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心中魔障

?逆命造生功行圓滿，蘇辰的命終於救了回來。

曦月收功，頓感身體一陣空虛，從地下暗河脫身後，沒來得及恢復，又捨去五百年的壽元，若非有著冰凰天生強悍的體質撐著，她只怕也凶多吉少了。

蘇辰仍在昏迷中，但曦月探查了他的身體，發現他體內靈力自行運轉了起來，只是近乎乾涸，運轉十分緩慢。且他的呼吸節奏也變得很特殊，想來是小時候和青璃學習來的那種基礎修鍊之法，難道是他的潛意識在主導身體的行動？

這算別人的隱私，曦月已經窺視到了他的部分童年，不好意思再繼續窺探蘇辰的秘密，確認他已經沒有大礙之後，就去一旁坐著調息。至於蘇辰，就讓他繼續在原處呆著吧，她實在沒力氣了。

她低頭看著手掌心的十字傷痕，收功之後，傷痕自行癒合，但還是留下了一個十字印記，印記很淺，細看才能看得出來。就是這樣一個印記，以後將要伴隨她和蘇辰一生，成為兩人無法斬斷的羈絆。

「那個預言里說，我會遇到兩個宿命相纏的人，難道其中一個就是你？」曦月放鬆下來，感到身心疲憊，卻不禁怔怔出神，「如果逆命造生和這個十字印痕就是證據，那應該就沒錯吧？」

晨曦有月，與日同輝；蓮開九葉，赤龍銜燭。

這就是曦月在出生時，出現在她靈魂之中的十六字預言。這既是曦月名字的由來，也是對她未來的預示。前兩句說的是曦月自身，至於后兩句，曦月一直沒完全明白，只是大長老曾告訴她，或許是指兩個和她未來有關的人，其中一人也許與龍族有關，而另一人，那就不清楚了。

曦月可以確定蘇辰不會是龍族或者與龍族有關的人，也就是說他是「蓮開九葉」所指之人？但是這個人怎麼看都和蓮花之類的扯不上關係啊？

想了一會兒，還是沒點頭緒，加上身子虛弱又很疲憊，曦月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一個乾燥明亮的山洞裡了。

蘇辰盤坐在一旁，見她坐起身來，便說道：「你昏睡了三天。」

曦月揉著額頭問道：「那我們現在在哪裡啊？」

蘇辰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兩人墜入地下河的時候，一個就已經昏迷了，另一個撐了一會兒也昏了過去。所以最後兩人到底被衝到了哪裡，連蘇辰也不知道了，更別提第一次離開北冥城的曦月。

「這個印痕是怎麼回事？」蘇辰抬起手，問道。

「是這麼回事……」曦月原原本本地解釋了一遍，包括她在兩人心神互通時看到蘇辰那一段過往的事。

「你還看到了什麼？」蘇辰的眼神冷了下來。

「就看到你和青璃姑娘在塗山城分別那裡。」曦月老實地回答。

蘇辰聞言，低下了頭，一直不開口，曦月說道：「你放心啦，我會把看到東西都忘記，絕對一點記不住。」

蘇辰嘆息道：「無所謂，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你知道就知道罷。」

曦月哦了一聲，忽然低聲笑了起來，蘇辰皺眉道：「你笑什麼？」

曦月嘿嘿地問道：「你小名真的叫狗娃啊？」

蘇辰：「……對。」

曦月又問：「那你後來去找過青璃姑娘沒有啊？」

蘇辰黯然地搖了搖頭，說道：「後來我一直跟著師父修鍊，直到出事之前都沒有離開過師門，我也曾託人找過，可是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曦月道：「我覺得吧，她不會是個平凡郎中。」

