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揭穿

第三十九章 揭穿

伍榕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夷光算計,太華池的無功而返,令她氣惱不已,在琉璃館中大發脾氣,宮人嚇得縮在角落,不敢出聲,唯恐惹怒了這位主子。

伍子胥來到琉璃館時,瞧見的就這副一地狼籍的模樣,笑道:「何事如此生氣?」

聽到伍子胥的聲音,伍榕一怔,旋即已是撲入他懷中,哭訴道:「義父,女兒好委屈,你要替女兒做主!」

伍子胥撫去她臉上的淚痕,道:「可是因為那個越女?」

伍榕委屈地道:「義父你不知道,夫差哥哥連鳴風殿都賜給她了,這簡直就是想立她為後。」

「胡說。」伍子胥面色一沉,斥道:「大王怎麼會立一個越女為後。」

伍榕跺腳道:「他就是這麼想的,不然賜哪處宮殿不好,非要賜鳴鳳殿。」說到此處,她心中不禁一陣絞痛,泣聲道:「自被那妖女救了之後,夫差哥哥就整個人都變了。」

伍子胥沉沉盯著她,半晌,忽地道:「若老夫告訴你,她並未救過大王呢?」

伍榕一愣,「義父這話是什麼意思?」

伍子胥將他派公孫離擄走夷光的事情說了一遍,伍榕恍然,「所以,鄭旦是假的,她身邊那個宮女才是真的?」

「不錯。」伍子胥頷首道:「只要揭穿鄭旦假冒的身份,大王自然就會冷落她,相較之下,那個宮女,才是咱們真正要對付的人。」

伍榕不以為意地道:「區區一個宮女罷了,隨意尋個借口杖斃就是了。」

「這件事伯嚭也是知道的,以他的性子,必然一早在宮中廣布耳目,到時候你棍子還沒打下,消息就已經傳到了大王耳中,反而對咱們不利。」說著,他又道:「太華池的事情,老夫都聽公孫說了,十有八九也是伯嚭動的手腳。」

「那現在要怎麼辦?」

伍子胥撫著長須,徐徐道:「先斷了大王庇佑,然後再慢慢對付那名宮女。」

伍榕連連點頭「那我現在就去把這件事告訴夫差哥哥。」

「站住。」伍子胥喚住她,「你準備怎麼說,說老夫擄劫越女,破壞沉魚大會?」

被他這麼一提,伍榕意識到自己思慮不周,吐一吐舌頭,嬌聲道:「榕兒一時心急,請義父恕罪。」

「你啊,心裡就只有一個『夫差哥哥』,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伍子胥斥了她一句,徐聲道:「大王說過,救他的那名女子,懂醫術,且一樣有心絞痛的毛病,你可以從此處入手;不過你要記著,絕不能讓那名宮女跟著,以免壞事。」

伍榕會意地道:「榕兒知道,義父放心,一定會狠狠撕下鄭旦那張假面具。」

「好,義父等著你的好消息。」說著,伍子胥又道:「今兒個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覺,明日再行事。」

「謹遵義父吩咐。」在送伍子胥離開后,伍榕心情大好,用過晚膳后,早早便歇下了。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夢裡鄭旦與夷光因為欺君被亂棍打死,而她則如願嫁給夫差,成為吳國王后。

翌日清晨,伍榕去見了夫差,後者剛與大臣議完事,瞧見她進來,驚訝地道:「你怎麼來了?」

伍榕自食盒中取出一碗蓮子羹,嬌聲道:「榕兒見夫差哥哥近日辛苦,特意煮了蓮子羹送來。」

夫差接在手裡,笑道:「何時變得這般乖巧了?」

「榕兒一直都乖巧。」伍榕笑語了一句,忽地秀眉一皺,緊緊捂著心口,面有痛苦之色。

夫差見狀,連忙道:「怎麼了?」

伍榕喘了口氣,低聲道:「榕兒也不知道怎麼一回事,已經有大半個月了,總是時不時覺得心口疼,像有一隻無形手在揪一樣。」

「難道你也得了心疾?」想到這裡,夫差心疼地斥道:「既是難受,為何不早說?」

伍榕委屈地道:「我原以為是小事,忍忍就過去了,哪知一直不見好。」

「你啊。」夫差搖搖頭,對王慎道:「快去請太醫過來。」

伍榕急忙攔住道:「不必了,我真的沒事,一旦請了太醫,必然驚動太王太后,到時候她老人家又該擔心了。」

「可也不能不治病啊。」夫差的關切令伍榕心中一暖,他到底還是在意自己的。

伍榕試探道:「我聽說,夫差哥哥出征越國的時候,曾犯過心疾,多虧遇見鄭姐姐,方才轉危為安,是真的嗎?」

提起鄭旦,夫差微微一笑,「不錯,旦兒與本王一樣,患有心疾,所以隨身帶著葯,再加上她懂醫術,這才將本王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見說得差不多了,伍榕道:「既然這樣,不如請鄭姐姐過來一趟,一來她擅於心疾,二來也不會驚動了太王太后。」

