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嫁給我

尾聲 嫁給我

偌大的辦公室內十分安靜,只能聽到紀廣帆越發凌亂的呼吸聲。

在當年的罪惡都被公之於眾,紀廣帆自知走到末路,終於懶得再去掩飾些什麼,反倒表現出幾分近乎於瘋癲的狠厲。他知道自己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根本沒辦法再全身而退,封肅楠和孫菁當年查出來的證據,正是他和梅寒秋最怕的事情。那是絕對的秘密,只有天知地知,除了兩位當事人以外,理應當沒有任何一個活人知道。

而既然蘇以漾可以把這些話如此精準地說出來,就說明那些罪行被他牢牢掌握在手裏了。

自知無力回天,紀家的大廈即將傾倒,紀廣帆反倒淡定下來。

他此刻想要的,就是春.色滿園跟他一同陪葬。

這樣想着,紀廣帆微微後仰,朝椅背上一靠,那雙兇狠的眼睛毫不掩飾喪心病狂。他有意拉長著尾音,像是朝蘇以漾的心口捅刀子一般,不緊不慢地說了下去:「不得不說,蘇大少,很聰明,也確實很有能力,十幾年前的事情都能被挖出來,是我之前小看了——但是想錯了一點,想要沒有任何代價地扳倒我,還嫩了點。」

「.如果的三分鐘指的是那起「意外發生」的舞台事故,想必要失望了。」蘇以漾把這番話低低重複了一句,那雙漂亮的笑眼微微一抬,眼裏不輕不重的嘲諷尤為明顯,「都說了,是在小看我,那麼為什麼會覺得,我會打沒有準備的仗,站在的圈套里跟對壘呢?」

「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了蘇以漾這番話,紀廣帆的臉上淡定已經破碎了,事情脫離掌控的滋味太不好受,顯然這隻老狐狸已經徹底亂了陣腳。

「突發意外,吊杆脫落,嫁禍小南喬,搞垮春.色滿園......」蘇以漾一字一頓,每多說一句,他的目光便隨之冷上一分,「紀老闆的計劃真是縝密,春.色滿園這個小戲班子何德何能啊,辛苦準備了這麼多連環計——怎麼樣,算計到最後卻功虧一簣,滋味不好受吧?」

紀廣帆那雙眼睛陰晴不定,目光直直地釘在蘇以漾身上。

「蘇家小公子,這是.....在試探我?」

「紀老闆真有意思,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只是來通知結果的,試探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有什麼意思?」蘇以漾被紀廣帆逗笑了,他懶得再去兜圈子,直接亮出致命的底牌,「的計劃我都知道了,如果不去將計就計,又怎麼能穩住——假如真的捨棄一切孤注一擲,反倒會不好對付,現在才是徹底擊破的最好時機,不是么?」

「不可能,我的計劃怎麼可能提前知曉,小秋不會做這種傻事......」紀廣帆那雙銳利的眼睛變得赤紅,半晌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到底是誰,是誰在最後出賣了我?」

蘇以漾若無其事地彎了彎嘴角,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留下一句。

「可以算盡陰謀與權勢,可情感是最不講道理的,誰都一樣。」

這句話紀廣帆像是聽懂了,也像是沒有聽懂,只是從喉間溢出了一聲嘆息。對峙到了現如今的程度,已經是多說無益了,紀廣帆了解蘇以漾為人,他雖然輕狂自傲,卻從不會自負自滿,既然他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就說明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更多的事情都不重要了,一切已成定局。

紀廣帆知道,他大勢已去了。

.......

隨着封曇在台上堪堪繞着雲手,最後一句唱詞滑了出來,台下爆發了雷鳴般的掌聲。

這一出《貴妃醉酒》落下帷幕,演出風平浪靜,沒有發生任何意外,這也就預示著蘇以漾那邊並沒有出現任何岔子,所有的危機都已經度過,一切都結束了。直到此刻,坐在觀眾席的顧南喬才終於把吊著的那顆心放了下來。

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旁邊觀眾的喝彩聲都變得不太真切。

這短短的幾秒之間,許多事情像是過幻燈片一般地在她的腦海中回放着,回憶盡數席捲而來。最開始的步履維艱、起步時候的諸多努力、老劇團成員的逐漸回歸、艷驚四座的新年演出季,還有現如今終於在「舊夢計劃」獲得應該有的榮耀,眾望所歸。

舞台上,所有的演職人員站成了一排,謝幕的時候深深朝台下鞠了一躬。

旁邊的楚悠優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話語中帶着藏不住的哭腔,她緊緊拉着顧南喬的手,止不住地念叨著,「南喬姐,太不容易了,真是太不容易了......封曇哥哥唱得太好了,我們怎麼能這麼棒啊,所有的坎都過去了,我們這次是實打實的第一名了吧。」

顧南喬沒有應她什麼,心底卻無聲地應了一句。

是啊,一切難關都過去了,太不容易了。

或許是百感交集,也或許是氣氛太好,漸漸的,顧南喬的眼角也有些濕潤了。

.......