「怎麼說？」

「一種直覺吧，總感覺青璃姑娘可能比我們所想的還要不一般。」

蘇辰不搭話，曦月還想說什麼，但看到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口。

沉默了一會兒，蘇辰問道：「我們暫時沒有危險了，你打算去哪裡？」

「我本來準備去九州的，誰知道遇到這麼多意外，現在都不知道在哪兒，也不知道該往哪裡走。」曦月苦悶地說道。

蘇辰想了想，然後說道：「我們先離開祁天山脈，然後我送你到雍州或者冀州邊境，到時候你要去九州玩就去九州玩，我暫時不可能去九州的。」

曦月問道：「那你打算去哪裡？」

蘇辰淡淡地說道：「去哪都好，暫時離開九州，找個地方好好修鍊，等自己足夠強大了再回來。」

「那你得修鍊到什麼時候？」

「無所謂，哪怕十年、百年、甚至千年，我不在乎花多少時間。」

「你……何必呢？」

「何必？哼、哼哼……」

蘇辰冷笑，身上忽然傳來一股暴戾之息，一縷縷黑氣自他身上瀰漫而出，眼神也變得冰冷無情，甚至能看到他的眼白都染上了一層黑色。

「你有何資格如此說？！」

蘇辰忽然出手，一把掐住了曦月的脖子，曦月震驚之下，祭出飛羽攻向蘇辰，然而蘇辰抬起另一隻手，一把抓住了兩片絢麗的藍色飛羽，雖然手掌被鋒利的飛羽割裂，鮮血長淌，但蘇辰恍若未覺，任飛羽掙扎，藍光四射，他一動不動，而眼神中全是瘋狂，掐著曦月的那隻手也加重了力道。

曦月昏睡了三天，力量並沒有完全恢復，此刻被忽然黑化的蘇辰扣住，自然是掙脫不得，呼吸越來越困難，臉色越來越差，連意識都在模糊。

「怎麼辦？」曦月心急如焚，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脅。

意識渙散前，她忽然用儘力氣喊道：「狗娃，鬆手啊，你看清楚，我是你的青璃姐姐啊！」

青璃兩個字，對於蘇辰來說似乎有著威懾性的力量，黑化下變得狂亂的蘇辰一聽到「青璃」，頓時身子一震，眼睛中恢復了一絲清明，整個人卻似乎變得茫茫然了起來，手一松，曦月跌坐在地上，兩片飛羽立刻回到曦月身邊，盤旋飛舞著，保護主人。

蘇辰跌跌撞撞地退後了幾步，腦袋裡再次傳來劇痛，讓他忍不住發出了嘶吼，他抱著頭，痛苦地咆哮著，跑了出去。

曦月連忙追上去，蘇辰又變成這種樣子，萬一出了事……

山林中，癲狂的男子嘶吼咆哮著，時而抱著頭在地上翻滾，時而以頭搶地，時而不由自主地撞向身邊的大樹，有些樹的樹榦都被撞出了缺口；此刻的蘇辰，似乎只有用肉身上的痛楚才能緩解精神上的折磨。

曦月追過來，看到蘇辰痛苦的模樣，暫時把剛剛蘇辰差點殺了她的事忘在腦後，直接衝上去想按住蘇辰，然而她身子尚且虛弱，哪裡摁得住一個發狂的人，反被蘇辰一把推倒，摔在地上。但她顧不上身子上的疼痛，爬起來繼續去抱蘇辰，想要將他制住。

蘇辰痛苦地吼叫著，反手一掌，打在了曦月肩上，曦月嘴角淌血，倒飛了出去，撞在了一棵大樹的樹榦上，頹然倒地。

「蘇……辰……」曦月向著蘇辰，無力地伸出手，眼角有淚水滑落。

這時，蘇辰的左手手心處，一道十字型的印痕發出了光，曦月右手上的十字印痕也在發光，恍惚間，曦月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黑暗的所在，迷茫間，看到了一副令她震驚的景象。

那黑暗的前方，一個清俊儒雅的白衣少年盤膝而坐，身形虛幻，他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而他的身周布滿了黑色的霧氣，正在糾纏、入侵那如同透明的白衣少年，而他的身上白光忽明忽暗，正在與那如附骨之蛆的黑色霧氣對抗。

正是蘇辰！

看到這一情景，曦月又發現自己也是半透明的狀態，立時明了，這裡恐怕是蘇辰的靈魂所在。原來蘇辰痛苦的根源就在於此，那黑色霧氣就是他的心魔，一旦被心魔侵蝕，蘇辰就會徹底迷失自我，要麼入魔要麼身死，除非能將心魔戰勝，否則他早晚會有那麼一天。

