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訓練

第二十五章 訓練

二人商定之後,派人去請了文種過來,後者得知范蠡終於同意夷光入宮為細作,自是萬般歡喜,當即將打聽到的宮中形勢細細說了一遍。

宮中除了吳王夫差之外,還有幾個姬妾,都是他以前納的,共生下二子一女,還有就是伍榕,自幼入宮伴駕,宮裡宮外都認定她是吳國的王后,亦深得夫差祖母王太后喜愛,但夫差遲遲未曾冊立,不知是何心意。

一旦夷光入宮,必會招來伍榕嫉妒甚至加害,夷光不僅要應付她,還要監視夫差一舉一動以及朝堂往來文書,好在夷光記憶力過人,一目十行,倒也不是難事,最麻煩的是傳遞消息出宮。

文種思索道:「妃嬪不得隨意出宮,侍女卻可以,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一個忠實可靠的侍女陪伴施姑娘入宮,一來能夠傳遞消息,二來可以相互照應,不至於孤立無援。」

范蠡頷首道:「確實如此,不知文種兄府中,可有信得過的侍女?」

「可信的倒有幾個,但能否擔此重任,尚需仔細考量;在這十日里,我與范兄會盡量將暗語以及傳遞消息的法子教給你。」說到這裡,范蠡神色凝重地道:「你記著,身為細作,最要不得的就是感情,千萬……千萬不要動真感情!」

「夷光知道,多謝文先生提醒。」夷光話音剛落,遠遠有下人稟道:「公子,那名姑娘說還是想見一見您,當面道謝。」

「不必了,給她點錢,讓她走吧。」文種擺一擺手,下人正要離去,他忽地又改變了主意,「慢著,把她帶來。」

「怎麼了?」面對范蠡的詢問,文種道:「剛才不是說要選侍女隨施姑娘一道入宮嗎,我這裡雖有幾個還算可信的,但都不是越國人,非我族類者,心思到底不好把握,倒是這個意外救回來的女子,是個越女,且三番幾次說要當面道謝,還算是個知恩的人,不妨見一見。」

「也好。」在范蠡話音落下后不久,下人領著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走了進來,一路低著頭,瞧不清楚眉眼。

越女來到文種面前,感激地道:「多謝公子搭救,讓妾身得以撿回一命,此恩此德,妾身沒齒難忘。」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夷光激動地身子微微發抖,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名越女,顫聲道:「你……你是鄭姐姐?」

那名越女身子一震,連忙抬起頭來,待看清是夷光后,急忙上去與之抱在一起,高興得又哭又笑,看得文種二人詫異不已,不明白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待情緒平復了一些后,鄭旦抹著眼淚,哽咽道:「我以為這輩子再也看不到你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

「我也是!」夷光稍好一些,含淚笑道:「那日死裡逃生之後,我就去了崖下尋找姐姐,卻一直不曾見到,原來姐姐被救來了這裡。」

「我被文公子救回來后,昏迷好幾日,一醒來就想去找你,無奈傷勢太重,直至今日痊癒的差不多,正打算去找你,沒想到會在這裡。」鄭旦緊緊握著夷光的手,唯恐一鬆手,夷光又會消失不見,「你也是被文公子所救嗎?」

「不是,我來這裡另有緣由。」夷光搖頭,在旁邊看了許久的文種終於找到機會插話,「你們認識?」

鄭旦點頭道:「我與夷光都是苧蘿村人氏,自幼一起長大,親如姐妹,後來吳國進犯,我與夷光一起被抓住送來姑蘇,在姑蘇城外的時候,一個叫留毒的百夫長想要殺了我們,我就是因為那樣才墜的崖。」

文種笑道:「今兒個真是有太多巧合了,先是夷光,之後又是你,看來天都在幫我們。」

「什麼巧合?」鄭旦疑惑地問著,文種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隨即也不拐彎抹角,徑直道:「你可願意陪夷光入宮?」鄭旦是越國人,又是夷光的好姐妹,自不會背叛他們。

「我……」鄭旦剛要回答,夷光打斷道:「宮中險惡,這一去,不知會遭到什麼樣的艱難,姐姐三思。」

鄭旦緊一緊夷光的手,微笑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可現在你有危險,我這個做姐姐,又怎麼能袖旁觀;而且我相信,無論前途如何艱險,只要我們姐妹齊心,一定能夠闖過去。」

