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芙蓉帳暖度春宵

第五章 芙蓉帳暖度春宵

?當然罵我幾句我也能受着,只是受不了他打我,他隨手帶着的戒尺三尺來長,每每都往我身上招呼,說我散懶不成樣子,爛泥也扶不上牆。我倒不曉得,我可是要去考科舉?馮子陵請他過來,不過是想讓我多識幾個字罷了,那日在皇宮,我讀錯「茯苓」二字,着實在他面前丟了臉,可丟臉便丟臉罷,古人不是還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么?」我不過自己小聲嘀咕,卻不想這話落進了夫子耳里。

那夫子一戒尺打在我身上,饒是我穿得厚也甚是痛,他氣得一抽一抽:「你倒還好意思說古人道『女人無才便是德了』,你且不念書,可知何謂『無才』?裏頭的『無』乃是『有而不顯』的意思,這句話是說,女子要有才華,並且不顯露出來,才是有德!」

我捂著被打疼的手臂點頭,他的氣似乎還未消掉,鬍子一吹一吹的指着涼亭里方桌上的那一堆書:「把這些書本都背熟了,我午時來檢查。」

我點頭道「是。」那桌案上厚厚高高的一摞書,我見了就覺得頭痛,還要背熟,談何容易。且不知為什麼,我只要手上一拿着書,眼皮子就打起架來,沒半點精神,昏昏欲睡了半晌,又被亭子裏四面刮來的風吹得冷醒,我搓著雙手呵氣,卻忽而覺得,此時若是將那桌案上的幾本書點來燒了取取暖,不但減輕了自己背書的負擔,況且,這麼多書,少了個幾本,想來夫子也不會發現。

我將兩卷書點燃,搓着手在一旁烤火,那書卷上的墨香氣傳到鼻尖,我心頭竟覺得有些罪過,這樣的神聖的東西,我卻拿它來做這麼世俗的事情。我正感嘆間,背上突然一痛,回頭瞧見那老夫子拿了戒尺又往我身上招呼了過來,一邊打我一邊道:「我叫你讀書,你卻在這作甚?古之聖賢之作,你居然拿來取暖,真是該打!」

我一邊拿手去擋一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下次再不敢了。」

手上被打得甚是痛,即便我錯在先,他也不必下這麼狠的手,我被他追着繞着亭子跑了幾圈,終於將他累得氣喘吁吁,他用戒尺指着我,喘得說不上話來,我見他那樣氣急敗壞,想着先找個地方避一避,等他消消氣,剛轉身往涼亭外頭跑,腳下一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我疼得眼裏蓄起淚水,被一隻手大力扶起來,頭頂上落下個聲音來:「我請個夫子來教你識字,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我還未開口,那老夫子嘆氣道:「將軍,你找老夫來教這小姑娘識字,乃是對老夫的抬舉,但老夫卻辜負了將軍的所託,這小姑娘太過於頑劣,古之聖賢書,竟拿來當柴燒,老夫實在是管教不來,還請將軍另請高明吧。」

他可不說將我打得滿身的傷,現在卻來這招以退為進,馮子陵看也不看我,道:「她確實太過於頑劣了,老先生還請先回去,我且自將她管教兩日。」

「才不是這樣……他怎麼不說他過於嚴苛,我被他打得全身都是傷……」

「還敢說!」他皺眉道,「回房去。」

我捂住手臂忍着淚往回走,一路走回房去,采兒正在收拾床鋪,我瞧見她將那月牙底色的褥子替我鋪的整齊,眼裏望見我,道:「姑娘,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今日夫子給你佈置文章了么?」

我在床頭坐下,抬手抹淚時手臂都很是疼痛。采兒見我這樣,掏出手帕來替我將淚抹了:「姑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那老夫子又打你了?打着哪兒,讓采兒看看。」

我一時覺得很委屈,只躺上床用被子蒙住頭,抽泣道:「你先出去罷,我困了想睡會。」

「姑娘……」

「你出去吧。」

我原是因為賭氣,也恨恨的發誓,有朝一日要整死馮子陵才能出這口惡氣。許是因為身心疲憊,我蒙在被子裏賭氣,賭氣賭著竟然睡著了。

這一覺不知道睡到什麼時辰,迷迷糊糊間覺得手臂冰涼冰涼的,睜開眼時,馮子陵正在給我手上的紅腫處上藥,我已經醒了,但還是將眼閉着,他將我的袖子挽上去,道:「先前不知道,那老先生下手這般重。今日采兒告訴我,他時常都動手打你,是不是?」

他這麼問我,莫非是知道我已經醒了,此時我倒不想同他說話,也不想看見他,今日那會我半句解釋也不肯聽,如今他倒好心來關心我?

