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次日
次日清晨,寓華居別墅的一樓客廳里。
陸川斜斜的歪在沙發里,林安一手拿着圓珠筆,另一隻手按著面前的小本子,他們倆正和顧老商量明年商演的事情。
「哈爾濱和西安專場的劇場都已經簽好了,現在就差商定時間了。」林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本子說道。
「新園子那邊都裝修的差不多了,就等著過年之後開業了。」林安絮絮叨叨說着社裏的事情。
顧老在一旁聽的認真,時不時點點頭。
陸川早就走神了,他的目光瞟向客廳的另一邊,蘇漠正在給社裏的演員剪頭髮。
蘇漠之前在理髮店的時候都是給女孩子剪頭髮,根本沒有給男孩子剪頭髮的經驗,他剪得小心翼翼,模樣比他彈月琴吹橫笛的時候還認真。
「爭取多辦幾場,給小漠兒揚揚腕,到時候跟電視台配合一下,多給他宣傳宣傳。」顧老一邊說着,一邊拿手裏的扇子捅了捅陸川。
陸川輕咳一聲,目光從蘇漠那邊收回來。
「大奇的幾個徒弟都在小園子壓了這麼多次軸了,也算是能撐的起專場來了,要不就讓他們跟着做助演歷練一下吧」顧老說道。
林安勤勤懇懇的都記在了小本子上。
「行,新園子開業的時候,咱們這邊也不能冷落了,要好好的……」
沒等陸川說完,剪頭髮那邊發出了一聲的鬨笑。
陸川的目光又被吸引了過去。
顧老又不耐煩的敲了敲桌子:「怎麼總是走神啊?」
陸川坐直了身體,正了正神色,剛要開口又頓了一下,茫然的問:「我剛剛說到哪了?」
「說新園子開業的事兒。」林安捏著小本子提醒了一句。
「新園子這邊也要留着幾個穩當的壓一下,畢竟是過年之後的第一次開業。」陸川說道。
林安點了點頭,記在了小本子上。
「還有什麼嗎?」陸川挑眉問林安。
林安把小本子從頭到尾的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還有一個事兒。」林安看起來有點難為情。
「什麼事?」
「就是蘇師兄他……」林安挑了挑眉,希望陸川能意會。
可惜愚鈍的陸川只是皺着眉看着他,嫌棄他吞吞吐吐的太磨蹭。
「就是怕他名氣不夠簽不下來大劇場啊。」
陸川爽朗的笑了起來,隨手撿起一個抱枕摟在懷裏,目光又投向了蘇漠。
「沒事。」
林安合上了自己的小本子,顛顛的跑到蘇漠那邊,瞧師侄們的新髮型去了,摸摸這個,揉揉那個,幾個人說的好開心。
蘇漠只是在一旁扶著椅子笑的溫柔,收拾好了剪子,又收起了鏡子。
陸川隨手在桌子上拿起一個蘋果,一邊啃一邊偷看蘇漠行雲流水的動作。
蘇漠收拾好了以後,目光很自然的轉到了陸川這邊。
陸川咬了一口手裏的蘋果,趕緊把目光移到了別處。
窗外碧空如洗,那棵蘇漠親手種的梅樹下,楊延奇正在看着站成一溜兒的學徒背貫口。
所有一切都煥然一新,陸川嘴角浮現笑容,明兒也該把杜鵬接回來準備過年了。
這一年終於要過去了。
杜鵬回來之後,整個別墅都鬧騰多了,杜鵬好像是天生就是活躍氣氛的一樣,所有他的地方,都不會冷場。
杜鵬比之前蘇漠在醫院見他的時候瘦了不少,但是精神卻很好,像個領導一樣,由陸川帶着巡視了整個別墅。
晚上,杜鵬嚷嚷着要吃火鍋,大夥湊在一起又吃了一頓火鍋,杜鵬和蘇漠分別坐在陸川的兩邊。
蘇漠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杜鵬可以一邊吃火鍋一邊說話。
「大奇吶,相聲演員說學逗唱,雖說不能說面面俱到,可是也不能瘸腿太嚴重吧,一開口就跑調不行啊。」
