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是流氓我怕誰

第77章 我是流氓我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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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周末的下午,還沒有下課,教室外面的操場上就聚集了三三兩兩的老師,那是準備去俞大寨家吃酒的。不一會兒的功夫俞大寨在樓下扯起嗓子喊了:老師們,出發了!

俞大寨家的新房子建在通往石牛鎮那條盤山公路的邊上,站在他家的樓頂能看到那尊犀牛望月的天然山石造型。俞大寨父親是個當地有名的風水先生,他見這裡華傘擎蓋,金盆毓珠,犀牛望月,急湍奔流,認定此地是個風水寶地,若築室於茲,必定瓜瓞綿綿,爾昌爾熾。

老師們來到俞大寨的家,給了禮金,喝過茶水后,都在屋裡三五成伙閑聊,還有的乾脆湊成一桌打起了撲克。俞瑤、俞春花在樓下和俞大寨老婆章玲玲聊上了,章玲玲問了章曉紅的近況,她原來也在山茶村小學和章曉紅一起教過書;上官致遠和賴天陽、章安君還有章飛等人上了樓頂。在樓上極目遠眺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石牛鎮,只見遠山如黛,凹凸起伏,從這個地勢來看東望白石崖,崗嶺回護如龍,西有茶花河,泉流縈抱似帶。凡到過他家的人不由得不佩服俞大寨父親的眼光。

俞大寨的父親是個精明的鄉村老式讀書人,名叫俞抗美,和他弟弟俞援朝都是五十年代后才改的名。俞抗美一副老花鏡後面是一雙狡黠的眼睛,他平日給別人看看風水,掐掐時算算命,自稱上知天文下曉地理;他還有一手絕活是替人寫狀紙,殊不知他寫了半輩子狀紙,做了幾十年訟棍,兒子卻成了一個隨時有可能被告發的強姦嫌疑犯。

兒子整的那事還是當校長的弟弟偷偷告訴他的,當他聽說那女孩還沒有滿十四歲,驚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夜進山,撞開祠堂山牆東門,摸到上重東廂房拽起呼呼大睡的兒子,扇了他幾個大嘴巴子,外加一踢腳,別看他瘦小乾巴,硬是把一百五十多斤的兒子踢了個仰巴叉。打過後,又是一通臭罵,罵得樓上一(二)班有些起來小解的男生都來探頭探腦了才作罷。臨了,他又扔給俞大寨兩千元錢,讓他靜觀其變隨時準備逃走。

奇怪的是平日里在學校頤指氣使的俞大寨在家裡倒顯得彬彬有禮。

他今天特地跑到樓上來找上官致遠和章安君,「上官老師,章老師……這樓上風大,這樓下也吵,你們還是到我書房去坐一下吧!」

俞大寨把上官致遠和章安君引到自己的書房中,特意讓上官致遠章安君觀看他的藏書:「怎麼說,我們家也算是書香門第,上官老師,你可是有學問的人,我這些書就隨你挑了,看中的你就拿走。」

俞大寨今天是少見的豪爽,但書架上除了一些不入流的通俗刊物外,放得最多要算是卧龍生和金庸的。

「書是很多,估計沒有對上官老師味口的。」章安君道。

「不瞞你說,上官老師,我可是個武俠迷,金庸的『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我都湊齊了。」俞大寨說話是平日里少有的和諧語調。

「我和你恰恰相反,金庸的我雖然關注,卻很少看。」上官致遠說的是實話,他最早看瓊瑤比較入迷,後來又讀三毛著魔,對金庸始終是三分鐘的熱度。

書架上那些書明顯很久沒有動過,上面落滿了灰塵。上官致遠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抽出其中一本《求索漫筆》饒有興緻地看了起來,翻開扉頁,上面有一行字跡:章曉紅惠存,俞文輝,1994年。看來,這本書是當年俞文輝送給章曉紅的,也不知怎麼流落到俞大寨家來了。

《求索漫筆》是陝西籍著名評論家李星寫的文學評論。李星和路遙等陝籍作家都是時代的人,他在書中提出『文學陝軍』的說法,主要代表人物是:陝北的路遙,關中的陳忠實,陝南商洛的賈平凹,他們各自在與自己的生命血脈相連的文學高地上抒寫對故土的深沉眷戀和無比熱愛,作品都打上了風情萬種色彩斑斕的深深地域印記。真是本好書,上官致遠如饑似渴,一時看得入了迷。