夷光動容,哽咽著點頭,「嗯,我們一起闖過去!」

「好!」文種撫掌,滿意地道:「如今萬事俱備,只欠十日之後的東風了。」

范蠡是四人之中,心思最複雜的,不過事已至此,他也不便說什麼,只能暗下決心,在今後的日子裡拼盡全力也要護夷光周全。

夷光知道自己這次入宮關乎越國存亡,所以在接下來的幾日,她一直在向范蠡求教身為間諜所需掌握的種種技巧,畢竟進宮之後,他們就不能時時見面,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

軍備圖、布防圖、調兵圖;這些就像吳軍的喉舌,若掌握了這些,將來兩軍交戰,便可先發制人,事半功備。

范蠡當然不可能拿到吳軍的圖紙,只能憑記憶畫出當初越國的軍備布防圖,教夷光記住其中要點。

這些圖紙皆是繁複無比,虧得夷光記憶超群,一目十行,方才能夠在短短几日內,將這些圖紙記得七七八八。

大雨過後的庭院,樹木蔥鬱,綠葉如碧,不時有水珠自葉尖滑落,幾隻蜻蜓在半空中低低飛著,捕捉著蚊蟲裹腹。

鄭旦端著一碟剛做出來的糕點來到伏首於案前的夷光身邊,關切地道:「看了這麼久,你也累了,歇一歇,吃塊糕點吧,這糕點我剛剛才做出來,正熱乎著呢。」

「嗯。」夷光隨口應了一聲,雙眼卻始終不曾離開書案上的圖紙,看得鄭旦直搖頭,伸手取過圖紙。

這一次,夷光終於抬起頭來,急切地道:「姐姐你做什麼,快還給我。」

鄭旦將圖紙藏到身後,心疼地道:「你從五更天看到現在,整整三個時辰,一直沒歇息過,連午膳也沒吃幾口;瞧瞧你,眼睛都熬紅了。」

「我沒事,快把圖紙給我,後日就是觀魚大會了,這些圖紙我還沒完全記住。」面對夷光的言語,鄭旦堅持道:「我知道你著急,但再急也得顧著身子,范先生也說了,你心裡那根弦綳得太緊了,這不是好事,得試著松馳一些。」

夷光還想再說,鄭旦已是不容置疑地道:「想要回圖紙,就趕緊吃一塊……不對,兩塊糕點,不許討價還價。」

她性子素來溫順柔婉,很少有這樣堅定的時候,可見是真的擔心夷光,後者也明白,所以無奈地點點頭,自細瓷描花白碟上拈起一塊茶黃色的糕點,這糕點似透非透,拿在手裡溫熱柔軟,隱約能看到裡面有一片片玫瑰花瓣。

夷光好奇地道:「這是什麼糕點,我怎麼從未見過?」

「待會兒告訴你,先且嘗嘗。」在鄭旦的催促下,夷光點一點頭,遞到朱唇邊輕輕咬了一口,糕點入口即化,味極香甜。

「好吃嗎?」鄭旦迫不及待地問著。

「很好吃,似乎還有些許玫瑰的香氣,姐姐是怎麼做的?」夷光的稱讚令鄭旦笑逐顏開,「前日我去廚房的時候,看到那裡堆了許多新鮮采來的馬蹄,因為沒什麼人吃,所以有些已經腐爛了,瞧著可惜,便試著去皮搗漿磨粉,之後又添了槐蜜、玫瑰花瓣,試了兩天,總算是成功了。」

「原來如此。」夷光打量著手裡的糕點,笑語道:「用馬蹄做糕點,姐姐還是頭一個,心思可真巧。」

「我記得你說過,馬蹄能清肺熱,生津化痰,你這般時間為了能夠記住這一張張圖紙,日以繼夜,必然心肺火重,最適宜吃馬蹄了,但新鮮的放不久,如今磨成粉,就能隨時吃到。」說著,鄭旦歉聲道:「我不通文墨,眼瞅著你這般辛苦也幫不上忙,只能在這方面多花些心思。」

她的話令夷光心中一暖,「姐姐有心了。」

鄭旦笑一笑,催促道:「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夷光點一點頭,正好范蠡與冬雲過來,也各自嘗了一塊,皆對鄭旦的手藝與巧思讚不絕口。

待這番絮語后,范蠡將一個朱紅錦盒遞給夷光,後者好奇地道:「這是什麼?」

「打開就知道了。」在范蠡的示意下,夷光揭開錦盒,裡面是三件鎏金掐絲鑲珍珠首飾,發簪、鐲子、戒指,這三樣無一不精緻,光華流轉,一看就價值千金,非尋常之物!