「也好。」夫差點點頭,正要命王慎去傳,伍榕又道:「我不喜歡那個宮女,別讓她跟來。」

夫差好笑地道:「她又怎麼得罪你了?」

「總之就是不想見她。」見伍榕這麼說,夫差也不勉強,對王慎道:「照姑娘的意思去傳。」

「諾。」王慎領命離去,夷光得知夫差只召見鄭旦一人,隱約覺得不對,但王命之下,她也不能阻止,只能叮囑鄭旦小心。

鄭旦一路來到大殿,待得行過禮后,夫差道:「榕兒說她心口不舒服,本王記得你精通醫術,快替她瞧瞧。」

聽到這話,鄭旦面色倏地一白,她對醫術一竅不通,如何能替人瞧病,這……這可如何是好?

見鄭旦遲遲未動,夫差疑惑地道:「怎麼了?」

「沒……沒事。」鄭旦勉強一笑,拖著猶如千斤重的雙足來到伍榕面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搭在伍榕腕上。

伍榕嘴角蓄著一抹細微的冷笑,哼,看她這次還怎麼瞞天過海。

她撫著胸口,故作虛弱地道:「鄭姐姐,我到底是得了什麼病,怎麼這胸口一陣陣地疼呢?」

「你……」鄭旦努力回憶著夷光以前替村民診病的樣子,強自鎮定地道:「你應該是患了心疾,得……得服葯。」

「還真是心疾啊。」伍榕心底冷笑得越發利害,「那依姐姐所見,我該服什麼葯好?」

鄭旦哪裡回答得出,吱唔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味葯來,她這副模樣,令夫差心生疑慮,「這是怎麼了?」

鄭旦勉強笑道:「想是剛才過來得急了一些,這會兒有些不舒服,葯得明兒個再開給伍姑娘了。」

聽到她身子不適,夫差連忙起身握住她的手,見掌心潮濕,且身子微微發抖,大是憐惜,「本王陪你回去,等你身子好轉,再給榕兒開葯。」

鄭旦自是求之不得,但伍榕好不容易才引得她露出馬腳,豈肯輕易作罷,揚聲道:「鄭姐姐究竟是真不舒服,還是心虛了?」

夫差聽出她話中有話,蹙眉道:「你這是何意?」

聽到這話,伍榕忽地伏身跪下,「榕兒犯下欺君之罪,請夫差哥哥責罰。」

夫差越聽越糊塗,「什麼欺君之罪?榕兒你到底在說什麼?」

伍榕直起身,道:「其實榕兒根本沒有生病,也不曾心痛,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為了讓她……」她伸手指向惴惴不安的鄭旦,一字一字道:「露出真面目。」

「夫差哥哥你曾說過,當初救你的那名越女精通醫術,可她呢,連我有病沒病都分不清,葯方也說不出,分明就是假的!」伍榕眼底是酣暢淋漓的痛快。

夫差面色陰沉如烏雲密布,盯著鄭旦道:「榕兒說的,是真的嗎?」

鄭旦被他盯得心神俱顫,硬著頭皮道:「沒有,臣妾就是當日救起大王的越女,並無半分欺瞞。」

「好。」伍榕揚眉道:「那你說說,夫差哥哥心疾發作時,是什麼癥狀,你給他服了什麼葯,又是哪些葯材製成?」

面對伍榕一個接一個問題,鄭旦冷汗涔涔,手指已是絞得發白,「我……記得是……是胸悶。」

「你確定?」伍榕冷笑,這十年來,她與夫差朝夕相處,也曾見過他心疾發作的樣子,並非胸悶,而是一陣陣的絞痛。

聽到伍榕這麼問,鄭旦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急急搖頭,「不對,是……是跳動遲……」

「夠了!」夫差厲聲打斷,面色難看到幾欲破裂,他死死盯著鄭旦,「你到底是誰?」

鄭旦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頓時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我……我……」

