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作繭自縛
莫芊桃一愣，緩緩站起身來，「我無意冒犯你……」
吳穆贇回過神，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章楨還未死吧，你家姐躲了不少年呢，我從前在府里的那件屋子還在吧？」她無所畏懼的看向吳穆贇，帶著威脅的意味說完這番話。
「你可是想魚死網破？這並非聰明之舉。」吳穆贇在微微的愕然過後，感覺自己有些看不透她。
「當然這只是下下策，若吳大人能賣我一個人情，自是感激不盡。」莫芊桃供了拱手，方才迸發出來的氣焰全部消散。
「感激？我何時奢望過你會感激我……」他語氣淡淡，目光望著天邊浮雲，心思十分糾結。
「吳大人是何意？」莫芊桃腦子轉得飛快，她擔心吳穆贇要求自己犧牲色相。
「夏淳灃他本事大得很，你無需操那份閑心。」他轉過身，看向莫芊桃的眼神有些淡漠。
人人都讓她無需操心……
可她怎能不操心？一眨眼都快五個月了，也只寄回一封家書。密探說他被囚禁，加上荀國內亂紛爭，他可能隨時會成為朝政的犧牲品。
莫芊桃怎能做一心悠悠，閉門念經。
「如此說來，福景帝當真不管他了？」莫芊桃禁不住一個踉蹌，向後退了一步。
吳穆贇嘆息一聲，感覺多說無益，她根本無法冷靜思考大局，她只是個擔心夫君安危的婦人。
吳穆贇緘默。
「我明白了。」她神色黯然。
臨走時，又被吳穆贇喚住了。
「你可是打算去荀國？憑你一人之力如何進得了荀國的皇城？」吳穆贇隱能感覺到她心中所想，尤其是她準備離開時咬著下唇，一副沉下決心的模樣。
「這就無需吳大人操心了。」
「滿星還小，你忍心讓她沒了父親陪伴，又失了娘親的關愛？」吳穆贇的話戳到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一想到夏滿星那張粉嫩小臉，莫芊桃便感覺心中一陣刺痛。
「我一定會將他父親帶回來的，分開只是暫時的。」她信誓旦旦說著。
吳穆贇冷笑一聲，「你一個婦人能做什麼？你未必能保護好自己。」
「無需你操心。」回了他一記冷眼，莫芊桃有發怒的跡象。
「五日後，皇城會有一支隊伍出使荀國，隊伍里除了侍衛外，還有宮裡織布工，屆時你可以混入隊伍，一同去給荀國送上綢緞。」說完這話，吳穆贇便後悔了。
當看到莫芊桃眼裡又燃起希望和期待時，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便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遞給她。
「拿著。」
莫芊桃沒有猶豫接過，又聽著他交代零零碎碎的瑣事後準備離開。
沒想到未等出門，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三個妾室，莫芊桃是連躲的地方都沒有。
又是一陣頭疼，莫芊桃只是得硬著頭皮敷衍。
「呀！郡夫人怎來了。」李小桃先將她認錯，兩人之前在珍饈齋見過一回。
月夕月琅跟著朝她欠欠身。
「路過討口茶喝。」她隨意找了個借口。望了一圈，不曾發現鳳榕溪，心下狐疑。
「你們主母呢？」
三人互看一眼，說也沒敢說話。
「若無事，你便回去吧。」吳穆贇情緒低迷，不願意再與她多說什麼。
莫芊桃一聽這話，立刻樂呵呵的走了。那三位妾室是看得一頭霧水。
神差鬼使的，她刻意路過了韻蘭院，遠遠一望，滿地的落葉無人打掃，院里的花草早已剩下枯枝，竟是蕭條凋敝之景象。
她進了院門，沒見有丫鬟婆子守著，這裡好似空置多時。緩緩的進了去，踩在樹葉上咯吱作響。
走到一半，她開始打退堂鼓，她懷疑鳳榕溪早就不住在此處。正準備離開時，一個蒼老的聲音叫住了她。
「可是來送蔬果的？」
莫芊桃循聲望去，是個身影佝僂的老婦人，「你們主母可在？」
老婦人恍惚好一會兒，似乎對主母一詞十分的疏忽。她確實許久不曾聽人喚鳳榕溪主母，這才反應遲鈍了些許。
「你是？」老婦人見她一身華服，想必身份不低，便多看了幾眼。
「我與你們主母相識，今日路過便想來探望她。」莫芊桃感覺到老婦人的防備，便將態度放得極為誠懇。
老婦人猶豫一會兒，問了莫芊桃姓名，她張嘴隨意說了一個名字。
不一會兒便來了個丫鬟領她進屋了。
密不透風的屋子裡，較之室外悶熱許多。一個黑漆漆的身影披頭散髮的盤坐在角落，面前放著盞香茶，此時正飄著絲絲裊裊的冒香氣。
