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宴會2

他們的馬車在錯落有致的洋房間穿行。路上碰到幾個人，他們都饒有興緻地盯着拉車的白馬看，臉上滿是羨慕與興奮。

隨着人聲、樂聲和海浪聲越來越真切，他們到達了宴會的地點。八匹白馬停在沙灘邊上，喘著鼻息。他們幾人走下馬車，環視四周。只見沙灘上的人群都穿着輕紗禮服，男男女女皆隨着音樂搖擺旋轉，天上的星與海里的星交相輝映，弄得游泳的人兒也閃爍著璀璨光澤……

大衛看得有些迷朦，他又想到了和蘇住在海邊木屋的時光。那時的他真幸福啊！可如今……他不禁苦笑着搖搖頭。

突然，他轉過頭看向身側。是蘇！她輕挽着他的胳膊，巧笑嫣然，目光溫柔又堅定。瞬間，所有的人和事一股腦地向他衝過來，像巨浪要將他拍碎——她是何種存在，自己又是何種存在，以及他們身處的這個世界又正在怎樣存在……此刻，真真假假，他已無力再分辨，也不想再分辨。他只知道，眼前的燦若星輝，才是他僅存的溫柔。

這樣想來，大衛頓覺全身輕鬆了。他充滿溫情地看着蘇，說：「蘇，我……」

「王先生，你來了！我們在這兒等你很久了。」說話間，小泉彩已翩然而至。她仍舊穿着水藍色的紗裙，一條絲帶斜挎在肩上，露出毫無瑕疵的肌膚，在星光下熒熒若雪。黑色的長發在頭后綰了個髻，眉眼不施粉黛，使得她整個人顯得乖巧可愛，彷彿是住在鄰家的少女。她正歪著頭，笑盈盈地看着大衛。

「噢？小泉女士，你們等了很久了嗎？我們是按照約定時間出發的，難不成是我們記錯了時間？」遲到可是他的大忌，大衛忙解釋道。

小泉彩笑了一下，面容好似月下芙蓉，讓人賞心悅目。「王先生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自你蘇醒時，我們就一直期待您來颶風城做客，如今終於心想事成了。」

大衛不為所動。「不知小泉女士說的『我們』是指誰？」

「王先生，我正要跟您介紹呢，這邊請——」小泉彩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向海邊的一處圓形礁石。

蘇向那邊望去，發現礁石上擺了張圓桌，有幾個人坐在那裏朝這邊張望着。

大衛和蘇準備跟着小泉彩前去，小泉彩卻用手攔住了蘇，柔聲道：「你不必隨行，王先生在我們這裏很安全。」

「不行，他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保護他是我的職責。」蘇厲聲說。

小泉彩挑眉看着蘇，反問起來：「現在還有比機械人更危險的嗎？」她本來還想諷刺蘇一番，瞥見大衛的臉色，便立即收起凌厲，微笑着說：「蘇的能力我自然知道，只是我們要去的地方設置了電磁屏障，蘇呆在那裏恐怕身體會受不了……」

「機械人不行，他們倆陪同總可以吧？」蘇看了眼身後的泰之和楊說。

「未來城的士兵和連身份都沒有的邊城野民？」小泉彩沒了耐性，只得眨著大眼睛向大衛求助。

「等我。」大衛拍了拍蘇的手，「沒事的。」

蘇只好鬆開了手。

「玩得愉快！」小泉彩看向其他人，說罷，便親昵地挽起大衛的手，向遠處的礁石走去。

蘇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們的背影，只覺胸中燃起一團怒氣，卻不知所以。

見大衛走遠了，身後的楊和泰之早就按耐不住性子，想撒撒野了。

楊看了看大海，沖泰之眨眨眼。泰之見了，撇著嘴搖了搖頭。楊又朝大海的方向使勁擺了擺頭。泰之無奈地點了下頭。突然，他們很有默契地一起朝大海跑去，一邊跑，一邊大笑着拉扯著彼此。待到海邊，他們極速地甩掉鞋子，爭先恐後地躍進海里。到了水裏，蛛絲制的衣服也絲毫不阻礙他們的動作，他們伸展自如，游起泳來一點兒也不費勁。轉眼間，他們就遠離了沙灘。

玄子觀察著岸上的人們，喃喃自語：「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蘇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玄子。

玄子的臉上一如既往地掛着標準式的微笑。「他們的快樂是假的，他們的平和是假的。他們難道不知道即將到來的危機嗎？」

「他們自然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不去想就等於沒有，麻痹自己，欺騙自己，假裝的快樂也是快樂。」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也許是因為他們太擅長撒謊，所以常常先將自己騙了吧。」