伍榕冷笑著走到她面前,「怎麼,說不出了,我替你說,你貪慕富貴榮華,不知從哪裡知道夫差哥哥與那越女的事情,又不知從哪裡習來妖法,弄出一場所謂的沉魚奇景,從而假冒頂替。」

面對伍榕的指責,鄭旦拚命搖頭,泣聲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並非存心頂替,實在是……沒法子。」

伍榕嗤笑道:「這話倒是有趣,沒法子,難道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參選嗎?」

鄭旦緊緊握著唇,確實有人逼她參選,但這話是萬萬不能說的,否則伯嚭、文種、范蠡乃至夷光,所有人都會被牽連進來,一個不好,就會招來殺身之禍。

「無話可說了吧。」伍榕得意地抬起下巴,自從鄭旦出現后,她就一直憋著一口氣,咽不下吐不出,堵得難受,如今可算是舒服了。

「夫差哥哥,她冒名頂替,欺君罔上,按律應立即處死。」伍榕聲音猶如浮冰相觸,即使是在這夏末的光影里,亦透著森冷的寒意。

鄭旦拉住夫差袍角,哭泣道:「臣妾並非有意隱瞞,只是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求大王開恩!」

「開恩?」夫差怒極反笑,一把攥住鄭旦雙頰,寒聲道:「你欺瞞本王,罪犯滔天,還敢要本王開恩?!」

鄭旦被他捏得雙頰生疼,幾乎能聽到骨骼崩裂的聲音,她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聲的落淚哀求。

看到她這個樣子,夫差心中一顫,想起昨夜紅羅帳里的溫存,手上不由得鬆開了幾分力道。

伍榕怕他心軟,急忙道:「若是此次不加以嚴懲,世人皆會以為吳王好欺,必然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伍榕的話提醒了夫差,他深吸一口氣,按下心底的不忍,冷聲道:「鄭氏欺君罔上,罪不可恕,拖出去亂棍打死!」

「大王饒命!饒命!」鄭旦萬萬沒想到他竟絕情至此,拚命哀求,可惜並沒有什麼用,她被宮人強行拖了下去。

伍榕得意地笑著,終於不用再看到這張惹人生厭的臉了,真好!

鄭旦離去后,夷光放心不下,悄悄來到殿外等候,哪知竟看到鄭旦被人強行拖出來,駭然大驚,急忙奔上去,牢牢護住鄭旦,「這是出什麼事了?」

鄭旦垂淚說道:「大王……知道我不是救他的那名越女了。」

夷光駭然,急忙道:「怎麼會這樣?」

「是伍榕!」鄭旦咬牙看著站在漢白玉台階上的伍榕,恨聲道:「她假意裝作患有心疾,引我露出馬腳。」說著,她又自責道:「都怪我大意,未曾看出她的歹毒用心,以致著了她的當。」

「暗箭難防,怪不得姐姐。」夷光匆匆安慰了一句,又問道:「大王怎麼說?」

「他……他要殺我!」提起夫差,鄭旦掩面痛哭,明明昨夜是那樣溫存,還說要與她一生相伴,結果一發現她不是所要找那個越女,就立刻翻臉無情,讓她怎能不傷心。

夷光銀牙一咬,道:「我去與他說。」

鄭旦搖頭,悲聲道:「大王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又有伍榕從旁煽風點火,怎麼肯聽你的話;就算你現在告訴他真相,他也未必相信。」說到這裡,鄭旦又道:「我本就是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只是擔心你,夷光,你要小心!」

「我不會讓姐姐死的!」說著,夷光拉著鄭旦奔入大殿,朝面色陰寒的夫差下道:「大王,你不能殺美人!」

「放肆!」伍榕面色陰寒地盯著夷光,「你是什麼身份,竟敢這樣與大王說話!」

夷光沒有理會她,望著夫差道:「大王若殺了我家美人,那麼天下人都會知道大王被人欺瞞而不知,有損君王顏面,此為其一;其二,大王挑選越女入宮,原本是有利於越人歸順的好事,可美人入宮不過數日,就遭慘死,那些越人知道了,必會覺得大王殘暴不仁,從而不願歸順;其三,美人雖有錯,卻罪不至死,還請大王開恩!」

「一派胡言;不殺鄭旦,才會令越人覺得夫差哥哥可欺!」伍榕怒斥了一句,忽地心中一動,道:「夫差哥哥,這宮女與鄭氏一樣,滿口狡辯,又喜歡強詞奪理,該當一併殺了。」既然知道夷光是真正救了夫差的那名越女,她自然不能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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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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