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此去經年
風暴驟停，月光重臨，浩瀚海面上的點點帆影，被海水沖刷出道道溝壑，看上去就像是被洗劫過一般。
「眾志成城」、「蘭亭集序」的艦船橫七豎八地倒伏着，殘板被波浪和勁風肆虐。
「上天人家」歸航，緩緩地行駛，彷彿沒有海戰一般，光鮮亮麗，從容閑適。
晴采瀲灧端坐在桌前，看着這幕畫面，平靜地敲出一行文字：「今天海戰完勝，對方全沉！」
她的語氣很尋常，就像在說天氣晴朗，給人的感覺是，這件事她已經做了千百遍。
接着是興奮的應和聲還是隨意的閑聊，晴采瀲灧沒有看清楚，但無論是什麼語句，意思都相同，這讓她感覺很是愉快。
晴采瀲灧用目光掠了下海面，堆積的藍色殘骸，猶如一座座路標，循着航線一直指向了泉州港灣。
堤岸上的燈塔隱隱有燈光，也能聽得到海風的聲音，但在船隊的周圍，很安靜，也沒有任何的燈光，只有月輝照耀着這裏的礁石和波浪，船帆與甲板，但那些月輝無法完全驅散夜色，海水漆黑如墨。
晴采瀲灧的視線逐漸遠移，來到黯淡的天幕，直至最後，落在海天相接之處，白茫茫一片，辨識不清楚是天幕還是海洋。
片刻后，船隊靠岸，劃破平靜的港灣，彷彿攪動一池墨汁，濺起的水花卻是白色的。
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她總覺得在返航的這一刻，夜空中的月亮彷彿變亮了一瞬，落在泉州港灣里的光輝變得濃了一分，停泊的各色艦船也因此而明亮了起來。
但令她感到失落的是，泊船的數量越來越少，在月光變亮的那一瞬，有一陣海風徐起，帶出了些許落寞。
***
海上的對戰如此，玩家們開始漸漸進入相應的角色，一幕幕好戲接連上演。
「上天人家」正面擊敗萬曆的反永樂聯盟之後，緊接着便是競技場中單方面的抓捕和世界頻道上虐待奴隸的信息。這場鬧劇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永樂國的玩家也不例外。他們甚至比別的玩家更加關注，令他們感到心情愉悅的是還有免費的戰況可以觀摩和討論。
晴采瀲灧與武修佑的拉鋸戰從一開始就進入了最激烈的階段，圍觀的玩家們還沒有來得及做好心理準備，便看到了一天比一天精彩的情節，有些人不厚道地暗中發笑，嘲諷某人的不自量力和自討沒趣。
晴采瀲灧臉上的神情也越來越平和。
世界頻道里的信息飆起來了。
小月和尚跳了出來，意志堅強如前，噴濺的口水裏沒有任何的實證，打字速度有些慢，每次話題轉換似乎都會有些停滯，估計是緣於情緒的嚴重不穩定。
「爛青菜，生活中缺少愛，天天來遊戲中虐待正常的玩家，武修佑就抱個不平，有什麼錯啊？」
屏幕內外一片安靜，沒有人應和，連議論聲都沒有。
憤怒有時候確定是種力量。
遺憾的是，憤怒這種力量的威能和持久度有限，信息狂飆沒有把晴采瀲灧淹沒，一則又一則的競技場虐待信息做了最有力的回答。
主人dongha派奴隸武修佑下西洋，主人獲得4000經驗值。
主人dongsha讓奴隸追憶跳只舞，主人獲得2000經驗值。
主人dongsha讓奴隸南邦王餓了三天，主人獲得2000經驗值。
……
武修佑為示感謝和風度，說道：「沒事的，誰願意抓隨便，不就是個遊戲嗎！」
這時，李元霸出現在世界頻道里，宣佈道：「昨天海戰我們打沉6船，前天打沉5船，大大前天打沉7船……」
一片嘩然，玩家們一直忍到此時，八卦之火才燃燒到爆發的邊緣。
這個說道：「快關服了，還有熱鬧看，挺好的啊。」
那個接道：「不是生活中仇深似海，鬧得比真的還真！」
有人忽然提醒道：「傻了吧，當奴隸就花錢贖啊，這樣好看嗎？」
幾個人連聲稱是。
晴采瀲灧心想：全平台的人都知道這樣做更有面子，他們自己難道不清楚？但贖一次抓回一次，折騰的希望之火熄滅了而已。
沒有人解釋，一方是因為顏面無光，一方是因為懶怠炫耀。
小月和尚沒有退場，李元霸依然在前，群眾演員也活力滿滿。
這是一出好劇，也不是一出好劇。
夕陽餘暉中的明朝世界越是熱鬧，玩家便越無法割捨，那麼將來的記憶便無法擺脫那份淡淡的感傷。
但晴采瀲灧終究還是有些欣慰。
***
宗族頻道里沉默了很久后，JH66忽然說道：「殺戮明朝逾四載，夜夜枕戈為哪般？古有木蘭奇女子，今有晴采女丈夫。」
晴采瀲灧的眉緩緩挑起。
亞瑟王繼續說道：「小晴要是做商人，會是明朝最成功的商人。」
晴采瀲灧沒有說什麼，目光落在SX控制面板上，300多個帳號上面存放了大量的遊戲道具，有寶石、玫瑰花、強化材料，也堆積了各種裝備，有生肖、風雲、貪狼、紫薇。
這時勇士尖刀5號悄然上線，說道：「老大，每天我送一陣玫瑰花，幫你天天當鮮花寶貝。」
看到這句話，晴采瀲灧神情微動，片刻后明白過來，感慨說道：「謝謝了。」
明亮的白色光線，落在滿是ID的頁面上，照亮了所有畫面。
一片玫瑰花雨，那麼密集，那麼艷麗，一朵朵花在微涼的晚風中搖曳著，閃爍着迷離的光彩，起舞於主城安靜的宮闕間、汴河潾潾的波浪間……
勇士尖刀5號送給晴采瀲灧999玫瑰花，晴采瀲灧太幸福了！
勇士尖刀4號送給晴采瀲灧999玫瑰花，晴采瀲灧太幸福了！
勇士尖刀3號送給晴采瀲灧999玫瑰花，晴采瀲灧太幸福了！
……
耀眼的花雨之中，它們密密地挨着，波動從一朵花傳遞到另一朵花，從一片花跳躍到另一片花。玫瑰花是可以單看的，但一旦連綴成片，誰也抵擋不住它們滿目的嫣紅。
晴采瀲灧的指尖輕觸屏幕，拂過那盛綻的燦爛，望花懷遠，往事流連的淡淡不舍，定格成一幅永恆的畫面，此去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