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勢不可擋

當一切都攤開放到了枱面上，這個被無數謎團包裹的夜晚終於過去。不論是糾纏多年終於解開的怨懟，還是層層佈局之下日漸收網的算計都有了定性，那些往事也隨之塵埃落定。

之後蘇以漾和顧南喬各懷心思，消化著那些龐雜的消息，心裏都想着要和家裏那位坦白一番，交換彼此了解到的有用信息。第二天的約會也成了徹頭徹尾的坦白局，隨着這次雙方會談，蘇以漾徹底確定了之後的思路，和紀家的對峙終於到了風口浪尖。

又過了幾天，春.色滿園很快開始了沒完沒了的內部會議。

這次「舊夢計劃」的重要性誰都看得出來，所以戲班子裏的幾位老藝術家們都拿出全部的精力去迎接至關重要的評選，提出的演出方案也是有史以來最為出彩的。按照李和田的話來說，就是「是好是壞都是這麼最後一哆嗦了，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就好了」。

所以大傢伙誰都沒有藏私，卯足了勁兒要奮力搏一搏。

省內評選，顧名思義就是在省份範圍內，進行「舊夢計劃」的第一輪篩選，擇優選出幾個有代表性的演出團體之後，再結合民眾投票和公開演出進行第二輪選拔，確定最後的魁首花落誰家，進行官方的扶持和最終的實驗性劇目。

經過大家的探討，最後用來參加省內評選的演出選段定為了《西施》。

一來是這是「梅派」的代表劇目，唱腔婉轉流傳甚廣，也很能體現出京劇演員的個人水平，參加第一輪評選足以達到驚艷的效果。二來則是這個唱段此前曝光度不算太高，只在戲班子內部排練磨合過一段時間，還沒有正式進行公演，算是春.色滿園的秘密武器。不論從哪方面考量，這一出《西施》都是最合適的參賽劇目。

而當演齣劇目確定之後，就是決定演出人選了。

因為這次選拔尤為重要，出不了一絲岔子，所以自然不能讓經驗算不得豐富的楚悠優登台。加之要把春.色滿園青春版演出的特色顯露出來，范陵初鄭闌渡的水平能力都足夠，卻並不是最優選擇，所以最後選角無非就是在顧南喬和封曇之間進行了。

最開始顧南喬本來想把登台機會交給封曇的，畢竟他在網上一票小迷妹，公開演出第一場由他來唱a角，就是自帶流量和粉絲，即便是不去過多宣傳，也可以造成不俗的影響力。可是范陵初和岳氏兄弟們卻是大力推薦顧南喬，這出《西施》是她親自改編的姑且不論，加之這是她唱得相當熟的拿手唱段，其中的感悟和靈性也是旁人比不了的。

最主要的是，長此以來顧南喬為春.色滿園勞心費力這麼久，雖然其間的諸多付出沒有人掛在嘴邊，但是大傢伙都是心知肚明的。早年顧南喬從京劇團離職，把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郭曉冬之流沒少擠她兌，明裏暗裏也都在諷刺春.色滿園就是個草台班子。

而等到戲班子一天一天發展起來，演齣劇目漸漸完善和成熟，他們又在說顧南喬的台上功夫已經荒廢了，自從找到蘇大少這位有錢男朋友之後，全然忘記了京劇演員該有的本分，整日裏只想着變換花樣撈錢，根本沒有登台演出的資本——不然怎麼封曇風光不可限量，楚悠優也在穩步發展，唯獨她顧南喬不進則退呢？

即便是再怎麼成功，也難以堵得住悠悠眾口，可是這不代表遇到事情只能忍耐著。現在終於有了讓顧南喬回擊的機會，大傢伙沒有不助他一臂之力的道理。畢竟任憑那些小人們再怎麼暗箭傷人，這次省內選拔的結果，都是最有力的回擊。

就在顧南喬還在客觀地分析，怎樣做才會讓演出效果達到最好的時候，口直心快的李和田拍了拍她的肩膀，爽朗地笑了一聲：「喬丫頭，就甭再推三阻四的了，這齣戲又不是唱不好，有什麼不敢接下來的......要我說，就大大方方地登台，到時候保準兒艷驚四座，讓之前的那幫同事們閉嘴，也把咱春.色滿園的面子掙回來。」

「對啊，南喬，春.色滿園是一手張羅起來的，從最開始什麼都沒有的時候，就是陪着師父在唱，是大功臣啊。我還記得那會兒，咱劇團家屬樓附近的那些觀眾們，還說什麼想看和小師姐登台，他們一定會捧場......」

下意識提起了范憶姍，范陵初顯然微微愣了一下，這一年多以來他和女兒再沒有聯繫過。私底下范老也不是沒有想過要破冰，他甚至拉下臉面來拜託蘇以漾對梨園堂手下留情，至少在范憶姍經手的項目上讓她好過一點，可這些舉動都是成效甚微，想必范憶姍也從未領情過。

過了數秒，范陵初才低低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岔開話題。

「哎，不說姍姍了，南喬，這出《西施》一定要唱，這是有始有終。」

聽了大傢伙真心實意的規勸，顧南喬的嘴唇上下碰了碰，正打算再說幾句。倒是蘇以漾懶散地將胳膊搭在了她的肩膀上，低笑了一聲之後歸納總結般地開了口。

「小南喬，領導親自任命，就由登台了，好好準備吧。」

至此，顧南喬也不好再推脫，順理成章地接下這一棒接力。等演出人選確定之後，之後的工作就很好進展了，確定改編思路之後，就是踏踏實實地排練，演員和樂隊一遍一遍地互相磨合，全力以赴地準備省內評選。