等到警車尖銳響起的時候,紀廣帆徹底平靜了下來。

他打開了辦公桌的抽屜,裏邊是一張保存完好的照片,泛黃的相紙上是一位溫婉動人的美人,眉眼間的風情像是凝聚了時光積澱下的全部溫柔,那正是風華正茂的孫菁。紀廣帆的指尖掠過照片上那張精緻動人的臉龐,這才不緊不慢開了口。

「遇見媽媽那年,我才終於知道心動是什麼感覺,這段感情打從最開始就是錯的,菁菁沒有給過我任何回應,她壓根不知道我對她存着什麼樣的念頭,有些話直到最後我也沒有機會說出口。蘇以漾,確實是個不容小覷的後輩,可是早前徒有銳利,心性不足,遠沒有現如今的成熟。我有不下三次的機會徹底毀了,在春.色滿園一無所有的時候,我要是跟動手,會是我的對手么......說穿了,我只是沒有真把事情做絕而已,是箐箐的孩子,我捨不得。可是機會太過稍縱即逝了,等到我察覺的時候,已經發展起來了,我也就攔不住了。」

蘇以漾聽得心煩,他隨手從衣兜里摸出了煙盒,不緊不慢敲出一根咬在了唇間,這才抬起眉梢瞥了紀廣帆一眼。

「怎麼着,眼下無力回天,跟我打起感情牌了嗎?即便是說出天花來也沒用,商業犯罪的證據在警察手裏,一條命案背在身上,再算上這次故意殺人未遂,夠下半輩子都在監獄吃牢飯的了,沒人救得了。」

「呵,想多了,我只是實話實話,順便告訴我和箐箐之間的故事而已......我當年沒有想過要殺封肅楠,可是人在被嫉妒迷昏頭腦的時候,所謂的理性都是無稽之談,誰能顧得了那麼多呢。蘇大少,想沒想過,如果的那位小女朋友是的求而不得,會做出什麼事情來?——人都一樣,自私又狠毒,對於摯愛誰能比能偉大,尤其是愛而不得,誰能甘心呢......」

這句呢喃沒有得到任何回答,紀廣帆當然也不需要別人的回答,畢竟這句話才說了一半,就碎在嘆息里,沒再講下去了。

「哎,現在跟說這些有什麼意義.......算了。」

隨着紀廣帆這一聲無奈而悵然的嘆息,關於京劇世家的恩怨徹底畫上了句號。與孫菁有關的往事隨着那幾句夾雜苦澀的話語而掩埋,往事只應該被掩埋,此後再也沒有提及的必要。

這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之後的結果已經不需要再去擔心了。

紀廣帆的罪行暴.露,紀家的大廈傾倒,京劇圈子內部必然會遭遇一次大換血,演出界也會因此而產生動蕩。梅家多多少少會受牽連,梅寒秋以這樣的方式牽扯其中,退出梅家家主之位的競爭幾乎成了必然,沒有人可以在作惡之後得到姑息。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

對於之後演出市場的那些轉變,蘇以漾都可以預見——

當梨園堂失去競爭力之後,春.色滿園的脫穎而出成為定式,「舊夢計劃」最終必然會花落此家。而當春.色滿園帶着全新的的演出模式一飛衝天,小劇場演出的發展也會更加成熟,也勢必會對國有劇院團帶來良性的衝擊。

為了迎合市場,爭取更多的觀眾和資源,之後的路充滿挑戰,也會更加難走。「舊夢計劃」僅僅只是開始,小劇場演出的發展道路不會停息,春.色滿園也才剛剛起步,需要不斷發展不斷摸索,京劇改革也需要後來人不斷去完善和推廣,才會變得更加成熟。

然後,就是演出界新的一輪開拓與發展了。

這世間從不缺天才,自然也不缺英雄。曾經的幾大京劇世家帶來了輝煌,現如今這些事情該有人接過來了。以後是春.色滿園的時代,或許再過幾年,又會有新人輩出,再把這一柄大旗從春.色滿園的手中接過去。

這些就不是蘇以漾需要擔心的事情了,不論是京劇發展,還是傳統文化,都會越來越好。

不是嗎?

就在這時,一陣動聽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光是聽着那特殊的短訊提示音,蘇以漾就知道發件人到底是誰了,以至於他的唇角終於泛起了情真意切的笑意。點亮了手機屏幕之後,上面果然是顧南喬的名字。

「演出結束了,那邊怎麼樣,蘇哥哥,該來慶功宴了。」

蘇以漾微微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指上下碰了碰,很快回了幾句。

「慶功宴還早,先跟我去個地方。」

然後他彈落了最後一截煙灰,沒再管警察如何逮捕行至末路的紀老闆,全部罪行在法律面前都會有合理的裁決。蘇以漾將感慨都留在這間的辦公室,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充斥着陰謀與算計的地方。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而人生,是要不斷朝前看的。

******

顧南喬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自家男朋友居然這麼大的閑心,會在此刻來一場臨時約會。

頒獎典禮終於結束,春.色滿園順利成章地拿到了「舊夢計劃」的最終名額,也算是眾望所歸,所有令人提心弔膽的事情都徹底過去,大家都可以鬆一口氣了,善惡有報,是最為公平的。

眼看着慶功宴就要開始了,誰知道蘇大少不打招呼就把顧南喬拉上那台炫酷的跑車,一腳油門上了路,也不管顧南喬沒好氣地問他要去哪,就直接開到了少年宮的門口。

初秋的陽光有些刺眼,當年茉莉飄香的小徑現如今種著銀杏,紛亂的葉子隨風搖曳,三三兩兩落在石徑上,透著說不出的漂亮。

當年直瀉而下的陽光正好,少年的眉目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蘇以漾遞過來的那包茉莉香片被顧南喬記了好久,芬芳了她整個青春記憶。而此刻,蘇以漾將心上人的手輕輕牽了起來,一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戒指就那樣被套在了顧南喬的手指上,牢牢鎖住她今後人生的全部時光。

所有言語都失去了意義,這一天是水到渠成,也是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喜。

顧南喬微微低着頭,夕陽羞紅了她的臉頰,一切都美好得不夠真切。

最後入耳的是蘇以漾聲線低沉一句,他的話語篤定而自信,輕狂褪去三分,字裏行間都帶着化不開的柔情,像是把真心雙手奉上似的。

「小南喬,嫁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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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你春色滿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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