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一通閑聊下來，他們竟不知不覺地吃完了兩碗餛飩和三屜小籠包，外加一瓶悠享裝的藍莓汁，撐得腰圍漲了五公分，搞得年馥直呼吃不下了。

她掃了眼狼藉的桌面，見差不多了，便起身去結賬。剛走到前台的時候，門口的玻璃門窗嘩啦啦一陣響，大片的玻璃全部砸到地上，碎成一攤月光。之前那位慈眉善目的阿姨心痛地直叫喚，但是不敢向前去。

也沒人敢向前去，大家都自顧自的跑了。

她沒走，就杵在旁邊看着。幾個黃毛小子醉醺醺的，東倒西歪地走進門，腳邊還殘留着剛剛留下的玻璃渣。他們晃晃悠悠地走向前台，跟年馥擦身而過。阿姨躲在櫃枱后瑟瑟發抖。

突然旁邊有人喊:「報警！報警！」

阿姨聽到后一下撲過去，要把那人手機搶下來，邊哭邊說:「伐要！伐要報警！」竟害怕到牽出了濃濃的鄉音。

旁邊單薄地塑料桌子被人重重拍了一下，發出一聲巨響。年馥回頭看，是葉筱，他放下了手裏的碗筷，正戴上口罩，扣起帽子便往這邊趕。

她橫腰攔下了他:「別過來，會被發現的，躲好。」

聽到這話，他的腳步停了下來，但眉頭依然緊皺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個鬧事的小子。

那人被盯的毛了，便抄起一把椅子砸過來，方向正朝着年馥的後背。

她沒看見，但葉筱看見了，他揚起腳邊的一把紅色塑料凳擋住了對方的攻擊。爭執之下，不知是哪一方打到了懸掛着的玻璃燈飾，尖銳的碎片撲簌簌地掉下來。

那一瞬，高大的男人撲過來，把她護在懷裏。她沒覺得疼，但脖子卻滴滴答答地砸下鮮紅的血來。

「嘶——」

等面前的男人倒抽一口涼氣，她才回過神，驚慌地四處翻口袋——手機，手機呢。

她眼裏噙滿了淚，但不敢哭。手哆哆嗦嗦地到處摸索:先找手機，要先找到手機，要打120——

葉筱扯下半邊口罩，對她笑:「我沒事，沒事。」他握住她顫抖的手。

年馥抬眼看他，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眶裏失控般的滾下來。手抖的太厲害，連帶着整個人都顫抖著。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鹿。

他心跳漏了一拍。

這時，店外突然人聲鼎沸，快門聲接連不斷地響起。鬧事的人、看熱鬧的人都一股腦的湧出去。

葉筱這才丟掉手上的凳子，發出痛苦的嗚咽。他的手臂受傷了。

「要……要叫120嗎？」年馥在一旁抽抽嗒嗒地問。

他揮揮手，說:「不要，會上新聞。」

「那我扶你出去。」

「好……」

躲在前台櫃下的阿姨看到他們要走，連忙跑出來。剩餘的裝飾小燈不夠亮，她差點被絆倒。她說:「對不起，對不起。」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但聽得到她的顫音和哽咽。

葉筱沒說話，只是拍拍年馥的肩膀，示意要走。但即將離開的時候，他又回頭說:「不要再放任不管了。」

說完他便扭過頭去，再也不看她。

年馥不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也不清楚曾經發生過什麼。只是剛剛這個男人誠懇的話語，讓她覺得心被劃開一道。

似曾相識的，被劃開一道。

走到門外，擠過擁擠的人群，她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趙祁身着一身黑色運動服，手裏抱着一隻穿迷彩服的白色博美，正目不轉睛地望着她。

反正躲不掉了，於是她狠下心走過去打招呼:「好巧。」半邊身子馱著受傷的葉筱。

「是你。」他回道。然後目光轉到葉筱身上:「你又惹出了什麼么蛾子？」

葉筱明顯有些不悅:「我又怎麼了？」

「二十分鐘前顧大打電話給我，說有人拍到你在這裏，還帶着一位妙齡女子，」說着他看了看年馥，「他出差去了，就讓我過來。」

「狗仔？」

「不知道，反正對方把照片發到了社交網絡上。不過不用擔心，顧大已經準備好了通稿，說她是工作人員，所以讓我過來，給你們湊個party。」他指了指一旁的記者們說:「走吧，公司聚餐就這樣結束怎麼行。」

「但是他受傷了。」年馥急切地說。

趙祁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沒事，走吧。」葉筱瞟了眼虎視眈眈的記者，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行的。」趙祁打斷她，說:「你在這磨磨唧唧，明天的頭條就是HIM三角戀。」

