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想不到的人
周五早晨，張寧把手豎起來擋在嘴邊，告訴了洛薇一個震驚的消息：省法院一位領導今早到了豐水區，將陪同人大代表一起觀摩，「內部可靠消息，這位省法院領導和程鋒是同學。」
領導叫王貫一，省法院政治部副主任。
洛薇心道，來就來吧，還搬個省法院領導。不過換個角度想，也算是她這次聯絡工作的又一個「成果」。
到了周五早晨，八點五十分，趙副院長就在正門等候，洛薇也陪同等候。只有上級領導或者是重要客人來才開正門，平時包括院長在內的所有幹警都走側門。昨天辦公室已經跟正門保安說明了情況，做好了迎接準備。
樓上黨組會議室里，其他六位黨組成員和相關部門負責人已經到了，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張寧讓洛薇充當「眼線」，在省法院領導和程鋒一行進院之後立即通知她，以準時倒水沖茶，等客人們在院里參觀一圈後來到會議室，溫度剛好。
九點整，正門準時開進一輛考斯特，緩緩停下，程鋒當先下車，後面是一干人大代表。趙院長和洛薇趕緊迎上前，程鋒客氣地和趙院長、洛薇握握手，把兩邊的人都介紹了一下。
省法院領導隨後也到了，是個中年男人，個子中等，穿著一身法服，但是因為有肚子，西裝的扣敞著，雖然其貌不揚，但是確乎有一種法院人的幹練和莊重。
他樂呵呵地拍了拍程鋒，道：「挺早嘛！先謝謝你關注支持我們法院工作！」
「哪裡哪裡，感謝豐水法院提供機會。」程鋒謙遜地道。
這時，段恆愷和一個年輕女子從車上下來，洛薇大吃一驚，居然是文昕藝！
文昕藝一身淡淡的抹茶色西裝，梳著利落的馬尾辮，妝容精緻，手拎白色公文包，看上去靚麗逼人。見到洛薇，也愣了一愣。
文昕藝是洛薇大學同學，超級白富美。當班上很多同學東奔西跑動用各種關係尋找實習點時，她已經在美國最頂級的律師事務所實習了，並且拿到了哈佛大學的OFFER，但是她為什麼會入職青鋒？洛薇雖然不知道原因，但也並不覺得奇怪，文昕藝隨時都可以有很多選擇，她可以把各種選擇納入囊中，然後再慢慢丟掉不喜歡的。就像當年她壓過洛薇，拿到了院里的保研資格，後來又放棄讀研，使得這個名額被浪費掉。
趙副院長熱情地把一行人往樓里讓，然後是一條已經駕輕就熟的參觀路線：立案訴訟服務中心、執行指揮中心、科技法庭、圖書室，最後七樓黨組會議室召開座談會。
洛薇慢慢走在隊伍後面，向張寧彙報：「客人已進樓。」
在圖書室，洛薇正在編輯簡訊：「客人已到圖書室，預計十分鐘——」才編到一半，冷不防上方一片陰影，一抬頭，程鋒不知道什麼時候隨意地站在她邊上，洛薇忙收起手機，像模像樣地給程鋒介紹。
程鋒興趣盎然，從書架上抽出書翻翻，感慨：「告別學校太久了，真挺懷念以前泡在圖書館，有時間一塊回學校看看？」
洛薇一凜，先掃一圈四周，王副主任、代表們正在專心地聽講解員介紹，沒人注意到這，才低聲道：「好的。」當然，她只是應付，她不想在這裡跟程鋒拉鋸扯鋸。
段恆愷馬上在手機上輸入，微笑著向程鋒道：「程總，已列入日程。」還向洛薇微笑點頭。
洛薇心情複雜，不知道說什麼好。誰讓自己沒有秘書呢，要不，就讓他們來一場秘書與秘書的對話！有個秘書在旁邊添火架柴，她覺得寡不敵眾，勢不均，力不敵。
王副主任也踱過來了，笑眯眯地看了看程鋒，打量了一眼洛薇，語氣中透著親切：「你叫什麼？」
「領導好，我叫洛薇。」
「也是清大畢業的？」
「是的。」
「好好乾。咱們清大畢業的，在哪都錯不了。」王副主任親切地鼓勵洛薇，讓洛薇對他頗有好感。
在圖書室的行程安排得很短，一行人下樓。到了七樓會議室，洛薇頓住腳，站在門口，禮貌地引導客人進去。會議室里都是院里的諸位領導和部門負責人，洛薇想，她不適合出現在這裡。不料，趙副院長在會議室里沖她招招手，叫到近前，道：「你列席。」
洛薇就坐在了最邊上。她的位置靠牆，和文昕藝隔著桌子對著。
一個議題一個議題地討論，洛薇發現，程鋒對法律十分諳熟，管理這麼大的公司，不懂法律是寸步難行的。而且程鋒此行是有備而來的，他就《公司法》以及相關的金融法規的在實際審理案件中的適用情況、豐水區法院審理的涉公司民商事案件均提出了意見建議，尤其關注豐水區法院對轄區內涉企案件審理情況。
