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3.
「你們在這幹嘛呢？」趙祁的聲音從樓上飄了下來。身後的腳步聲也隨之急匆匆地逃走了。
葉筱皺眉。「你把獵物都嚇跑了。」顯然趙祁破了他布的局。
趙祁踩滅地上的煙頭，走出陰影。「獵物？你手裏不是已經逮了一隻么？」
年馥順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被緊攥著的自己的手。她抬頭看葉筱，試圖把手掙開。而葉筱更把她攥緊了一些。
「這話說的，好像她是你的獵物一樣，你的獵物，我哪敢動啊。」
倆人你來我往，只有年馥不解——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地成了他們的拉鋸線？
而趙祁稍稍高冷，沒理會他的挑釁，目光落在年馥身上，冷聲:「還不過來？你是他的助理嗎？」
「……」
她哪經得起這種目光，低下頭，便要向趙祁的方向走。可身後的葉筱惡作劇似地環住了她的手臂，她頭皮一陣發麻，只聽到他說：
「也不是不可以。」
空氣瞬間凝固起來。
年馥的大腦飛速轉動:外界關於他們的不和傳聞是真的。
台階上的人沒說話，在黑暗中目光不定，而葉筱乘勝追擊：「怎麼？你現在還是凡事怪女人？」他戲謔地揚起她的手，「沒看到她被我抓着么？怎麼過去？要不你來救救她？」
他心裏明鏡似的：單憑趙祁這反應，就能給他手上這女生下判書——趙祁在意死她了。只是趙祁愈在意她，他愈想把她玩弄於股掌之間。
正慪著，他掃到女孩手臂伸起時袖子落下后展露的大片淤青，不自覺瞳孔微斂了斂，手上力道輕了許多。
年馥大條，沒察覺這些，只是見他一套嘲諷行雲流水，不由感嘆：這廝真會挑釁。她對自己的藝人保姆生涯更擔心了。
氣氛瞬間到達了崩析的邊界。
可此情此景，卻使得年馥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她忍不住想：莫非，這倆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往事？難道是情敵？又或許……是前任關係？腦內的小劇場儼然上演了一出大戲。
愈想愈開心，嘴角不自覺咧出笑來。
不管怎樣，能被倆帥哥爭來搶去就挺開心的。
想起這個，她又想起一件好玩的事。許生生曾經斬釘截鐵地判定她為吸GAY體質。可她用實踐證明:自己根本就是塊失控的磁鐵——不管GAY不GAY，只要是帶把的，就統統跟她相斥，慘絕人寰。
可現在卻突然有一絲陽光照進了她黑暗的洞穴，桃花也正對她展開懷抱。
於是她釋然了，一個難搞的上司又算得了什麼——至少此時此刻，她愛極了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然而下一秒，難搞的上司卻給了她當頭一棒——
趙祁遠遠看着她風雲變幻的表情，不想猜她腦袋瓜里藏着些什麼鬼東西，於是只拋下一句：「愛來不來，遲到扣工資。」說完便風輕雲淡的走了。
年馥明顯感覺到葉筱的手顫了一下。
——也是，自己一個小助理，能做什麼春秋大夢呢？她長嘆一口氣。
「你先去吧，」葉筱放開她的手，露出標準的笑容:「剛剛不好意思啦，扣錢的話我給你補上。」他也沒想到趙祁居然打了拳太極，只好先對「俘虜」道抱歉。
「俘虜」尷尬地撓撓頭說:「沒…沒事…」
談錢傷感情啊，年馥無語，還是說他從來沒有動過感情。
夢碎了，哭哭。
她不得已地挪步。
辦公室，趙祁端坐正等她。
他冷聲：「怎樣？偶像劇演得開心嗎？」
「這……」她環顧四周，只假裝沒聽見轉移話題，「這是我的辦公室嗎？」
趙祁好笑：「這是我的辦公室。」
「啊……好的……對不起……」年馥邊說邊退，抬頭對了對編號，裝作一副真真不知道的單純模樣。
「進來吧，」趙祁看她徘徊不定，似乎信了，肯定道：「這是你的辦公室沒錯。」
「啊？」年馥懵圈，眼底閃過的一絲不易察覺的笑被趙祁捕捉到了。
他一下明白了，又故意問：「你信么？」
這回年馥真猶豫了，直到看到他戲謔的神色，她才明白過來，心裏不禁翻了個白眼：這人是不是作弄人作上癮了？還不許別人還手的？
「你是我的助理，跟我共用一個辦公室，」趙祁心情大好，跟幼兒園講師似的一字一句解釋道，「我不常來這裏，一般都在工作室和練習室。」
「好吧……」
「你認識葉筱？」他話鋒一轉。
年馥心一懸，平靜簡短道：「剛認識。」
他嗆聲:「挺厲害啊，才來半天就跟所有人都認識了。」彷彿一顆檸檬精。
她自然聽懂了言外之意，沉默不語。
