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太王太后

第三十四章 太王太后

伯嚭心中說不出的歡暢愉悅,在與伍子胥的爭鬥中,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佔據上風了,實在是解氣。

伍榕也在,看到夫差瞧鄭旦的目光,又恨又氣,衝過去一把扯過鄭旦雙手,左右翻看著。

伍榕的無理,令夫差甚是不喜,喝斥道:「榕兒你做什麼?」

伍榕沒有理會他,只是死死盯著鄭旦的手,嘴裡喃喃道:「怎麼會沒有,怎麼會……」

夫差沉下臉,聲音也比剛才重了幾分,「鬧夠了沒有?快鬆手!」

伍榕倔強地道:「她一定是在手裡藏了東西,就像那個雅魚一樣,一定是這樣,夫差哥哥別上她的當。」

「那你可有找到?」

「我……」伍榕張了張嘴,不甘心地道:「暫時還沒發現。」

「那就是沒有了,不許再胡鬧了。」夫差強行拂開她的手,隨即一臉溫柔地望著鄭旦,「可有驚到你?」

鄭旦撫著胸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奴家沒事。」

看到夫差對自己與鄭旦的態度大不相同,伍榕眼眶一下子紅了起來,她與夫差相識相伴十年,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剛剛相見的越女,這讓她如何忍受得了,當即轉身奔去。

「她這是怎麼了?」面對鄭旦的詫異,夫差溫言道:「榕兒性子一向驕縱,無需在意。」說到這裡,他想起一事,「對了,本王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奴家姓鄭名旦。」

「鄭旦……」夫差反覆念了幾遍,露出俊朗的笑容,「好,本王記下了。」

望著夫差的笑容,鄭旦心不由得漏跳了幾拍,臉上紅雲更甚,這位吳王……似乎並不像傳言中的那般可怕,反而英俊蕭灑,溫柔體貼。

夫差不知她這些心思,牽起她柔軟的雙手,溫言道:「走,本王帶你回宮。」

在他們離去后,伍子胥面色陰沉地抬起頭,正要離去,卻被一人攔住,正是伯嚭,後者洋洋得意地道:「讓相國失望了。」

「別高興得太早!」扔下這句話,伍子胥拂袖離去,不願再看到那張小人得志的臉。

走出沒多遠,就看到匆匆趕來的公孫離。看到他,伍子胥便劈頭蓋臉地罵道:「你是怎麼辦事的,竟然讓她逃出來了?」

公孫離詫異地道:「大人怎麼知道她逃走了?」逃出那座宅子后,他就快馬加鞭趕來此處,無論怎麼算,繁樓他們都不可能趕在自己前面。

「她都已經把大王迷得暈頭轉向了人,老夫還能不知道嗎?」伍子胥沒好氣的說著,「你到底是怎麼在辦事的,接連交待幾件,都辦得一塌糊塗!」

公孫離沒理會他後面的話,連連搖頭,「她不可能趕在卑職面前抵達太湖,這不對。」

伍子胥也聽出了不對,壓下怒火道:「到底怎麼一回事?」

公孫離將冬雲與繁樓突然出現,救走夷光的事情細細說了一遍,伍子胥擰眉道:「也就是說,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才一柱香的功夫。」

「是!」公孫離很肯定的應著。

伍子胥沉吟不語,從鄭旦出現到現在,恰好也是一柱香的時辰,除非她會分身術,否則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也就是說……此越女非彼越女。

想通了此事,伍子胥頓時拉下臉,寒聲道:「難怪老夫總覺得與前夜所見那名女子有些不大一樣,原來如此。」說著,他又道:「好一個伯嚭,居然敢李代桃僵,欺騙大王,簡直膽大包天,罪該萬死。」

公孫離思索道:「待卑職想個辦法,讓大王知道太宰欺上瞞下之事,替相國大人出這口氣。」

「不可。」伍子胥出乎意料的拒絕了公孫離的提議,面色凝重地道:「此事一旦捅破,就算你我不出面,伯嚭也知道是咱們動的手腳,到時候必會將你暗中劫走越女的事情說出來,兩敗俱傷。」

