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人間親情（1）

靈靈小姑娘高估了哥哥的智商，再疼愛妹妹、再懂事的男孩也不過五六歲，在看到綠油油散發着香氣的大甜瓜之後，第一反應是趕緊把衣服的扣子解開，把兩個大甜瓜揣到懷裏，拿衣襟遮了，沖着靈靈小姑娘說了一句「等著哥哥」，就跑回了家。

若不是這半天他的行為明白無誤地表明他是一個疼愛妹妹的哥哥，她真的會懷疑他這是攜食物潛逃了。

這個年代，食物比錢重要。

她是不是有些冒失了？小和尚可是三令五申要求她這輩子保持低調的。

不過，再低調，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哥哥餓死啊。

靈靈小姑娘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爬起來，把小墊子放在扶手上，推著自己的學步車慢慢地往家走。還沒走兩步，就看着那個攜甜瓜潛逃的男孩又跑回來了。衣襟還敞開着，但甜瓜沒有了。

哦，這是去把甜瓜放回家了。難道，這甜瓜會引來麻煩？

果然，男孩一邊陪着她往回走，一邊囑咐她：「靈靈別跟別人說啊，要不會被打的。」

她瞪着圓圓的烏黑大眼睛，真誠地看着他。哥哥你想多了，我現在連話都只會蹦單字的。

哥哥這才想起來，妹妹不會說話啊，真好！

被巨大的興奮感填滿了心胸的男孩壓根沒想起大甜瓜的來歷，就是想起來，好像也問不出來吧？

進了家門，哥哥就忙了起來。從他的口中，靈靈小姑娘知道了，快中午了，爹娘要回來吃飯了。

被抽掉內芯的菇荻外皮，哥哥並沒有扔，全都放在了兜里。放在菜板上用刀切碎了，用一個髒兮兮豁了好幾個口的瓦盆盛了，端著去了後院，說是要餵雞。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個家裏還是有雞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讓她偷渡幾隻到自己的空間去。

她乖乖地坐在小墊子上，看着哥哥忙碌，順便打量院子。這應該是這個家的前院，除了正房的三間屋子之外，沒有別的屋子，院子就顯得格外空曠。院子裏有一棵樹，她認出來了，這是棗樹，只是還沒有發芽。地面並不平整，兩邊的土地都有耕種的痕迹，她看到了一些枯黃的殘葉，已經看不出是什麼農作物留下來的了。

她很想到後院去看看，可惜還沒等她有動作，院子裏就進來了兩個人。

她仔細地打量這輩子的父母，第一印象是瘦，兩個人都瘦的不行，幾乎是皮包骨了，顯得兩個人身上的衣服都空蕩蕩的。衣服也是土布裁剪的，不可避免地帶着好幾塊補丁，這是這個時代特有的痕迹。

她被兩個人慢吞吞的動作驚住了。應該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可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面色焦黃，目光無神，動作遲緩，再加上身形和她對這個時代的了解，很容易就判斷出，這是兩個掙扎在生死線的人，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了。

她的鼻子一酸，因為這兩個連走路都費勁的人，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之後，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是怎樣的一種笑啊，是在看到自家孩子還活着之後的欣慰，又含着對死亡隨時到來的恐懼，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迷茫。

而在看到她的淚水之後，女人的身上爆發出驚人的能量，快步走過來，將她抱了起來，嘴裏還溫柔地哄著。

「靈靈不哭啊，爹和娘回來了。咱們馬上就可以吃飯啦，肚子馬上就不餓了。」

男人把她接過去，對着女人說：「俺抱着靈靈，你先歇會兒。隊長說了，過晌午才上工呢。」

過晌午？靈靈小姑娘迅速思考這個方言辭彙，這是說下午？

女人拍拍身上的土，喊著孩子：「虎子，虎子。」

哥哥從後院跑回來：「爹，娘，你們回來啦！」

哦，原來哥哥叫虎子，很鄉土氣的名字啊，也不知道爹娘叫什麼。

虎子着急跟爹娘分享一大堆喜事：「娘，靈靈會說話啦，還會走路啦！」

「真的？！」當爹的立刻把懷裏的小姑娘放在地上：「靈靈，你走給爹看看！」

當娘的則沖着她要求：「靈靈，你喊娘一聲。」

靈靈小姑娘很給面子地喊：「娘！」

轉頭又清脆地喊了一聲：「爹！」

也沒把虎子落下：「哥哥！」

三口人都樂呵呵地答應，圍觀她在地上蹣跚而行。

當爹的卻不讓她多走，見她走了幾步，就重新把她抱起來：「好了，別累著俺閨女，咱不走啦，以後再走。」

當娘的也笑呵呵：「還是咱們靈靈靈，多虧起了這麼個好名字，咱們村裏的，還沒有一個像咱們靈靈一樣的，才一周歲半就會走路了。」

靈靈小姑娘黑線，什麼叫靈靈靈？代號嗎？還有，一周歲半才會走路，這還叫能幹？

不過，想一想這個時代的特色，一周歲半還不會走路，真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娘的洗手準備做飯，虎子這才想起來，他還有個大消息沒說呢。他拉着娘往屋裏走，把自己藏在被子裏面的兩個大甜瓜露給她看。

