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路
踏上歸途之後，狄無塵神情恍惚，時而記起幼時樂事，時而憶起親人的疏拒，飄飄忽忽，也不知飄了多久，待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不知身在何處。
狄無塵來來去去，只知道這一條路，偏離之後，竟不知東南西北。「這是哪裡？」她煩躁的搔頭。若按照白念離所說，他游遍仙界各處尚需一日，而她，就不知要多久了。若是走錯了方向，南轅北轍，再回到龍脊，不知要什麼時候。之前每次白念離都及時出現，這次定然也能找到她。如此想著便放下心來，打定主意原地候著。呆坐了片刻，又覺得無聊，就乘起雲來四處遊盪。不知行了多久，發現一片林子，待近了，才看出並非一片，僅是一棵巨大的梨樹，梨子壓彎了枝頭，熟得正好。
她最喜歡吃梨了。這成熟的梨子，只要不吃到核，就都是甜的，跟葡萄蘋果桃杏不同，都是果肉裡帶著酸，她極為不喜。吃梨吃梨！心動立刻行動，立刻圍著梨樹轉了幾圈，隔空取物，將那高掛枝頭的梨子取了幾個下來，「吃一個，再拿幾個回家，讓爹娘和青兒也嘗嘗。」話音未落，自己卻清醒過來，苦笑一聲，將梨子湊在嘴邊咬了一口。咀嚼了片刻，心底忽然犯上一股酸澀。奇怪，她挑得梨子，怎會不甜？
當年，她還有過一個奢望，便是看著梨花吃梨。許是因為青兒喜歡梨花，她也格外喜歡梨花。心中一動，便施了法，滿樹黃澄澄的梨子幻化成白茫茫一片，如瑞雪壓上枝頭。微風吹過，花瓣如雪花般輕輕灑落。成了神仙果然不同，竟可以讓花果相見！
「娘！天兒，爹，找！」天兒和白念離找了過來。狄無塵聽到天兒稚嫩的童音，心中稍覺安慰，幸好，在天界，她也並非孤家寡人，她還有天兒和白念離，如若不然，不知這日子將是怎樣的難熬！白念離？狄無塵心裡一驚，這白念離與她非親非故，只是欠她姻緣罷了，況且，這姻緣債還未必能作數！即使作數，他又是她的誰？
「娘，娘，抱！」天兒將手高高的舉起。上次去人間幾日，天兒別的沒學會，這沖著娘親撒嬌的本領見長。狄無塵將天兒抱了起來，天兒立刻緊緊摟住狄無塵的脖子，用小臉將狄無塵的臉頰蹭了又蹭，似乎很久未見。分別不到一日，何至於如此？雖如此想著，也有些動容，將天兒抱得更緊了些。
「天兒，這梨子，你吃一個？娘親手挑的，一定很甜！」狄無塵單手抱著天兒，騰出一隻手拿了一個梨子。天兒雖不喜好，仍是接了過來，正準備張口吃梨，看到一旁的白念離，便道，「爹爹，梨，吃！」
「還有呢！」狄無塵又取出一個梨子，遞給白念離。白念離伸手接了梨，只吃了一口，便道，「奇怪！」
「什麼？」狄無塵看著白念離，莫名其妙。
「這梨樹，是創世之初便存於天地之間，每百年便成熟一次。這梨樹掛果甚多，味道卻一般，為何今日，如此之甜？」這梨子吃了也能增加些許微不可記的仙力，對凡人延年益壽頗有功效，對仙人並無太大作用，是故眾仙僅是嘗個鮮，就不再理會，於是這梨子便無人問津了。
「因為是我挑的！」狄無塵略有些自得，「挑梨子很簡單，只需找到母梨子，就能吃到甜梨！」這是狄無塵杜撰的說法。在凡間打獵之時，常聽那些五大三粗的獵戶說，凡是小女子，便柔軟溫香，凡是男子，皮糙肉厚，自然這好吃的梨子，叫母梨。他覺得很對，你看青兒，不就是溫柔可人？他整日打獵，可不就是皮糙肉厚？
「萬物分陰陽，俱是梨，又怎分公母？」白念離覺得好笑。
「你我都是仙，不也分男女么？是故，梨子亦分公母！你看這皮面光滑，點細色正的是母梨子，一定很甜，要是皮面粗糙，斑點又很大，是公梨子，就不好吃。」狄無塵細細說道。白念離將梨子仔細一瞧，果真皮面光滑，點細色正，真是萬事皆有奧妙！遂笑道，「梨花，果真不錯！」梨花識梨，原也應當，「只是你這幻術，尚欠火候，雖是幻術，仍需有其形，有其味。」
「只是幼時有個願望，想吃著梨賞梨花，隨手為之。假的終究是假的，即使有了花香，幻術還是幻術，成不了真的！」狄無塵竟有些頹然。白念離聽罷未語，只輕揮了衣袖，白雪猶似，暗香襲來。
「好香！」狄無塵微微露牽動嘴角，伸手接住倏忽而下的花瓣，瓣瓣分明，觸感柔膩，嗅之花香撲鼻，「真像下雪，今天，下了香雪了！」她一人看花出神，而白念離一時間也看她出了神，「太美了！要是我能有這麼一片梨花就好了！」
「娘......」天兒拍了拍狄無塵的頭，仍有些擔心。
「沒事，娘沒事！」由於天兒日日叫娘，狄無塵偶爾便自稱為娘，已經由彆扭到習慣。她回過頭來，對著白念離道，「謝你來尋我，我今日竟迷路了。」
「是天兒要來。」白念離淡淡回到。狄無塵這才記起，似乎她和白念離相處的時刻，天兒都在旁邊。
「天兒去哪裡，你就要跟到哪裡？」狄無塵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許不快，雖有些猶豫，仍是問了出來。
「自然！天兒乃憫天劍，關乎仙界安危。如今不知何故竟修得仙體，不受原主召喚。我身為白澤族人，自當守護。」白念離隱隱覺得並非全然如此，不知為何，又故意說了出來。
「那你為何要帶我來仙界？是因為你欠了我的凡間姻緣嗎？」狄無塵心口發悶。
「我從不欠你，只是憫天與你淵源頗深。」白念離依舊淡淡說道。
「原來如此！」原來，這不過是偶然，不過是他的不得已為之。他的搭救，不過是順便，不過是舉手之勞，都是看在憫天的面子上！她曾經說把他當做朋友，他是厭棄的吧？狄無塵看了看懷裡將她緊緊箍住的天兒，這仙界之中，只有天兒才在意她吧？天兒，與她又有何淵源呢？會不會也如同凡間的親人一般，捨棄他？狄無塵忽然不安起來，這不安，也一直持續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