倒是他率先打破了沉寂。他看了看她空空如也的手，問：「咖啡呢？」
「啊，對不起！我忘訂了……」年馥連忙掏出手機，發現屏幕已經被摔得稀碎。
應該是剛剛摔倒時壓到它了，她欲哭無淚。
趙祁很快發現她的表情不對勁，瞟了一眼:「怎麼？碎了？」
年馥癟癟嘴:「嗯。」
她面色凝重的用指腹撫平碎成萬花筒的屏幕，像小河豚蠕動着魚肚白。
見她這樣，趙祁忍不住發笑。
有點可愛。
不對。
是非常可愛。
「別難過了，手機死不可復生，難道你就打算站在那裏上班嗎？」趙祁拍拍身旁的椅子:「過來。」
年馥走過去，坐下。兩人距離甚近，她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以後你就坐在這裏。」他說。
年馥點頭。
「這裏的所有東西你都能用，唯獨不能打開我的抽屜。」
「好。」她嘴裏應着好，卻沒忍住瞟了眼他的抽屜。
趙祁發覺了，嘴角輕輕一牽，繼續說：
「空調是中央空調，有時候溫度會過低，你可以給管控中心打電話，也可以蓋毯子，」他拉開柜子，拿出一床毯子遞給她，「毯子都在這裏。」
「好。」她接過毯子，把它蓋在腿上。
「一般情況下你是要跟着我到處跑的，所以呆在這的時間也不多。」
「我知道，顧總說過。」
「不過，我很好奇——」趙祁突然拉長了尾音，俯身看她。「你真的當過童星？」
時間過去太遠，他已記不清當年那張臉，聽了名字也不敢確定，只好心一橫直接問她。
辛苦尋覓十年都未果的人，怎麼今天就突然出現了呢？他樂極，惶恐，然不信。
「嗯？」年馥抬起頭，對上他熾熱的目光，四下茫然。
他搪塞：「顧總說的。」
「對，小時候當過一陣子……也不算童星，就是小模特——」說着她又目光遊離，不知道是在逃避趙祁的直視，還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最後，女孩聲音如蚊嗡一般揭著自己的傷疤，他不忍再問下去。
明明他有一肚子疑問，但統統問不出口。
他只好寬慰她、只能寬慰她，擺出過來人的姿態說:「嗯，是會有這種情況的，很正常。」
年馥沒有說話。
他開始噁心自己。
不一會，趙祁因為心煩意亂，便隨便找了個借口溜出去抽煙。留下年馥獨自呆坐在辦公室里。
窗外成片的松樹反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那光又反射到窗邊。她追着光影，追出了神，又不斷地回想起剛才的對話。
——你當過童星？
——你當過童星？
——你當過童星？
人臉在她眼前模糊了。扭曲的麻木的同伴的臉，扭曲的發怒的女人的臉，扭曲的猙獰的男人的臉，扭曲的自己的淚流滿面的咸濕的臉……
那些被囚禁的記憶瘋狂湧出，幾乎要吞噬掉理智與自尊。
那不堪的、齷齪的大人，那艱難的、苟延殘喘的自己。
無數的片段從她眼前閃過。
她快要喘不過氣。
突然有女人闖了進來。聲音尖而刺耳，問：「你是誰？」
年馥抬起頭，強行把眼底淚霧眨去。她認出了眼前這個女人，和氣地說：「我是趙祁的新助理。」
「不可能！」那人踩着鑲滿水鑽的高跟鞋，氣勢洶洶地走近她，精緻妝容如母老虎一般。
「真的。」年馥剛剛緩過神，根本沒有力氣去解釋。
「我不信，」她從精緻小巧的盒子包中拿出手機，「喂？顧大，你給趙祁找了個女助理？」
年馥沒搭理她，只是盯着地板，看愣了神。
通話愈久，她臉色愈難看，顯然那邊給了肯定的答案。
「你瘋了吧？我帶她去找你。」她沒來由地一把拉起年馥，五指掐在手臂上，掐到年馥冒了陣冷汗。
年馥自認倒霉的就要輕扯開她，沒想到她卻用力更重了。一番拉扯后，腿上的毯子掉落在地。
「你！」那人認出了毯子的主人，「誰允許你動趙祁東西的？」
「我沒有，他給我的。」
「你撒謊！」她加重了拉扯的力氣，「你趕緊給我走人！」
受傷的手臂被掐的生疼。
「王尹衣，適可而止。」她不禁警告道。
她看起來雖嬌弱，但其實是跆拳道黑帶，還參加過不少比賽。這也是她認為自己得以入職木森的原因之一。
可這一句卻毫無威懾似的，王尹衣全然不理，越鬧越凶，手還碰到了她的禁地上。。
那一瞬間，年馥本能地把她甩倒在地。力氣不是很大，但至少要讓她緩一陣了。
她冷聲：「我警告過了。」像是說給王尹衣聽，也像是說給她自己聽，更像是安慰自己——沒事的，她的錯。
話說出口，她又自覺好笑，自責大概是她嵌入靈魂的習慣了。
王尹衣本想起身回手，但卻突然哭得梨花暴雨般。毫無徵兆地。
年馥望向門外。
果不其然，是因為趙祁回來了。
「趙祁哥哥，」王尹衣雙眼噙淚，我見猶憐，倒是沒了方才的半分兇狠。「她推我。」