在這樣一個漆黑的屋子裡，讓莫芊桃忽然感覺壓抑，她看那身形雖然清瘦了不少，和鳳榕溪倒是十分的相似。
「怎是你？」鳳榕溪的聲音冰冷而沙啞。
莫芊桃暗暗鬆了口氣，慶幸沒有走錯地方。「你院子如今怎這麼冷清。」她環視這一周，滿腹疑問。
耳邊傳來鳳榕溪的一聲冷哼，又聽她道:「還不是拜你所賜。」
拜她所賜？
眉頭一擰，莫芊桃知道她又要開始胡攪蠻纏。「說這些作甚？難不成是我逼著你將自己弄成這般？終日埋怨我只是讓你一時好受而已，得不到長久的慰藉。」
「你來作甚？講大道理？還是看笑話？」鳳榕溪一抬眼，渾濁的目光布滿了陰霾。
莫芊桃白了她一眼，「你的笑話我都看膩了。」
「你！」鳳榕溪一排桌，猛然站起身，一頭摻雜白色的長發，在不透光的屋子裡，顯色格外的醒目。
莫芊桃愕然的看向她猙獰的面孔，腦子裡閃過一道白光，明白她是被自己的固執所困。
「你甘心此生被困於此？」莫芊桃不解。
鳳榕溪一個怔愣，「不甘心又如何？誰讓我生不出娃娃呢。」
聽完這句哈，莫芊桃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複雜的情緒，沒能生育是她一輩子的心結。沒能和吳穆贇相愛廝守，是她所有的固執來源。
莫芊桃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楞楞的了她一會兒，繼而站起身打算將門窗推開。只聽鳳榕溪在身後厲聲尖叫起來，隨即一把將她撲倒。
「誰讓你開窗的，不許開窗——」
一陣風拂過，掀起幔簾如陣陣破浪，一道刺眼映照在鳳榕溪毫無血色的面孔上，莫芊桃這才看清，她面頰凹陷，雙眸沒了神采，蒼老的好似四十歲的婦人。
莫芊桃徹底呆住了……
怎麼會這樣？
「你……若真想給吳穆贇生娃娃，就不該是這樣自暴自棄。」
鳳榕溪笑了，笑得十分凄涼。
「他厭惡我，一直便厭惡我……他是為了攀附我家族權勢才娶我的……他對我沒有半點真心，甚至連冷落我，都是為了報復我當年不該在你懷孕時，說了那些讓夏蓮枝誤以為真的話……都是報復……都是報復……」鳳榕溪哭喊著，早已沙啞的嗓音，好似在磨鋸一般難聽刺耳。
不提這茬，莫芊桃當真淡忘了。
這算不算因果輪迴？
只是她的代價稍微沉重了些。
「既然知道他在利用你，為何不離開？」莫芊桃將她推開，站起身與她保持距離，就怕她癲狂起來會傷害自己。
「離開？」鳳榕溪又是片刻茫然，「如何離開？我死也是吳府的主母，吳穆贇的正妻，我為何要離開？」說著，她張狂的笑了，好似自己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莫芊桃翻了翻眼皮，覺得今日最大錯誤便是出現在這間屋子裡。她平靜的看鳳榕溪一眼，「你傷害的不是吳穆贇，是你自己，更是你的父親……你這輩子也就只能這般了……」
提到父親二字，鳳榕溪滿腦子都是鳳雲雷嚴厲和慈愛的模樣，她頓時好似被抽干力氣，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父親！都是我的錯，我早該聽你的話……也不至於落得這般田地……父親……」
她不忍再聽，逃命一般的離開了韻蘭院
她離開后沒多久，估摸著入夜不就久，尚書府便傳來消息，說鳳雲雷快不行了。想要最後在看鳳榕溪一眼。
張嬤嬤和李嬤嬤在一旁勸說她趕緊過去看看，可鳳榕溪呆愣著沒有反應，她心裡是怕極了，可也不敢讓鳳雲雷看到自己這般模樣。
「夫人……快去看看老爺吧，馬車已經在外面候著了。」張嬤嬤著急的不得了。
鳳榕溪僵在一旁，摸著自己的臉一動不動的。
「夫人……」李嬤嬤跟著著急跺腳。
「老爺最放心不下的是夫人……夫人您就去看看吧……」張嬤嬤禁不住流淚，在尚書府伺候大半輩子，心裡多少有些情分。一想到那頂樑柱就這麼沒了，如何也止不住傷心的眼淚。
只是看鳳榕溪直愣愣的，居然只是發獃無措，心裡暗嘆鳳雲雷是白養了這麼一個閨女。
不多時，僕人再次來報，鳳雲雷已經過世。
鳳榕溪頓時跌坐在地上慌了神，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為何要這般……
連父親過世都未去看一眼，她簡直罪孽深重。隨著心中的支柱徹底瓦解，她感覺整個人都要崩塌。呆愣得看著無邊的黑夜，她疼得好似渾身被針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