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就坐在我身邊，表情麻木而恍惚，躬著身子，手撐著頭，這幾天折騰下來，眼底有了黑暈，我想對她說點什麼，但不知怎麼開口。
「哥，我原本不知道，人命是這樣脆弱的，那天早晨我還看到她，她笑的樣子美得不知怎麼形容，可是一個小時以後她就離開了，再也回不來了，我不明白……」她緩緩地說，聲音有點啞。
「韻兒，不要想了，你太累了。」不，這不是我要說的！
她愣了一會兒，說：「好吧，我去洗個澡睡覺。」她站起來，向前邁了一步。
「韻兒！」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哪兒也別去！」我已經從身後抱住了她。
她的身體僵硬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哥」，側了一點頭。我把頭埋進她的頸窩裡，用力聞她的發香，「哪兒也別去，別離開我，韻兒，是我錯了，再也不要離開！」她小小的身體貼著我的身體，感覺好像鑲在其中，我的手臂又加了一點力。
「哥！」她回過身來看著我，眼神里有點驚疑不定，她盯著我的雙眼，似乎不知道發生著什麼。
「我們在一起，我再也不會推開你，我不能再失去你。」我對她說，緊緊盯著她，抱著她。
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眼淚就從睜大的眼睛里滾落出來，我伸手去幫她擦，她卻低下頭，只是輕輕抽泣。「是哥不對，哥讓你受委屈了，原諒我好嗎？」我擁著她的肩膀，不敢太用力。
「秦若槐，你這個混蛋！」她突然伸出手臂，牢牢抱住我的脖子。謝天謝地！
我顫抖著，扶住她的肩膀，低頭吻她的頭髮，額頭，吻她鹹鹹的有眼淚，仔細吻乾淨，一點一點，一直吻下去，終於找到她濕潤的唇，不假思索地吻下去，她的氣息，有淡淡的玫瑰清香。我自己的眼眶也在發熱。
做了這樣的決定，我要和她在一起。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在我面前錯過，不能給自己追悔的機會，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親人了，我不能失去她。這樣讓兩個人都受苦是不應該的。不管是什麼樣的未來，兩個人在一起有什麼不能面對？我會頂住所有的壓力，不會再讓她受絲毫的委屈！
「韻兒，乖乖睡覺。」我站在她門口，揉她的頭。
「嗯。」她點頭，對我微笑，湊過來墊起腳輕啄我的臉頰。
我也親親她，說：「以後遇到什麼事情，都要對我講，不能自己扛，知不知道？」
「知道了！」她皺著鼻子笑，「我一直不知道你這麼啰嗦！」
「那我再啰嗦一句，記得晚上鎖門。」
「為什麼？」
「說不定我會剋制不住自己啊！」
「你討厭！」她把我打了出來。
怎麼可能睡得著？雖然這幾天都很累，但突然間這麼大的幸福降落在頭上，怎麼也睡不著！怎麼搞的，這麼大歲數的人了，我暗笑著自己，翻了個身，精神亢奮，拿自己沒辦法！
卧室的門輕輕地響了幾下，韻兒在外面小聲問：「哥，你睡了沒有？」
我起身去開門，她站在門口說：「我睡不著，咱們聊天好不好？」
是多少年前？她睡不著覺總是溜出房，敲我的房門對我說：「咱們聊天好不好？」她喜歡講她身邊朋友的故事，本來都是我不認識的人，聽得多了也熟悉起來，哪一個男生追她，哪一個她有些好感，我全部都搞得清楚。那時候我已經愛上她了嗎？只是喜歡聽她說話，只有她沒心沒肺的笑才能讓我覺得輕鬆。
「聊什麼？」我靠在床頭上，她盤腿坐在我面前。
「聊什麼都好，只要是哥說的話，我想聽哥的聲音。」她對我撒嬌。
「好，凌韻兒是個小傻瓜，凌韻兒是個小傻瓜……」
「討厭討厭！不要說了！」她抬頭想了想，「嗯，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工作，拚命的工作，我和老胡兩個人都是這樣，所以我們事務所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立住腳，現在回想起來就是沒日沒夜無休止的工作。」