「沒想到上官老師還喜歡文學?看來我們的愛好有相通之處。」俞大寨突然就像發現了新大陸,他拉著上官致遠的手鄭重其事地抖了兩下,大有當年的地下黨終於找到眾里尋他千百度的革命同志一樣的詫異和驚喜。

「也就一本書,怎麼就扯上愛好文學了。」上官甩開被俞大寨抖得疼痛的左手臂,晃了晃右手上的《求索漫筆》說。

「這本書好,這是寫屈原的,怎麼就不是文學?……路漫漫很遠乎,我要上下去求索!」俞大寨看到上官致遠對那本《求索漫筆》愛不釋手,不由來了興緻。

「俞大寨,你老婆呢?」賴天陽和章飛出現在書房門口張望。這兩人平日只聽俞大寨喜歡談女人,還有談他老婆如何漂亮,今天都想見識一回。

「上官老師,我這裡可是有一套王朔的文集……」很顯然,俞大寨沒有注意到賴天陽等人進來了。

「俞大寨,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賴天陽在一旁竊笑,糾正了俞大寨的謬誤之處。

「俞大寨,你老婆去哪了?」章飛露出滿口黃板牙,臉上是不懷好意的賊笑。

「『賤妾』在外面!『賤妾』在外面!不過,今天我們不談女人,今天只談文學!」俞大寨看到賴天陽和章飛光臨他的書房,一時興緻大增。

「俞大寨,你談個毛文學啊,把你『賤妾』叫來給大家倒杯茶。」賴天陽身上天生有股邪勁。

「哦,也是啊。」俞大寨忽然想起,剛才那『賤妾』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道不對勁在哪裡。

俞大寨老婆進來了,讓上官致遠沒有想到,俞大寨老婆是個溫婉的女人。她聲音非常的溫柔甜美,給幾個老師倒完茶后,就安靜地坐在旁邊。

章飛在一旁仔細地端詳著俞大寨老婆,我的天,這就是俞大寨平日里在學校說的每晚被他整得直叫喚的女人啊,這也看不出來浪在哪裡啊。

「上官老師可真是有眼力,家裡唯一一本有點深度和水準的書被你找出來了。」章玲玲看到上官致遠在看那本《求索漫筆》不由是大有感觸,這本書還是章曉紅的,那年,她們一起教書時,不知怎麼給拿來了。

「誰說就那本書有深度了?老婆,去把那套《王朔文集》找出來!」俞大寨道。

《王朔文集》找出來了,上官致遠拍了上面的灰塵,翻開一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還沒有看幾行字,就發現上面有許多明顯的錯別字,很顯然這是本盜版書。

「我老喜歡王朔了,這文集里有個題目叫《過把癮就死》,說到咱心坎去了。」俞大寨道。

「俞大寨,你對王朔算是有點研究,這個『痞子作家』很對你的路數。」賴天陽說,「那王朔的名言你知道吧?」

「我是流氓我怕誰!」俞大寨說,「王朔的我研究過,就那篇《我是流氓我怕誰》寫得好。」

「你研究啥啊,不就看了一下目錄,他呀,一天到晚就知道打麻將,哪有心思讀書,就那幾本金庸的武俠都是我買齊的。」章玲玲在一旁說。

「這本《求索漫筆》我拿去看一下吧。」上官致遠左手拿著那本碩大的《王朔文集》,揚了揚右手的《求索漫筆》說。

「兩本書都送你了,不要跟我講客氣。這本《求索漫筆》和《王朔文集》可是我多年的珍藏啊,總算遇上知音了。」俞大寨說這話好像一副豪情大氣的樣子,其實這套《王朔文集》是他追求她老婆時在地攤上買的。

「這樣吧,樓下客人應該來得差不多,我們下樓去等。順便欣賞一下我老爸寫的散文。」

「欣賞散文?你們父子倆真是人才!」章玲玲搖了搖頭,她對俞大寨是無可奈何。

當年,她和章曉紅都在山茶小學當民辦老師。俞大寨為了追自己,硬是腆著臉,說服章曉紅讓他去代一個月的課,晚上,從窗戶爬進她的宿舍,霸王硬上弓把她給強姦了。後來,章曉紅勸了她一夜,加上俞大寨跪地上向她保證會對她一輩子好,她見事已至此,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聲張出去,自己也不好嫁人啊,於是就嫁給了俞大寨。