只是他沒有看她，而是直直望向年馥。此刻她正在檢查自己手臂的淤青。
「我知道了。」他冷聲，眉頭緊鎖。「你在我這跟新人鬧什麼？」
年馥嘴角輕輕一扯，恰入趙祁眼底。他被這輕蔑一笑隔應到，氣急就要前去。
一旁王尹衣輕輕扯動他的褲腳，語氣嬌俏:「哥哥能扶我起來么？」
他這才低頭，看到有人坐在地上，楚楚動人地仰望着他，胸前雪白的風光一覽無餘。
年馥突然冷笑一聲。
「你笑什麼？」趙祁回了神，又望向她。
「沒什麼，」她挽下袖子，遮去烏青的手臂，「沒戰損，很開心。」
甚至沒有直視他一眼。
彆扭。
趙祁覺得彆扭。
他賭氣般地扶起王尹衣，任由她像蛇一樣黏在他身上。可年馥卻始終沒有抬頭望他一眼。
「祁哥哥，」王尹衣得寸進尺，指著年馥說:「她太不體貼，把她辭了吧，我幫你另找一個。」語氣倒更是親昵了。
趙祁不說話，只是靜靜看年馥的反應。可年馥也沒反應，心思藏得深不見底。
突然門外傳來相熟的聲音：「那可不行。」
年馥抬眸，是葉筱。
「什麼風把你刮來了？」趙祁目光一凜。這不是他該來的時候。
可他卻挑釁似的橫亘在三人中間，「你不要小助理的話，就給我嘛。反正我是挺喜歡的。」
年馥淡笑，方才令她不安的目光已被高大身影擋了大半。
「糊逼也配用助理嗎？就那麼幾個通告，自己跑跑得了，養助理也挺費錢的。」趙祁語氣平淡，卻更傷人。
聽見這話，年馥心驚，連忙向葉筱投去安慰的目光。
然他並不在意，彷彿百毒不侵似的，眉眼彎彎繼續問:「借小助理用一下，王尹衣大美女不介意吧？」
話語之間，孰輕孰重，孰主孰客，倒是明了。趙祁知道鐵了心是要來挑撥離間，便也不做聲，只在一旁觀望。
「嗯？」王尹衣看了看趙祁，「我倒是不介意。」
葉筱鼓掌:「那太好了，我們主唱大人肯定也不會介意的。」
「不然有什麼矛盾被狗仔拍到可就不好了。」他說。
趙祁面無表情，眼神卻凜冽。
葉筱忽而對年馥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有人日理萬機，忙得很。」然後瞥了眼趙祁鐵青的臉，拉起年馥:「走。」
年馥跟在他身後，兩步並做一步，留下一個纖瘦的背影。
走出大樓，葉筱才放開她的手，嬉笑道：「兩清了。」
年馥望着他，不解道：「嗯？」
「之前不是利用你把趙祁氣了個半死，還差點害你遲到嘛？」他瞪大了眼睛，誠摯地問:「你不會把我忘了吧？」
年馥看着他真摯而驚恐的表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不止是她，大明星們也會對自己的認知出現偏差呢。
「對嘛，笑起來多好看，」他滿意的看着她，似乎方才都只是為了逗她似的。「打架打不過就哭，還真是女孩子啊。」
年馥反駁:「我沒哭。」
「還說沒哭，眼睛都哭成發炎的大熊貓了。」
葉筱不知從哪掏出一面小鏡子遞給她。看着鏡子裏自己丑喪的臉，年馥更加崩潰了。
「天哪，太丑了。」
他點點頭，笑道:「是吧，我也覺得。」
於是她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不過你居然隨身帶鏡子？這東西我都沒有。」
「這是身為偶像的自覺。」他眉飛色舞。
「好……吧……」她不知道該怎麼回了。
片刻，他又開口：「你和趙祁什麼關係？」
「什麼什麼關係？」年馥反問他。
「就是，看他對你很上心的樣子。」他遞給她一瓶水：「我以為你們是男女朋友。」
「撲——」年馥把剛剛含下的一口水吐了出來，「你說什麼？」
「看來不是，」葉筱笑了，「原來趙祁也有追不到的人。」
「等等，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年馥打斷他莫名其妙地臆想。
「我就是一個小助理，今天剛剛入職的小助理啊——」
「你相信我，我今天工作內容都沒搞清楚呢——」
「救命啦，早知道這麼倒霉我死也不會來這家公司的——」
葉筱含笑不語，任由她拽着他解釋。
「天地良心！趙祁喜歡男的啊——」年馥發出最後的嘶吼。
「你說什麼？？？？？！！！！」
辦公室內。
王尹衣被姍姍來遲的顧念南請走了，趙祁把自己反鎖在辦公室里。
他撿起掉落在地的毯子，從帶鎖的那個抽屜里拿出一張被膠布細心粘貼過的照片。
照片上，男孩牽着女孩的手，雙雙站在T台上。
笑容燦爛，好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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