「所以都把自己搞出胃病來了！」她對我做鬼臉，「為什麼要那麼拚命？胡大哥為了娶小蔓姐，你為了什麼？」
「我也為了娶媳婦啊！我交過女朋友的！」我故意逗她，
「嗯？老實交待！」
「哈哈，都是別人給我介紹的，見上兩面就算了。」我看著她發急，忍不住笑，「你過來，讓我抱抱你，我就告訴你真正的原因。」
她乖乖爬過來靠在我肩膀上，「現在可以說了吧？原來哥哥也像個小孩子！」
「因為我害怕自己想起你，」我在她耳邊輕輕說，「韻兒，我怕我稍一清閑就會想起你，我以為我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和你在一起了，那樣的話，回憶就太痛苦了。」
「哥……」她只發出這一個音節，抬起頭迎上我的唇，吻得並不深，我需要剋制自己。
「三年前你為什麼要離開家呢？」她突然很委屈似的抬起雙眼。
「不知道，只是叔叔阿姨讓我離開，並且不許我再聯繫你，我也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沉吟。
「媽媽也不許我聯繫你，可是為什麼呢？你剛離開那會兒，我跟他們鬧脾氣，誰都不理我，也沒個解釋，後來你的名字簡直成了禁忌，。」
「看來我們還有很多困難要面對，不過有我在，別擔心。」我把她抱緊一點。
「不說這些了，哥，我好像有點困了，我回去吧。」
「多陪我一會兒，你要是睡著了，我抱你回去。」
「原來我哥哥是柳下惠哦！」
「沒那麼厲害，自制力還是有一點。」
「是誰剛剛還囑咐我鎖好門的？」她在我懷裡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哥，其實我很擔心胡大哥。」
「你才認識他多久？就比我還關心他？」
「小氣鬼！」她聲音有一點模糊，要睡著的樣子，又轉醒了一下，「我回去吧，你明天還要工作，應該有很多事要處理吧。」說著迷迷糊糊要下床。
我過去打橫把她抱起來，送回她房裡，給她蓋好被子，她拉著我稀里糊塗地說：「哥，晚安。」
晚安，我的傻丫頭！
這次小蔓出事，我忽然想起了我父母，已經有很久我不再回憶這件事了，那個時候也非常接受不了，很長一段時間幾乎陷入自閉，但是韻兒像一個發光體，她走進我的世界，驅散這個世界的所有黑暗，甚至有些霸道，不容人反抗。她曾經救了我，我也不能自已地給了她我所有的愛。那時候起我才真正釋懷，生命脆弱，人死不能復生，而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希望老胡不會出事，其實我也很擔心他。
凌韻兒
「韻兒，起不起床？」好像是哥在門外說話。很晚了嗎？拚命睜開眼睛看錶，八點半！怎麼會睡到這麼晚？陽光都已經很強烈了！
「進來啊！」我裹了一下被子，看門被推開，哥望著我，笑得很溫和，「你起來一會兒了？怎麼不叫我？」
「你忙了這麼多天了，該好好睡一覺，但是我想在上班之前跟你說再見，所以才叫醒你，要不你再睡一會兒？」他邊說邊坐到我床頭。
我把頭蹭到他腿上，說：「你應該早點叫我，我還得給你做早飯呢！吃飯了沒？」記得小時候，他叫我起床，我耍賴不起，把頭蹭到他腿上，要他好好哄才肯起來。
「不用了，來不及了，我起得也不早，到所里吃點餅乾就好了。」他用手指梳著我的頭髮，頓頓的觸覺，我竟然又有點想睡覺！
「不行不行！」我一下彈起來，「怎麼能不吃早飯？你的胃那麼差勁！」
「真的來不及了，今天不能遲到，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經站起來。
「那你先去上班，一會兒我做好了給你送去，不許吃餅乾了事！」我瞪著他，他似乎有點無奈似的，親了親我上班去了。哈哈，就知道他永遠要向我妥協！凌韻兒的魔王時代又來臨啦！