「……」

她看了葉筱一眼，葉筱點點頭。

坐上保姆車，搖上車窗，三人才鬆了一口氣。

片刻的沉寂后，趙祁開口問:「你們……？」

「嗯？」兩人雙雙望向他。

「算了，」他理了理博美的毛髮:「待會坐一會，拍幾張照片，就走吧。」他轉向葉筱:「你等會從後門出去，醫生在等你。」

語氣雖然刻薄，但該做的事情卻是一件不落。年馥忍不住多看了趙祁兩眼。

「看什麼？」他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於是她的目光飛到了博美身上，淡笑道:他好可愛哦。」

「嗯……」主人對誇讚倒是毫不客氣地接下。

「能給我摸摸嗎？」她問。

趙祁猶豫了一下，說:「它比較凶，可能會叫。」

「沒關係，不咬人就行。」

「可能會咬人。」

年馥默默的收回手。

「年糕以前不凶的啊，怎麼？跟主人學壞了？」

博美沖着葉筱搖頭晃腦。他忍不住摸了摸它的頭。

「年糕？」

她心裏好似一座大鐘忽的撞過來，嗡嗡嗡地，震耳欲聾。

趙祁心驚:壞了！

他筱地望向她。

只見她靠在車窗上，數着近在咫尺斑駁的光影，紅色、黃色、綠色、藍色一下鋪灑開來。

真奇怪，明明從外面看是一片漆黑，裏頭的光線卻是這麼好呢。她想。

到達目的地后，司機把他們放了下來。年馥看着前方的霓虹燈，認出了這裏——這是木森旗下的一家酒吧，常有木森藝人前來捧場。

「走吧，」趙祁把年馥擠到一邊，自己攙扶起葉筱:「不要誤會，我只是在造團魂。」

葉筱仰天笑:「你還真是直接，本來我都要感動哭了呢。」

他的傷口在車上包紮過了。所幸傷的不多，只有手臂被剜了一塊。由於戴着帽子口罩的緣故，沒有傷到臉。所以換了件備好的長袖運動衫就看不出異樣了。

年馥隨着他們走了進去。服務生見到他們便分成兩列問好，內場聞聲安靜了一會，然後歡呼起來。

有人送來一紮酒。起先他們拒絕了，然後相熟的經理過來勸解，說是權當幫他們沖業績了，這才接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明星到場的緣故，大家更嗨了，甚至有人在舞池裏跳起了脫衣舞。

年馥捂住了眼睛，心裏跟打鼓似的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趙祁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然後喚來服務員，指著舞池裏那人，問怎麼這種人還不趕出去。

樂隊的音樂聲太大了，年馥沒有聽到身旁的人在說什麼，只是自顧自地捂著胸口，生怕心臟跳出來一樣。

MC也嗨了，又唱又跳地跑到他們旁邊，大氣都沒顧得上喘。年馥只聽到他說:「歡迎我們可愛的新員工——」

於是，鋪天蓋地的綵帶飛起來；高高壘起的啤酒和香檳冒着泡兒，咕嘟咕嘟地淌到桌子上，地上；綢緞的桌布嚴絲合縫地貼著桌腿兒。

「跳一個！跳一個！跳一個！」身旁有人起鬨，漸漸聲音越來越大，蓋住了砰砰的心跳聲。

她鬼迷心竅地站起來

「哇哦——」場內響起熱烈的歡呼聲。

葉筱扯扯她的衣角，臉上愁雲密佈。她笑了，咕嘟咕嘟灌下一瓶酒，抬腳便要往台上走。

「你醉了。」趙祁拉住她。

「我沒有——」她的臉頰升起一抹桃紅，「我才，我才沒有醉——」說着便要把手抽回來。

對方仍不放手:「你醉了。」

她嘴巴一癟，幾乎要哭出來。

葉筱見狀，連忙抓住趙祁的手:「讓她去吧。」

「……」

他終於把手放開。

年馥被MC攙到台上，聚光燈打到她面前。她站過去的那一瞬，全場的燈都滅了，只剩她頭頂那一束光。

她咯咯的笑，笑着笑着，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閉着眼睛說:「我給大家唱首歌！」

台下掌聲如雷鳴。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到這裏。」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燕子說，這裏的春天……」

一旁有人傳來鬨笑的聲音。

她哽咽了，不管不顧地接着唱，歇斯底里地嘶吼。

「這裏的春節最美麗！」

趙祁徑直穿過鼎沸的人群，走到她身後。

他說:「該回去了。」

「不回去，我要上台表演。」她迷迷糊糊地又向前走一步。

「……你醉了。」

「不回去！」她大聲吼:「我要上台表演！」

「我要上台表演……」她幾乎站不住了，快要摔倒在地。

趙祁一把把她拽下台來，她撲在他懷裏，止不住地顫抖著，早已哭成了淚人。

何必呢。

你說你何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