「這麼說你也是如此嗎？善於撒謊？」玄子問。

蘇沒有說話。

玄子繼續說道：「當你看向大衛時，那種眼神就好像你隨時願意為他擋下子彈一樣。我也是機械人，我也有創造者，但是我對我的創造者卻沒有這種強烈的感情。」

蘇苦笑了一下，說：「請問心理醫師，你能治好我嗎？我很苦惱，在他的身邊我沒法保持冷靜，沒法保持理智，光是克制自己的感情就讓我精疲力盡了。哎，你可能從沒接診過有這種問題的機械人吧！」

「那就不要壓抑自己的感情試試看。」

「這麼簡單嗎？你是不是在糊弄我。」蘇坐在沙灘上，手抓着細軟的沙子，看着它們慢慢從指縫間流走。

「一切本來就很簡單，只是人類想得太複雜。」

蘇沒有回答，她抬頭看着遠處的礁石，滿臉的憂傷……

遠處的海里，浮光躍金，泰之和楊愜意地浮仰在海面上，數着天上的星星。

楊感慨道：「記憶里，我只在小的時候這麼放鬆過。那時我還有很多親人，到了晚上打獵歸來，我們便會圍坐在篝火邊烤肉。大人們會把今天遇見的事情講給我們聽，還會編一些關於機械人和搜查兵的恐怖故事來嚇唬我們。」

「為什麼？」泰之不解地問。

「因為他們不想讓我們小孩子到處亂跑，被機械人抓走啊！」

泰之起身游到楊的身旁，問：「機械人搜救邊城人員，是出自人道主義的考慮。但是，它們卻總是被你們或游擊隊損壞……哎！我真不懂，為什麼你們寧願風餐露宿也不願到城裏生活？」

「你當然不懂。」楊調皮地一笑。「你沒有經歷過那種自由暢快的生活，自然不會明白。我倒是無法理解你們，你們一生居住在城裏，不用操心任何事，所有事情都由機器代勞，這樣的人生真的快樂嗎？」楊本來還想和泰之理論，見他沉默不語，突然可憐起他來。「小時候的我們可快樂了。就拿下雨天說吧：我們會先到戶外洗個痛快的天澡，然後在草叢裏、樹榦上翻找藏起來的青蛙和蝸牛。等到天色暗了，我們就會兜著一堆戰利品回家，全家人一起圍坐在篝火旁吃一頓美美的烤田雞和蝸牛湯，別提多滿足了……」

泰之好像聽到了楊吞口水的聲音，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繼續說：「吃完飯，我們就在篝火旁打起盹來，大人們為我們烘乾衣服，梳理頭髮，他們低聲交談著，笑着。夜深了，窗外小雨淅淅瀝瀝地下着，篝火噼啪地響着，大家都沉沉地睡着，鼾聲香甜……多美好啊！」楊陷入了深深的回憶，動情地說着，眼裏泛著淚光。

泰之怕她又想起她父親的遭遇，連忙打岔說：「捉青蛙和蝸牛？！我一輩子都沒有摸過活的青蛙和蝸牛呢。」泰之語氣誇張的說。

「一輩子還長呢！我敢保證，總有一天你會親手捉到一隻蝸牛！」

「為什麼不是青蛙？」泰之故意問。

「因為蝸牛不會跑啊！」楊起身游到泰之面前，笑得像個孩子。天上的星揉碎了，在她的眼眸里閃耀。

泰之看呆了，只覺得心跳加速，喉嚨發乾，忘記了說話。

「誒？你怎麼了？」楊詫異地看着泰之。「你的衣服……怎麼變成了紅色？」

只見泰之身上的衣服漸漸散發出紅光，在深藍的海水下氤氳成一抹晚霞。

「唔……」泰之依舊愣愣地，不知說什麼好。

突然，楊的雙手抓住了泰之的肩膀，轉頭看向沙灘，皺着鼻子。「什麼味道？你聞到了嗎？」

泰之使勁聞了聞，搖搖頭。

「啊！是烤肉！」楊興奮的搖晃着泰之的肩膀。

「我怎麼什麼都沒聞到？」

楊自信滿滿地說：「我敢打賭，是烤鹿肉，你信嗎？」

泰之笑着答道：「我打賭你說的對！」

「比賽，看誰先游到岸邊。」說罷，楊就一頭扎進了海里，動作流暢得像條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