當娘的聲音都變了：「他爹，他爹，你快來！」

男人快步抱着閨女進了屋：「嘛事兒？咋了？」

看到那倆大甜瓜的時候，也傻了。

當娘的已經反映了過來，咣當一聲把屋門關上了，還給落了門栓。

靈靈小姑娘繼續黑線，你們至於嗎？

「虎子，這是哪來的？」

虎子：「啊？」他也不知道啊！

手指頭一指妹妹：「靈靈身上的。」

呸，難道她是瓜秧不成？

兩個大人狐疑地看了小閨女一眼，她也說不明白啊。

虎子利落地描述了他發現兩個大甜瓜的過程，簡而言之，就是他在拔菇荻的時候，兩個大甜瓜從天而降，直接落到了妹妹的懷裏。

靈靈小姑娘繼續瞪着兩個烏黑的大眼睛裝無辜，你們別問我，問我我也不會說。

人家根本就沒問她。

兩個大人開始分析這倆大甜瓜的來歷，孩子不知道，他們可明白，這東西這個季節不應該有啊。

男人思考：「俺聽隊長說，南邊天熱，是不是從南邊運來的？」

問題是，誰從南邊運來的？為什麼會給自家閨女？

唯一知道真相的閨女是個連話都不怎麼會說的，三個人討論來討論去，仍然沒能討論出這倆大甜瓜的來歷來。

靈靈小姑娘已經無語了，你們還討論什麼啊？我弄出這倆甜瓜來容易嗎？這是給你們吃的好不好？是吃了救命的好不好？你們可倒是吃啊，還討論什麼啊？！

她決定直搗黃龍，要不然還不知道這三個人要磨嘰到什麼時候。

目標：甜瓜！

行動方式：撲！

結果：吃掉！

於是，靈靈小姑娘以出乎年齡階段的敏捷撲在了目標之上，張著小嘴啊嗚一口，成功地啃下一塊來。嗯，香甜無比，看來她挑甜瓜的本事沒退步。

還在討論甜瓜來歷的三個人呆了片刻，這才領悟到自己好幾年沒有吃到甜瓜的事實。其實，虎子是壓根就沒吃過甜瓜，根本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滋味。

「吃！」

男主人一狠心，反正誰也不知道這東西的來歷，萬一有人追查過來，他們就咬定了沒見過就成了。這個，不叫挖社會主義牆角。

當娘的把刀拿過來，把剩下的那一個甜瓜切成了三份，把最大的那一份給了孩子，把最小的那份留給了自己。

男主人不幹：「你吃，早晨你就沒吃飯。」

女主人把男人推過來的又推了回去：「你早晨也沒吃。」

虎子搶了最小的那份：「俺吃了菇荻了，爹，娘你們吃這個。」

啃得正歡的靈靈小姑娘啃不下去了，難道早晨她吃的那半碗糊糊，是一家子的早飯？爹娘把飯留給了兩個孩子，當哥哥的又把自己的那份省給了妹妹。

有了這麼好的家人，這個小姑娘還是沒能挺過去，她不覺為這個小姑娘所處的時代感到悲哀。不過，她來了，享受到親情的溫暖，也會義不容辭地擔負起這個家庭的責任。

她把啃了幾口的甜瓜推給了娘，表示自己吃飽了。

幾口人又推來推去，到最後還是平均分成了三份，吃掉了這頓盛宴。

當爹的抱着閨女感嘆：「咱們是沾了閨女的光了，肯定是哪個好心人看咱們閨女好看，給她的。」

好吧，這個理由還是能說得過去的。在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肯定是最好看最可愛的。

女主人沒再去做午飯，幾個人都覺得這很正常。因為吃掉了大半個甜瓜，已經是近一年來吃的最好的一頓飯了，比過年的時候吃的都飽。一家子脫了外套，準備上炕睡午覺。

走路對於一歲半的靈靈小姑娘來說，是挺累人的一件事。加上這麼大的孩子需要的睡眠多，靈靈小姑娘就睡掉了整整一個下午，父母什麼時候去上工的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還是在晚飯時候被虎子喊醒的。

其實他們平常是不吃晚飯的，不過中午節省了一頓，就乾脆把這一頓挪到了晚上。靈靈小姑娘對着比早上還稀的糊糊嘆息，家裏就兩個碗，爹娘合用一個，她和哥哥合用一個。

勉強喝了兩口，她就把碗推開，怎麼也不肯再喝了。

虎子毫不嫌棄地把剩下的稀糊糊喝了個精光。

娘有些憂慮：「靈靈怎麼不吃飯啊？」

虎子替她回答：「靈靈睡了一過晌午。」

好吧，她明白了，這個過晌午還真的就是下午的意思。

爹點了點她的小鼻子：「你個小懶蟲，後晌還睡不睡啊？」

後晌？這又是個什麼時間單位？不會是晚上吧？暈，這個地方的方言太難學了。

還有，咱們家姓什麼啊？爹娘你們叫什麼啊？你們這樣是不對的，應該早早就告訴孩子啊，要不被人偷了都找不回來好不好？

靈靈小姑娘忽略了這個時代人們的淳樸與無奈，還真的沒有人拐孩子去養，自己還養活不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