這要是擱以前,杜鵬早楊延奇一句話懟死了,可是現在也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因為陸正用一雙十分有威懾力的眼睛看着楊延奇。
杜鵬知道有人給他撐腰,碎嘴接着說。
「安子吶,一天別老那麼替陸川操心,賺了錢也不分你一半。」
楊延奇:「來,少說話,多吃點羊肉,一天別老替安子操心,他長了肉也能分你幾斤。」
看見杜鵬被懟,陸川也忍不住笑。
杜鵬看見就不樂意了,胳膊捅了捅陸川。
兩個人的小動作都被蘇漠收進了眼裏,不知為何,一桌子人都在笑,蘇漠也扯著臉跟着笑。
「川哥啊——」杜鵬拉長音喊了一聲陸川,一桌子人都抬頭看着他,很是期待他想吐槽陸川什麼。
陸川眯了眯眼,回頭看着他。
杜鵬也不着急,環視了一圈,見達到了效果之後,又乖巧的靠在了陸川的肩上。
「我今天要跟你睡一個屋。」
「嗨——」本打算看熱鬧的眾人齊齊發出了失望的聲音。
「好。」陸川也笑了,沒跟他抬杠,直接就答應了。
蘇漠臉色一變,陸川那個房間里可就一張床啊。
杜鵬因為生病的原因沒有多喝。
陸川倒是很高興,多喝了幾杯,有些醉了。
學員們見他醉了,膽子也大了起來,鬧着要去陸川的房間里打牌。
大奇摟着杜鵬有說有笑的走在前面,中間是喝的醉醺醺的學員和演員,陸川和蘇南走在最後。
陸川暈暈乎乎的,胳膊挎在蘇漠的脖子上,藉著蘇漠的力才走的很平穩,蘇漠雙手抱在胸前,根本沒打算扶他。
到了陸川的房間門口,一幫人都湧進去了,裏面喧鬧的很。
蘇漠對打牌沒有什麼興趣,想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
他回頭看了一眼醉眼迷離的陸川,看他走醉成這個樣子,估計是沒有什麼力氣了。
蘇漠轉過身,想要掙開陸川的手,往自己的房間里拐。
可是隨着他的掙扎,脖子上陸川的手突然用力的收了一下,沒讓他掙扎開。
蘇漠回頭看陸川。
「幹什麼?」
「一起……睡。」
陸川沒由得蘇漠拒絕,攬著脖子,拉着胳膊,就把蘇漠推進了他的房間。
還真是醉的不清醒了。
一群人鬧鬧哄哄的在陸川的房間里支了桌子,又搬了凳子,鬧哄哄開始打牌。
陸川坐在沙發上,沒有多久就歪頭睡過去了。
蘇漠把陸川扶著平躺在沙發上,又給他拽了個毯子蓋上,最後……實在是沒忍住踢了陸川一腳。
陸川睡的熟,什麼都不知道。
蘇漠站起來,想要回自己的房間睡覺,他一抬頭忽然看見了杜鵬沒有之前活躍了,坐在角落裏,臉色也不如之前紅潤了。
林安早就回去睡覺了,現在剩這一屋子都是鬧起來沒邊的人,估計很難有人照顧到杜鵬。
可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蘇漠想着就推門出去了,走了兩步,又回來了。
蘇漠走到了杜鵬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杜鵬抬頭,看着他的表情有些驚訝。
「去我房間睡吧。」
杜鵬沒有推辭,站起來就跟着蘇漠走了。
蘇漠把床鋪好了,杜鵬倒是不客氣,躺到了床上。
「我要睡這邊。」
蘇漠關了燈,爬上了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他總覺得身邊這位有點恃病而驕,想起剛剛陸川答應他的那個乾脆勁,蘇漠雖然明知道他有病,要讓著,心裏還是不舒服。
心裏彎彎繞繞的,半天都沒睡着,忽然感覺床似乎在輕輕的顫動,蘇漠睜開了眼。
就著清月的光輝,他看見杜鵬整個人捂著胸口蜷縮成一團,在顫抖著。
「你怎麼了?」蘇漠一時有些慌了神。
杜鵬聽見了他的聲音,抬起一張蒼白的臉,額頭上還帶着汗珠。
「沒事,就是胸有點疼,打擾到你睡覺了吧。」
蘇漠看着他的樣子,哪是有點啊.
