天？
「別想騙我。」
他低低的開口，聲音里彷彿還帶着一絲委屈。
明昭月此時此刻很想去照鏡子，看自己究竟是寧白芮的樣子還是明昭月的樣子。
「皇上？」她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說了不許騙我。」
「……」
我騙你啥了我騙你？你到底從哪裏看出來我是寧白芮的？你是瞎了嗎？
明昭月感覺這一次是上千萬的草泥馬奔騰而過。但現在不管陸雲沉到底怎麼回事，自己還是要抵死不認的：「皇上，奴婢是御花園的當值宮女明昭月，並不是您口中的『小白』。」
溫熱的呼吸縈繞在頸處，叫人一陣酥酥痒痒的，只聽到陸雲沉說：「你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我？」
明昭月：「……」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啊？
「我每日都在想你。」
「從前不知道，原來我不能沒有你，原來我喜歡你，好喜歡你。」
「終於再遇到你，我好歡喜。」
陸雲沉的雙臂還是緊緊攏着她，聲音輕緩，一聲一聲的撞進她的心底，掀起了一圈一圈的水花。明昭月也不瑟瑟發抖了，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恍惚。
這狗皇帝竟然會說這種溫柔的話來？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眼神也堅定清明起來，乾脆用力猛地推了他一把，想讓他摔個狗吃屎，結果眼前的人宛若金剛石，一動不動。
「……」
「皇上！」
隨着呼喊聲乍然響起，只見一個穿着寶藍色宮服的小公公小跑過來，突地停住腳步，聲音戛然而止。眼前的一幕自然是瞧見了，整個人自然是驚住了。
陸雲沉俊逸的容顏上籠罩着一層陰霾，聲音冷如寒冰：「滾。」
小公公忙不迭同手同腳的跑遠了，一層冷汗也浮了上來。走好一會兒后，他又站定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嚴肅了面容守在路旁，不讓任何人靠近那個地方。
陸雲沉那一聲『滾』讓明昭月放下心來，還是那個炫酷拽的陸雲沉，應該沒傻掉。
「皇上，男女授受不親，您這樣子不好吧。」
陸雲沉輕笑了一聲，慢慢地道：「我們多親密的樣子沒有呢？」
這狗！
明昭月氣得咬牙，但又無可奈何。這裏可是皇宮，是他陸雲沉的地盤，自己就是喊救命都沒有用。萬般無奈之下，她只得死心了。
啞著嗓子問他：「為什麼覺得我是寧白芮？」
耳畔響起狗皇帝悠悠輕笑：「小白，你承認了是嗎？」
他可沒有說她是寧白芮，只喊了小白而已。
明昭月先是一愣，心裏哇的一聲哭出來，自己都死過一次了怎麼還是這麼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