情況緊急，曦月盤膝坐下，開始吟誦起一段咒文。

北冥冰凰自古流傳有一部經文，乃是其始祖開創，只在冰凰一族中傳承，而且非冰凰族人不能修鍊。此經名喚《輪迴經》，為冰凰一族的至高寶典，曦月就是依《輪迴經》來修行，她所吟誦的，便是來自於《輪迴經》中的一篇咒法，是她們一族的始祖所準備的，幫助後人在修鍊途中保持靈台清明，不受心魔滋擾的無上寶術。

曦月此刻寶相*，渾身都綻放出了絢麗的藍芒，那咒文從她口中吟出，竟似大道轟鳴，直灌前方苦苦支撐的少年耳中，而後蘇辰神情一變，艱難開口，將這段經文吟誦而出。完整的一段誦完后，他虛幻的身子上光芒大盛，隨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耀眼的白光照亮了這黑暗的所在，黑霧不斷蒸發、消融，無法繼續糾纏蘇辰。

曦月大大地鬆了口氣，同時一股異力出現，將她推出了這個地方。

「剛剛是靈魂出竅了？」曦月發現自己回到了樹林中，滿臉迷茫。等她再看向蘇辰，發現他已經平靜了下來，正盤坐在地上，身上白芒閃爍，寶輝流轉，襯得他宛如謫仙。

蘇辰暫時沒事了，曦月心神一鬆懈，頓時劇痛襲遍全身，忍不住叫出了聲，咬牙切齒地自語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朋友。」還好這次沒受內傷，要不然以她如今的狀態，不死才怪。

「等你這個混蛋正常了，非得收拾你不可。」曦月實在是氣壞了，這哥兒們一言不合就發狂，一發狂還讓她受罪，想想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忍著痛，盤膝而坐，開始運功

不過曦月也明白，《輪迴經》中的這篇「凈心咒」並不能徹底根除心魔，只能暫時壓制。因為心魔不是什麼實質存在的東西，而是因人心中的負面情緒、邪欲惡念所產生的一種情緒，任何修士都會在修鍊的過程中遇見，只是強弱有所不同，有些修士的心魔過於強大，會使得修士本人失控，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身死道消，而心魔雖然可以藉助外來力量壓制，但必須依靠自身的力量來斬除。心志不夠堅韌者，往往更容易被心魔所吞噬。

蘇辰的心志算是夠強，雖然不知為何他比尋常修士更加容易魔化，但他一直在依靠自身的力量抵抗心魔，意志力倒是很強。

有此基礎，凈心咒的作用便能更好的發揮出來。

曦月醒來的時候就是黃昏，折騰了這麼半天，已經快到子時，正是最適合修鍊《輪迴經》的時辰。待自身疼痛稍減，曦月也盤坐下來，開始運功調息，她需要儘快恢復，否則蘇辰再出什麼變故她就沒法應付了。

月華至天際灑落，籠罩了曦月，太陰之力如百川匯流般湧來，源源不斷地補充著曦月近乎乾涸的靈力，兩片冰凰飛羽繞著曦月盤旋，也同樣沐浴著太陰，藍光瑩瑩，化出亮麗的軌跡。

就在這一刻，曦月忽感內心空明，一種玄而又玄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發覺太陰之力進入身體后，流轉得平常快速許多，如同大河奔騰，洶湧彭拜，順著經脈流轉不休，每運行完一個周天，就湧入丹田之中，匯聚在那裡。

曦月頓悟，她這是要從馭靈期突破進金丹期了！

明白了體內的這一變化后，曦月依照《輪迴經》中所記載的冰凰族專屬的修鍊之法，開始熬煉她的「丹」。

金丹期，在基礎三大境界的修鍊完成後，修士要面臨的「凡境」中三階的第一個階段，經過在馭靈期對天地靈氣的累積后，任何種族的修士都需要進行修為進階的關鍵一步，「煉丹」。此「煉丹」，是以修士自身的肉體為鼎爐，以所累積的天地靈氣為材，引「心之神火」熬煉，煉靈力為「丹」，人族將其稱之為「金丹」，在其他非人族類中一般稱之為「內丹」。