俞大寨除了喜歡偷腥,平日里可龐著自己的老婆,見老婆揭自己的短,他也不惱,其實,他也無所謂。

「上官老師,覺得怎麼樣,這可是我自己寫的一篇哲理散文!」俞抗美見有人欣賞他那篇有意貼在堂屋顯眼處的用毛筆謄寫的文章,不由有點自鳴得意。

這篇文章的大意是說,一個躲在戰壕里不敢出擊的士兵,雖然危險小,但永遠不可能擊殺敵人;而一個勇於戰鬥,四面出擊的士兵,儘管危險百倍,但只有這樣才能創造戰績,建立功勛。

這篇文章出現在這個時候,確實是有點耐人尋味,總覺得有點為俞大寨開脫和粉飾的意味。怪不得賴天陽一看完就罵:無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這俞抗美不反思自己教子無方之過;相反還要直裸裸的為兒子的強姦行為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純粹是污辱大眾智商!

「闢辟啪啪……」大門外又響起鞭炮聲,不知又是哪路貴客臨門,一陣高聲喧嘩熱鬧過後,又是細碎絮叨的寒暄客套。如此反覆,客人已來齊了。

不一會兒,俞抗美和俞大寨一起招呼客人坐席吃飯了。

當賴天陽和章飛剛坐定的時候,他發現樓下已經多了很多新鮮的面孔。「大慶……你好!你好!」賴天陽眼尖,他一眼看到了剛來不久的俞大寨的堂兄俞大慶,快步上前就和俞大慶握起手來,還有坐在他旁邊的耿衛彪,耿衛彪是應戰友俞大慶之邀給他伯父捧場的。

「耿隊長已經調到朝陽刑警二中隊來了。」俞大慶在握手給賴天陽介紹說。

「哦,那好,朝陽離這裡可比縣城近多了,過來也方便。」賴天陽其實何嘗不知這「黑旋風」耿衛彪調來朝陽鎮了,他還聽菊子說,那天晚上去抓弟弟天光的人里就有這個耿衛彪,還有左嘉嘉和黎小牛!

「方便啥呀,一大早車子就被左嘉嘉開到半壁鎮去了。我剛才還是搭「賽馬」來的,這骨頭都被顛簸得散了架,這不坐在這裡屁股都還痛。」耿衛彪自嘲道。

「衛彪,這隊長都當上了,左嘉嘉和你也朝夕相處,你還沒有把人家搞定啊。」俞大慶打趣說。

「我這隊長在局長眼裡算個啥,我們這些當兵出身的大老粗哪比得上黎小牛他們科班出身的警校生。他現在可是局裡的香餑餑,聽說馬上要調到石牛鎮來當所長。」耿衛彪道。

「黎小牛要來石牛當所長?」賴天陽問道,其實他也聽到了一點風聲:石牛鎮前任所長被天岳村的村支書弄得狼狽不堪后就調走了;這一任所長和天岳村的支書關係倒是搞好了,可就是和天岳村支書沆瀣一氣助紂為虐,平日里辦案是老太婆吃柿子專揀軟的捏,一些老實巴交的村民是頗有怨言。前不久,天岳村支書誣陷一個村民偷了他家的一百多斤臘肉,並賣給了山茶鄉中學的老校工俞師傅。最後派出所硬是搞了刑訊逼供並屈打成招,把俞師傅都牽扯了進去。

「是副所長代所長吧?哪有那麼快的,警校畢業都不到一年。」俞大慶糾正說。

「這現任所長搞得名譽掃地,縣委古月春書記都知道了,馬上就要靠邊站了。黎小牛來這裡雖說是個副所長,代字一去掉不就是所長了。」耿衛彪說。

開始吃飯了,幾個人邊聊邊喝,一會兒就酒酣耳熱了。

「天陽,說起來,那黎小牛你應該認識,聽說是你們陽辛鎮的。」俞大慶說。

「豈止是認識,原來我們是一個村的。」賴天陽道。

說著說著,耿衛彪就漸漸知道了賴天陽的來歷,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頭,原來眼前這個五短身材的賴老師就是他們二中隊一直在追捕的賴天光的哥哥。