半個小時之內，洗漱好做好早餐打車到了他們事務所樓下，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速度！
「杜姐姐早！我哥在裡面吧？」我和杜茗雨打著招呼。
「在。」她也不咸不淡地回應。
「沒有別人吧？」
「沒。」我剛要進去，又聽她在我身後嘀咕，「怎麼連早飯都送了？」
「早晨起晚了，呵呵！」我回身，抓抓頭，對她笑。倒是她，低下頭去，紅了一張臉。
我悄悄推門，哥正盯著電腦看東西，一臉嚴肅，眉頭鎖著，桌長堆了一堆文件夾，他的嘴裡，咬著半塊餅乾！我走過去把飯盒放下，他才看到我，舒展開表情，才發現餅乾咬在嘴上，趕忙和桌上的半袋一起收進抽屜里，才抬頭對我笑，做賊心虛的樣子。
我忍住笑，走過去把飯盒放在他面前打開，坐在他辦公桌上，說：「時間緊張，只做了三明治，保溫杯里是熱牛奶，快吃吧，吃完還要工作呢！」
「有了女朋友就是好，早知道我早交女朋友了！」他還有心情逗我。
我瞪他一眼，他轉過臉去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腦，又換上了嚴肅的臉。
「吃飯的時候專心一點，又不會費很多時間！」我敲他的桌子，強迫他看我，「我一會兒想去看看胡大哥。」
「好，去看看他，如果他情況還好，叫他出來中午我們一起吃飯。」他三口兩口把三明治吃光，又幾口把牛奶喝下去，又要去看他那個該死的電腦！
「你慢點！受不了你，牛嚼牡丹！」我伸手幫他擦嘴角的牛奶，「那我走了啊！」我跳下桌子。
「嗯……」他拉住我，不由分說吻下來，我輕輕拍他，示意他是在上班，他也不理。
「若槐，有個案子……」杜茗雨的聲音突然卡住。
真是窘到極點，三個人都是大紅臉，哥清了清嗓子說：「那個……有事嗎？」
「呃……我一會兒再過來吧！」說完她馬上不見了。
我對哥做了一個誇張無比的鬼臉，出去時誰都不敢看，趕緊溜掉了。
打胡大哥的電話，他一直不接，匆匆趕到他家，敲門還是不開，即使去西藏也不可能這麼著急，一種強烈的預感襲上心頭，不會吧！我沒有多想就報了警。警察趕過來，門很快被打開，我衝進房間，胡大哥在床上睡覺，就是怎麼叫也不醒！
我在電話里語無倫次的講著諸如安眠藥自殺一類的詞語，哥趕到醫院時胡大哥還在手術室里洗胃，他跑過來一把抱住我，我靠在他胸前，一瞬間失去力氣。
「韻兒不怕，沒事的！」他輕輕拍我的背。
「胡大哥怎麼會做這樣的傻事啊？」我在他的懷抱里，不知道在問誰。怎麼會這樣呢？如果小蔓姐知道，該會多傷心呢？
終於脫離危險沒事了，醫生說幸好服藥量並不太多送來的也算及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胡大哥躺在床上，平時生龍活虎的，現在才發現原來他的這麼的瘦，面色蒼白，頭髮凌亂，像個老頭子。
「哥，這裡我盯著就好了，你還有好多事呢。」
「沒事，那邊交給杜茗雨他們，沒什麼問題，我要等著這個臭小子醒過來！」他臭著一張臉，說得咬牙切齒。
胡大哥還真是不經說，沒多一會兒就睜眼了，緩了緩看看周圍的東西，似乎一下不知道怎麼回事。又發了一會兒愣，盯著哥的表情，終於恍然大悟一般說：「若槐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就是安眠藥吃多了，我要自殺的話哪用得著吃藥，直接跳樓了！」竟有一點戲謔的樣子！
「胡大哥，醫生說……」
「不用跟他說！」哥打斷我，一副殺之而後快的表情，「你看著他，我去交錢。」
我看著哥走出去，回過頭來，看著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個房子里，到處都是她的影子，她的痕迹，她的氣息，我怎麼可能睡得著呢？」他喃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行清淚淌進枕頭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