此丹為修士一身修為精華之所在，熬煉過程中去蕪存菁，同時煉丹的過程也是對肉身的一次洗鍊，不少修士先天不足，但若是修鍊到金丹期，在「煉丹」時將會有一次脫胎換骨的機會。心之神火不僅會熬煉天地靈氣，也會熬煉作為鼎爐的肉身，對血肉進行一次提純，很多強者的無敵寶體就是在這個時期顯現雛形的，因此金丹期對每個修士來說就如同一次新生。

而且丹成之後，自行運轉，即使不修鍊亦會緩慢汲取天地靈氣，它自身是靈氣所化，又可以汲取靈氣，始終讓修士處於靈力充沛的狀態，除非消耗遠遠超過補充，一般來說，金丹期修士基本上可以說是靈力不絕了。

此時，曦月正在內視己身，體內不見臟腑，亦不見骨血，空蕩蕩一片，只見太陰之力一股股地匯聚到同一個地方，如同雲霧匯聚，濃郁得像是要下雨了一般，見此情景，曦月開始進行下一步。

她將心神完全沉入那濃郁的太陰之力中，默運《輪迴經》中的「煉丹篇」，頓時於虛無之處造生大火，艷紅透明，猶如琉璃；同時，她也在進一步聚攏源源不斷湧來的太陰之力，以這心之神火進行熬煉。這個過程很費時，且不容打擾，一旦中斷，便是前功盡棄。

心之神火的煅燒下，太陰之力逐漸變得凝練起來，曦月則以心神控制火候，也隨時注意著「丹」的變化。

此刻再看曦月體外，濃郁到化不開的太陰之力亦形成了一個「丹」，將曦月包裹在內，艷紅透明似琉璃的心之神火也在她的肉身各處燃燒，但神奇的是，此火併未焚毀她的衣物和毛髮，只將一些雜質從她的身體中逼出、焚盡。

蘇辰已經醒轉了過來，他在壓制住心魔后，也有了那種境界將要突破的玄妙之感，但他卻生生地壓了下去，因為他不敢在這不知安全與否的地方作出突破，結果剛睜開眼就看到了曦月的異樣，頓時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心中感慨道：「該說你心大還是怎樣？不知道這種時候要找個安全的地方么？」可是，曦月已經進入了狀態，蘇辰自然不會去打斷，便站起身來，凝神戒備，寸步不離地為曦月護法，以免外來的干擾破壞了曦月進階。

「放心，我也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蘇辰低語，隨即默然，他臉色不太好，因為想起自己似乎幹了些缺德事……

曦月體內，太陰之力在心之神火的煅燒下，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的減少，不少霧氣蒸發，被排出體外，留下的都是真正的精華。隨著太陰之力減少，一枚「丹」也在逐漸成型。

一般人族修士的「丹」都是璀璨的金色，因此這一境界才被叫做「金丹期」，但曦月的「丹」卻有所不同，呈現的是晶瑩的藍色，如同一枚美麗的藍鑽，藍色的內丹之上，還布有奇特的青色紋路，其軌跡充滿了玄妙，宛若天成。

她體內的太陰之力最終完全耗盡，因為所有的靈力都化作了一枚晶瑩剔透的內丹，那些青色紋路也徹底成型，細細看去，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冰鳳凰，栩栩如生。丹成之時，一道道靈氣又從內丹之中溢出，流入她的經脈之中，直至充盈全身。她的體外，那半透明的「丹」最終也化作一股股精純的太陰之力融入她的體內，直至徹底消失，只餘一層月光籠罩在她身上，讓她看上去聖潔而美麗。

曦月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氣質，有著明顯的變化，讓她多出了一股聖潔而高貴的韻味。她再次睜開眼時，一抹藍光在她眼中閃爍，讓她本就晶瑩的藍眸更加明亮，她渾身藍光閃耀，但並不刺目，柔和而璀璨。

此時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太陽即將升起，而曦月也破入了金丹期。

真是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