王副院長詳細解答了程鋒關切的問題，指出全省法院都在認真貫徹落實優化營商環境的要求，法院依法履職，優環境促發展。程鋒在筆記本上認真記錄，不時地點頭。
整個座談會沒出什麼岔子，也沒有什麼意外情況，就在賓主盡歡，已經有人站起來，一身輕鬆，即將散會的時候，大院長作總結，表示這次得到全國人大代表、省人大代表對豐水區法院的關注和支持，法院黨組備受鼓舞，希望各位代表今後繼續監督法院工作。
程鋒當即表示，這次來豐水區法院調研收穫很大，豐水區法院的工作很契合他正在進行的代表研究課題，希望能在豐水區法院開展長期調研。
大院長欣然應允，一指洛薇道：「今後程代表有任何事，可以直接跟洛薇聯絡。」
程鋒笑著稱謝，還特意轉向洛薇，滿眼笑意：「今後要麻煩洛法官了。」
洛薇連忙笑著道：「程代表有事歡迎隨時聯絡。」
洛薇看到，段恆愷又在手機上記錄了。心裡憤憤地想，程鋒得給段恆愷開多少錢，這麼盡職盡責。
代表們陸續離場，文昕藝走在最後，走到洛薇身邊時，文昕藝停住，笑著，有些刻意地作出親熱的樣子，手按在洛薇的小臂上，親昵地道：「薇薇，好久不見了，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好的，有時間約。」洛薇也笑著。
文昕藝打開手機，調出號碼鍵，洛薇忙報出手機號，文昕藝存了，抱了洛薇一下，走了，邊走還回頭沖她擺擺手。
文昕藝很講效率，當晚就約了洛薇。洛薇想想也沒什麼事，便應邀了。文昕藝把見面地點選在了CapitalM。站在前門大街正陽牌樓下，繞到牌樓左側建筑後身，有一扇隱秘的小門，好像另一個神秘世界的入口，裡面有一架隱秘的小電梯，直達三層，彷彿來到一座私人博物館，黑白格紋相間的地板，角度、光度都經過精心設計的燈光下，閃著光芒的酒杯架和銀質茶壺，牆壁上整幅色調濃郁光影曖昧的油畫，孔雀藍的絲絨沙發……踏進CapitalM，總讓人不由地先停頓腳步，繽紛的色彩刺激著感觀，彷彿走近了歐洲的中世紀，而走進的人，彷彿是伯爵家的小姐，這一切彷彿都是為你而存在。
文昕藝坐在臨窗的位置，一襲淺紅色的紗裙，腰間一條窄腰帶，隨意地系了一個蝴蝶節，在左肩頭滑過，香肩半露，和紅色的窗帘、桌布形成的華麗的宮廷風分外相宜，正淺淺地喝著咖啡，聽到聲響，偏過頭來，連洛薇都忍不住在心裡贊一句美人兒。若論外貌，當初在大學時公認的洛薇穩穩壓過文昕藝一頭，但若論打扮，洛薇還停留在初級階段，而文昕藝早已邁入世界大同了。
落座后，文昕藝客氣地請洛薇點餐，將印製精美的菜單推給她。洛薇不常來西式餐廳吃飯，隨便點了幾樣。
兩人笑著，聊了許久不見的話題，文昕藝偶然似地提到一句：「你是怎麼認識程總的？」
「大學畢業典禮的時候認識的，只是聊了聊，算是認識吧，後來就是工作上的接觸。」
「哦。」文昕藝從牛排上切下一小塊，放進嘴裡，細細咀嚼，笑著調侃：「程總平時很忙的，雖然我在總部工作，但是也不常見到程總。他這麼支持你的工作，可見不只是認識和工作接觸啊。」
洛薇笑笑，沒有辯解，現在她說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文昕藝怎麼理解。她笑著道：「程總只是履行人大代表的職責。」
「那倒是，程總工作非常認真。」文昕藝道，心有戚戚焉，「程總這個人，公司里的人都很畏懼他，平時他總是把公司高層、各部門的負責人，甚至員工直接叫到辦公室，常常把人問得臉紅耳赤，還有訓哭的。」
「這麼嚴厲？」
「恩，你不在公司工作，不了解現在的管理模式。現在講究班長的戰爭，抓關鍵少數，團隊就五六個人。五六個人研發不了，五六十人也研發不了，就算配置到五六百人，還是難以成功。所以，程總就揪住每一個小團隊，他召見一線技術研發人員的次數，要遠多於召見部門經理！」文昕藝說到這，笑道：「你可以想象，公司的人多忐忑，隨時被大BOSS單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