公孫離遲疑道:「他們並無實證,大王應該不會相信。」

「沒那麼簡單。」說著,伍子胥擺手道:「這件事得從長計議,走吧,先回府。」

在他們前往相國府的時候,伯嚭與文種也見到了匆匆趕來的夷光等人,又是歡喜又是懊惱。

歡喜的是,夷光平安歸來,雖說受了一些苦頭,但至少性命無礙;懊惱的是,就差了那麼一小會兒功夫,入宮的人就成了鄭旦。

夷光驚聲道:「大人是說,鄭姐姐代替我入宮?」

「不錯。」伯嚭頷首道:「遲遲不見你歸來,大王又等得不耐煩,無奈之下,只得由鄭旦頂替你泛舟湖上,好在我早有準備,一切順利。」

夷光擔心在道:「姐姐性子單純柔弱,如何能夠適應後宮這等紛雜之地。」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好在大王對鄭旦很是鐘意,當能護她周全,你無需太過擔心。」伯嚭的話並不能令夷光放心,思索片刻,她忽地道:「我要入宮。」

伯嚭眉頭一擰,不悅地道:「大王已經認定鄭旦是當日在苧蘿村外救她的那名越女,你若此刻說出真相,對你我還有鄭旦都沒有好處,你可不要亂來。」

文種在一旁道:「太宰大人說得是,你若真想入宮,咱們以後再想辦法就是了。」

「太宰誤會了,夷光並非不舍榮華,而是放心不下姐姐一人在宮中,所以想以婢女的身份入宮陪伴幫襯。」頓一頓,她又道:「姐姐到底是假冒身份,萬一不甚露了痕迹,我也好幫著圓場,不至於暴露身份,連累了太宰。」

聽到是這麼一回事,伯嚭放下心來,撫著那一絡山羊須道:「這倒不是不可以,不過……」他打量著夷光道:「我從未見婢女比娘娘長得標緻的。」

夷光會意,當即從地上掬起一些土抹在臉上,「這般可否?」

夷光的善解人意令伯嚭甚是滿意,此女確實比鄭旦更機靈能幹,頷首道:「好,我明日就安排你進宮。」

「多謝太宰。」在一番道謝后,夷光與文種登上馬車,帶著無數心事往文府的方向緩緩駛去。

伍榕回到王宮后,也不回她的琉璃館,一路來到百寧殿,此處是太王太后的居住。

太王太后正在與宮女說話,伍榕突然奔了進來,也不說話,只是撲進她懷裡不停地哭著,令太王太後手足無措,「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伍榕哭得越發利害,上氣不接下氣,怎麼也勸不住,足足哭了小半個時辰,方才漸漸止住。

太王太后憐惜地撫著伍榕還在一搐一搐的背,憐惜地道:「誰欺負你了,快告訴祖母,祖母替你做主。」

聽到這話,伍榕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道:「還是祖母最疼榕兒。」

「好孩子,快別哭了,你都快把祖母的心給哭碎了。」太王太后拭去伍榕臉上的淚水,滿面慈愛地道:「快把委屈與祖母說說。」

伍榕含淚道:「夫差哥哥他……他不要榕兒了。」

太王太后一愣,旋即笑道:「哀家還道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你與差兒自幼一起長大,豈會不要你,別整日胡思亂想。」

「是真的。」伍榕將觀魚大會上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聽聞夫差對那名越女如此上心,太王太後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果真如此?」

「榕兒怎麼敢欺騙祖母,為了這件事,父親幾次上諫勸說,夫差哥哥都置若罔聞,執意要舉辦這觀魚大會。」說著,伍榕又道:「皇祖母你想想,哪有人能讓錦鯉無端沉入水底的,定是使了什麼妖術;榕兒只要一想到有這樣的妖女跟在夫差哥哥身邊,就不寒而慄。」

「糊塗。」太王太后冷然斥了一句,一股無形的威脅自眉眼漫出。

伍榕抽泣著道:「榕兒擔心夫差哥哥安危,好意提醒了幾句,哪知反而招來夫差哥哥一頓責罵。」

太王太后慈愛地拍著她的手,「哀家知道了,你放心,哀家一定好好說說差兒,讓他給你道歉,可好?。」

伍榕搖頭道:「榕兒受些委屈不要緊,就怕夫差哥哥有危險,越女陰險歹毒,之前公孫將軍帳下的留毒就是被越女所殺,萬一……那可怎麼是好。」

伍榕雖未說出「萬一」後面的話,太王太后又豈會不懂,沉沉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名越女,絕不能留在差兒身邊。」

聽到這話,伍榕心中一定,夫差最是孝順不過,太王太后開口,定能將那名越女趕出去。

是夜,太王太后將夫差召到百寧殿,絮語了幾句后,道:「哀家聽說,你納了一名越女為妃?」

果然是為了這件事!