夷光驚訝地道:「這是……」

范蠡知道她想問什麼,道:「自從你決定入宮后,我就託了文種兄尋找姑蘇城中最好的金匠打造這幾件首飾,日以繼夜,總算是趕在入宮之前打造出來了。」

冬雲在一旁默默聽著,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酸澀,數日前,范蠡將這套首飾的圖紙來找她,還問了許多意見,她當時暗自欣喜,以為范蠡明白了她的心意,特意打造這麼一套首飾來當作定情之物,隨後才知道,這是送給夷光的,失落不已。

夷光抬手撫過錦盒中一件件精美的飾物,半晌,她收回手,啟唇道:「夷光入宮之後,吳王自會有種種賞賜,先生為何要特意打造這麼一套首飾送給夷光,可是別有緣由?」

「哈哈哈!」范蠡身後傳一陣爽朗的笑聲,正是文種,待得走到近前,他滿面驚嘆地道:「施姑娘真是冰雪聰明,一下子就猜到了,難怪連一向眼高於頂的少伯都對你稱讚有加。」

夷光欠一欠身,微笑道:「文先生過譽了。」

「我說的可都是實話。」文種虛扶一禮,轉頭對范蠡道:「我已經按你的話,將那名金匠包括他的徒弟都送出了姑蘇城,再不會有人知道這套首飾的來歷,更不會查到咱們身上來。」

范蠡點一點頭,又道:「他們可有不滿?」

「這金匠得罪了官府的人,日日提心弔膽,好不容易有機會離開姑蘇,自是求之不得,又豈會不滿;至於那個徒弟,是個孤兒,與金匠女兒青梅竹馬,兩情相悅,自然也是願意的。」

「那就好。」范蠡頷首,對冬雲道:「麻煩你示範一下。」

冬雲默默點頭,自錦盒中取過嵌著一粒粒渾圓珍珠的鐲子,在她的動作下,其中一顆珍珠被取了下來,露出中空的鐲身,「此處可以用來收藏書信,你若得到吳國軍備防守圖,便可將之畫下,藏在手鐲之中,伺機送出宮。」

待夷光記下后,她又取過戒指,戒臂上的那粒珍珠同樣可以取下,可用來放置藥物,至於放什麼,夷光是大夫,對各種藥物的應用最是得心應手。

鄭旦在旁邊瞧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這小小的首飾,竟然藏了這麼多機關,看到冬雲拿起頂端若著珍珠的金簪,脫口道:「這又是用來藏什麼的?」

「什麼都不藏。」冬雲拿起金簪走到一株松樹旁,素手一揚,沒等眾人看清,金簪已是穩穩刺入樹榦之中。

在鄭旦詫異的目光中,冬雲拔出金簪,簪身依舊光華燦爛,且無一絲彎曲變形,她遞給夷光,「明白了嗎?」

夷光秀眉微蹙地打量著金簪,金子柔軟,別說刺入堅硬的樹榦,就算人體都未必能夠刺入,為何這枝金簪就可以,且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形,實在是不合情理,除非……

一道靈光在夷光腦海中閃過,她望著范蠡脫口道:「這不是金子所制!」

「不錯,這簪身是用精鐵與黃銅鍛造數日而成,只在表面塗了一層金子,堅硬無比。」一縷淺金色的陽光穿過樹影投落在范蠡面上,光影錯落。

「為什麼?」雖然猜到了簪子堅硬的原因,但又有更多的疑問浮上心頭

范蠡上前,將簪子插在夷光秀髮之中,目光中有一絲難言的傷感,「宮門深似海,朱牆人心險;你是以越女的身份入宮,吳王宮那些人,必然容不得你,而使出種種手段加害,我與文種兄不能入宮,唯有贈你這枝簪子,讓你在危險的時候,可以用來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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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魚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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