之後的那段時間，顧南喬直接化身為陀螺，前所未有地忙碌起來。

放眼整個省份內，最有競爭力的無非就是省內京劇團，以及梨園堂這個私人演出團體。因為有紀廣帆的那一層關係在，加之梨園堂在獨立京劇演出團體里尤為具有代表性，這幾年下來積累了許多獎項，便直接破格進入了二輪評選。所以顧南喬這次的主要競爭對象，就是京劇團的台柱子，那位出了名嚴厲的鐵面閻王李默宇了。

畢竟曾經在京劇團工作過，對於李默宇到底是什麼實力水平，顧南喬是最清楚不過的。更何況這次《西施》的公開表演意義重大，顧南喬比誰都希望可以做到最好，排練時已經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只要稍微有一丁點的不滿意，她都會翻來覆去對着鏡子練上幾個小時，一定要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才算滿意。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顧南喬把《西施》這台戲改編得相當嚴謹。

她把樂譜仔仔細細研究了無數遍，將所有可以調整的部分都試着分別去嘗試，總結出幾種最優的演出方案和春.色滿園的幾位老藝術家們仔仔細細研究，把這個經典唱段排練了無數遍，終於完成了全部的磨合。

就這樣準備了一個月，最後的演出終於來了。

「舊夢計劃」公開演出的場地定在省內的大劇院，這是整個省份內最為豪華的劇院，外觀十分恢弘高雅，內部的舞枱佈置更是精緻華麗。上一次在這裏演出，還是顧南喬與李默宇合作《拾玉鐲》的時候，那時候顧南喬還尚且帶着初出茅廬的青澀和稚氣，舉手投足之間靈氣有餘，定力不足，唱到動情的地方入戲太深，反倒比台下的觀眾們先一步紅了眼眶。

可是到了現如今，這一出《西施》展現出她全部的實力，這一年以來的成長和變化深入骨髓，又毫不刻意地體現在無形之間，就如同她的功法不再是鋒芒畢露的炫耀，而變成了一往無前的堅定，從曾經刻意去證明一些什麼，升華成為更有力量的東西。

蘇以漾坐在觀眾席的第一排，看着顧南喬五官輪廓的精緻在畫上戲妝之後發揮到極致，她身上獨有的驚艷氣質和與生俱來的靈氣各摻一半，旦角扮相特有的柔媚之中混雜着一絲難得的清純，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漂亮。

戲服包裹着她纖瘦的身段，周身的刺繡綢緞襯得精緻秀美的臉龐無可挑剔，就好像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子款款走過來，裙袂間沉澱了超越時空的美，眉眼間儘是萬般風情，讓台下的觀眾無不動容。

當她千迴百轉地開了嗓，偌大的舞台就完全屬於她一個人了。

「水殿風來......秋氣緊，月照......宮門......第幾層。十二欄桿......俱憑盡，獨步.....虛廊......夜沉沉......」

這唱詞魅中帶媚，妖嬈與柔美兼而有之，顧南喬的嗓音甜美婉轉，又不失幾分華貴大氣，在有了十足的經驗之後，即便是再大的舞台她都可以完美駕馭，顯然較之蘇以漾去年在這裏看她演出的時候，已經成熟太多太多了。

蘇以漾回憶著此前那場讓他驚艷的《拾玉鐲》，就是那齣戲讓他認出了當年的小女神，當即下定決心投資春.色滿園，之後幾經兜兜轉轉，牽扯出這樣一場良緣。而記憶還在不受控制地往前追溯，當年少年宮那個臉上掛着稚氣微笑的小丫頭，過分耀眼的陽光淡淡灑在她身上，就像是帶了一層柔和的濾鏡，映襯得她連唇角的笑靨都彷彿帶着六月末未散的茉莉芬芳。

現如今，小丫頭已經出落成真正的女神，成為名副其實的名角。

她朝戲枱子上一站，便有着旁人不可比擬的大家風姿，曾經跟她作為同事，事事都想要競爭一二的郭曉冬，現如今已經被遠遠甩了後邊，無法再激起任何的嫉妒心或是求勝欲，畢竟在太過懸殊的差距之下，所謂的比試也都成了自取其辱。

顧南喬註定光芒耀眼到不可直視，當年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凝在在她的眼底眉間，更是沉澱在她一顰一笑里，溫暖了蘇以漾的前行道路。

人都是會變的，或者說，是會越來越好的。

未來還長，一切都有更多可能。

.......

而等到蘇以漾終於回神過來，四下掌聲雷動驟然響起，歡呼與叫好久久不能平息。藝術的魅力就在於它特有的時空性，在某個特定的時間，亘古時光人生百味都凝聚在那個小小的戲枱子上面，觀眾們看得是京劇表演，更是一段歷史，一段人生。

這是演員能力的體現，也是舞台表演最獨特也最讓人為之動容的地方。

蘇以漾沒有去管專家如何評判京劇團和春.色滿園的兩場演出孰高孰低，那些硬性的審核沒有任何意義，觀眾們的反響足以說明了一切。

在顧南喬足以艷驚四座的表演之下，所有的結果都不言而喻了。

這次「舊夢計劃」，春.色滿園勢不可擋。

根本不可能有人阻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