夫差不動聲色地道:「是榕兒告訴您的吧?」

「榕兒是擔心你,才會來告訴哀家。」這般說著,太王太后蹙眉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怎麼在這件事上,如此荒唐。你也不想想,那些越人剛剛被你滅了國,豈會真心實意地歸順,就算臣服,也不過是表面,實則暗藏禍心。」

夫差靜靜聽著,待她說完后,方才道:「別人或許如祖母所說,但鄭旦――一定不會。」

「就因為她救過你?」

「是。」夫差頷首道:「那日她明知孫兒是吳國人,也依舊肯救治孫兒,可見其心地善良,斷不會有害人之念。」

太王太后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人心隔肚皮,你怎知她不是沒有找到機會下手?還有那什麼沉魚一事,一看就知道是使了妖術;這等妖女,豈可留在你身邊。」不等夫差言語,她揮手道:「明日一早就送出宮去吧。」

夫差一驚,「祖母……」不等他說下去,太王太后打斷道:「怎麼,連祖母的話也不聽了?」

「孫兒不敢。」說著,夫差跪下道:「孫兒是真的很喜歡鄭旦,還請祖母成全。」

太王太后一言不發地盯著他,半晌,痛聲道:「看來你真是被她給迷惑住了。」不等夫差言語,她目光倏地一冷,一字一字道:「那就更留不得她了!」

「王慎。」

「奴才在。」聽到太王太后叫自己,王慎趕緊躬身答應。

太王太后揚一揚下巴,聲音森冷如深秋的寒霜,「立刻將那越女亂棍打死!」

「萬萬不可!」夫差急忙攔住,心思飛轉如輪,「天下人都知道孫兒納了鄭旦為妃,一日不到就亂棍打死,傳揚出去,必會說孫兒殘暴不仁,越人也會更加抵觸我吳國的統治,到時候吳越兩國就真的不死不休,永無寧日了。」

太王太后想想也是,一時沒再說話,見事有轉機,夫差加緊道:「孫兒自幼受祖母與父王的教導,多年來不敢有絲毫忘記;沉魚大會也好,娶鄭氏也好,最終的目的都是要安慰越民,從而徹底收歸越國。」

聽到這裡,太王太后緩了口氣道:「那就暫且將她關入掖庭,沒有哀家的旨意,誰都不許放她出來。」後面這句話,顯然是說給夫差聽的。

待王慎離去后,太王太后示意夫差起身,「哀家知道,你這心裡正怨怪著呢;不過哀家寧可你怨一輩子,也不願見你步你父親的後塵,哀家至今還經常夢到他。」

見她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親,夫差安慰道:「孫兒定會好好侍奉祖母百年,您別擔心。」

太王太后召手示意他近前,像小時候一樣撫著他的頭頂,感慨道:「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夫差靜靜伏在太王太后膝邊,感受著那隻蒼老的人所帶來的溫暖,母親早夭,父親又戰死殺場,是祖母將他們兄弟撫育長大。

兩年前,父親的死對祖母打擊有多大,他是親眼看見的,祖母一生只得一子,在父親身上投注了全部的心血,萬萬沒想到,會折在那場本該必勝的戰局裡。

若非他們倆兄弟日夜守在榻前,苦苦哀求,祖母怕是已經隨父親去了,這兩年來,他想方設法哄著祖母歡喜開心,這才令後者漸漸展眉。

所以,他是萬萬不能違逆祖母的,可是鄭旦……

夫差回到長德殿的時候,鄭旦正如一隻無處可依的小鳥被王慎驅趕著離去,看到他來,鄭旦連忙奔過來,泣聲道:「大王,奴家做錯了什麼嗎,要被關去掖庭?」

她已經從宮人口中知道了掖庭是一個冷宮般的存在,犯了錯的嬪妃會被廢黜去那裡,可是她才剛入宮,連話也沒說幾句,怎麼就要被關去掖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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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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