「我給你倒點兒水吧。」
蘇漠有些慌亂,從床上光着腳就下來,跑到了飲水機前給杜鵬倒了一杯熱水,又從杜鵬的包里翻出了藥盒遞給他。
杜鵬吃了葯,又喝了點水,才躺回到了床上。
「咳咳咳咳……」杜鵬突然不受控制的咳了起來,一邊咳一邊從床頭柜子上抽出了幾張紙巾,捂住了嘴。
蘇漠就只知道杜鵬病的很嚴重,但是一直都不知道他是什麼病。
杜鵬咳了一會,鬆開了手,順手把手裏的紙巾扔到了垃圾桶里,蘇漠的目光跟着看過去,紙巾上洇開的鮮血很是刺眼。
蘇漠愣在了原地,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剛才陸川會答應的那麼乾脆了,杜鵬這個愛硬撐著的性格,半夜要是沒人照顧肯定是不行。
只是陸川沒想到他自己會醉成這個樣子吧。
「睡覺吧,我好多了。」
杜鵬緩緩的躺平,蘇漠也躺到了他的身邊。
「小漠兒啊,你真跟川哥說的一樣好。」杜鵬的聲音咳的有些嘶啞,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什麼時候說的。」
「剛到西安的時候。」
蘇漠這句話像是問到了杜鵬的點上,杜鵬突然恢復了精氣神,開始給蘇漠講陸川剛到西安兩個人剛遇見的事情。
「那時候川哥剛西安,天天嘴裏念叨就是小漠,小漠,剛開始我還以為是他女朋友呢,後來才聽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
蘇漠有點不好意思,往被子裏縮了縮,但是沒打斷杜鵬。
「後來我跟川哥熟了以後,他天天給我講你的事情,一件事,兩天裏能講三遍。」杜鵬邊說邊笑。
蘇漠知道,杜鵬敘述的根本沒有誇張。
那時候在晨德園的他也是這樣,不過他害羞內向,只是在心裏偷偷回憶兩個人之前的事情。
「那時候聽說要回晨德園,我第一件事就是想要見見你,可到了這邊,才聽說你已經走了。」
杜鵬頓了頓,黑暗中傳來了一聲微弱的嘆息。
杜鵬的話音停了,過了一會就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蘇漠感覺自己比之前更加難以入睡了。
第二天一早。
杜鵬父親就開車來接他回家了,杜鵬的家在西安,他要早上坐飛機趕回去過年。
揮手送別杜鵬的時候,蘇漠還感覺自己鼻子酸酸的。
杜鵬的車漸漸的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所有人都回到了別墅當中,只有陸川還站在原地,蘇漠站在他的身邊陪着他。
「回去吧。」蘇漠開口說道。
兩個人轉身的時候,陸川突然一下子靠了過來,腦袋抵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蘇漠一個激靈,全身血液都不知道該怎麼流了,心臟一下、兩下的亂跳,忽然找不回之前二十幾年的節奏了。
還沒等蘇漠開口詢問,陸川就抬起了頭來,進了屋裏,爽朗的聲音從屋裏面傳了出來。
「哭什麼哭,都收回去,有這孝心沒事多去西安看看他去。」
蘇漠低頭,胸前衣服上印着兩小片濕濕的水痕。
他沒想到,分別五年再相見,陸川的肩上已經悄悄的扛一個文苑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