「生我的氣了?」他幫我上完一隻手臂的葯便從被子將我另一隻手臂拉出來,「那老先生確實不該打你,我原以為只是平常的管教,但是這些,你為什麼不曾同我說過?」

我將臉一偏:「跟你說有用么,今天我不是跟你說了么?」

他上藥的動作很是溫柔:「今日是你自己做錯,做錯了事情,你倒是還有理了?那些書是應該用來燒了取暖的么?亭子裏涼,你若冷時,可以叫采兒幫你拿個炭爐過來,你燒聖賢書,倒是還覺得自己委屈了?」

「我……」我一時啞了啞,竟也曉不得怎麼反駁,這件事畢竟是自己做錯了。

他替我上好葯,道:「起來吃點東西。你既是不願意老先生教你,我先忙這幾日,倒是有空親自教你了。」

他遞給我一碗溫熱的肉粥,今天沒吃午飯,就這麼一碗粥哪裏夠,我一邊吃一邊往桌子上瞧,他笑着道:「不用看了,糕點吩咐廚房去做了,等你吃完粥,我叫人送過來。」

被他看穿了心思,我有些不好意思。又聽見他問:「這幾日老先生都教了些什麼,說與我聽聽。」

「也就些詩詞歌賦。」

「哦?說說,學會什麼了?」

我一邊舀粥,一邊抬起眼來看他:「夫子有教我念詩。」

「學了些什麼詩,念來與我聽聽。」

我就等着他這麼問呢,那個老夫子平常老是將我打得見傷,聽馮子陵剛剛那番話的意思,似乎是還要那老夫子再教我幾日的意思,我也得想個辦法自救一下,我說:「夫子有教『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子陵,『度春宵』是什麼意思?」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我瞧著甚是想笑,又道:「那那句『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又是什麼意思?」

他的臉色已經黑沉得不能看了:「平時先生便教你這些東西?」

我點一點頭,將喝空的碗遞給他:「教是教了,就是沒有明白是什麼意思,我覺得明日夫子來教我時,還要當面向夫子請教才是。」

正逢小丫鬟過來送糕點,采兒也端著熱水一併進來,他起身往外走:「明日你不必再去念書了,這個事情往後緩緩,待我有空親自教你。」

他走出很遠,我才躺在床上笑出聲來,采兒端著糕點過來:「倒是將軍有辦法,才能將姑娘哄得這麼開心的。」

我一把拉住她:「告訴你個好消息,明天開始我可不用去念書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說後院那小山坡上景緻很不錯么,明兒等我睡醒咱們去玩會。」

采兒點頭說好,我心情不錯,夜裏也睡得不錯,第二天起得還算早,簡單地吃了些糕,準備將香香跟花花這兩隻小蝴蝶也帶上,我叫采兒回院子裏去拿個籃子,這樣的天氣不曉得山間有沒有蘑菇,要是真有蘑菇,也可以拎個籃子撿回來,我正收拾好了走出門,便聽見前院有丫鬟道:「這個千金公主,又來了,可真是難伺候的……」

「可不是么?咱們將軍態度擺得多明顯,如今連小娘子都接進來了,那公主還不死心呢。」

公主來了?就是那個羽善公主?

她來不來倒是與我沒什麼干係,她來也不過是想來找一找馮子凌罷了。我卻想起,馮子凌並不在府中,暗自嘆一句,此番她來這一趟也是白跑了,可我卻並沒有料到,她今天來,是來給我尋晦氣的。

我一路走到後院,卻在後院通往後山的橋邊與她撞上。她似乎正站在橋上看風景,此處靠近後山倒也有幾分好景緻,我同她這般撞見也略略有些尷尬,我原想着她既然眼裏只有風景,必然是沒瞧見我的,我掩面走過去,倒也少了那幾聲寒暄。

我正要側身過去,羽善公主身邊的丫鬟厲聲道:「大膽,見了我們公主,還不行禮?」

這公主還真是架子大呀,我伏身道:「公主好。」說罷正要往前走,後頭卻一聲「站住!」

花花跟香香在我身邊飛著:「葉子,我看這公主就是不懷好意,根本就是趁著馮子凌不在就找你的麻煩。」

我很贊同這番話,並且不想因為羽善公主的這一句「站住」而真的就站住,我抬腳繼續往前走,另一個丫鬟衝上來將我攔住:「公主叫你站住,你可是沒有聽見么?」

「我聽見了,我也知道公主的來意,可是公主對馮子凌有情義便去找他去,找我能有什麼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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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名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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