「這麼說來,你老爸就是梨園村的支書了。」耿衛彪說,他也不提去梨園村抓人的事,這層窗戶紙要是捅破了,雙方會都很尷尬。其實,他剛才臨出門的時候,都聽到線報說賴天光在石牛鎮一帶出沒,他和一伙人在石牛鎮陽山一帶專門敲詐黑煤礦的礦主。那些礦主都是無證開採非法作業,被敲詐了也只好忍氣吞聲。

本來,如果不是左嘉嘉任性地開走那輛吉普車,他都想借進山吃酒的機會去陽山一帶看看的,可現在只有作罷。

酒過三巡,主家要出來敬酒了。俞大寨和他父親今天可沒有閑著,還有他叔父俞援朝校長,三個人在席間穿梭著不停地敬酒,有著施不盡的禮數和講不完的客套。

俞抗美和俞援朝老哥倆不停地用眼睛瞟著俞大慶和耿衛彪這一桌,不時倆人會耳語上一陣子,他們似是在想讓俞大寨過去給耿衛彪敬敬酒。

俞抗美知道這個和侄子坐一起的耿衛彪是朝陽鎮刑警二中隊的隊長,如果兒子被人告發,今天他就不是來喝酒了,而是會給兒子俞大寨戴上一副鋥亮的手銬。

可不知怎麼回事,俞抗美和俞援朝老哥倆給俞大寨說了幾次,讓他過去敬酒,俞大寨就是裹足不前,像是有什麼顧慮。其實,俞抗美也知道兒子這是心理作用。也難怪,那個耿衛彪著實也是長得威風,坐在席上,形似鐵塔,聲若洪鐘,不一會兒功夫七八兩景陽崗白酒下肚,那紫黑的臉膛變得通紅,說話噴著酒氣,更顯得氣壯如牛。有道是酒醉英雄漢,看上去真有一種武松打虎的氣概。

「好酒!好酒!」耿衛彪喝得高興起來,他拍著戰友俞大慶的肩膀說。

看到耿衛彪喝得高興,俞抗美又示意俞大寨過去敬酒,這次,逡巡不前的俞大寨就端著酒杯上去了。

「這可是產於『打虎之鄉』山東陽谷的54度高烈度白酒景陽崗。」賴天陽手裡拿著酒瓶端詳著說。那白底藍花釉彩瓷器酒瓶,造型設計甚為別緻:不注意看有點像個帶把手的夜壺,把手是只卡通形狀的老虎,瓶身側面有「景陽崗」三個篆刻的字,正面是武松打虎的圖案,反面印著一首七絕——「景陽芳酎透瓶香,壯士豪飲十八觴,酒助神威降猛虎,誰道三碗不過崗!」看到這首七絕,賴天陽小聲的念了出來。

「好!酒助神威降猛虎!」耿衛彪嘭地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了起來,他是在和俞大慶喝酒。

那聲音在俞大寨聽來不亞於平地一聲驚雷!這耿隊長好大的氣勢!

「誰道三碗不過崗!干!」這又是在和賴天陽乾杯,賴天陽此時漸漸有點支撐不住了。

這耿隊長今天是怎麼了?心虛的俞大寨身子微微一顫,一杯斟好的酒灑在了鄰桌章安君的身上。俞大寨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藉機給章安君敬了杯酒,惹得嗜酒如命的章飛嚷了起來,「俞大寨,就不敬我是不!?」

「要不,你去敬耿隊長一杯吧!」俞大寨對章飛說,此時,他已經徹底沒有了上去敬酒的膽氣。

「章老師,我跟你喝吧!」上官致遠就坐在章飛的旁邊,他知道章飛其實就是想找個人多喝兩杯。

「嗚……嗚……嗚……」突然,門外響起了一陣警笛聲,由遠而近,呼嘯而來。

「大事不好!」一直心神不定的俞大寨扔下手中的酒瓶撥腿往側門跑,酒瓶在地上碎了一地。俞大寨前腳還沒有跨出門檻,抬眼就看到一輛警車進了他家的院門,完了!完了!那事已經被人告發了,這耿衛彪今天就是來抓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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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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