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蘇辰的過往

第六章 蘇辰的過往

?河水的衝擊力很大,流速極快,曦月緊緊抱住蘇辰,不敢有一刻的鬆懈,且不斷有落水的石頭被沖刷而來,撞擊在飛羽所化的光幕上。曦月用儘力量來維持光幕,否則他們兩人必然被那些大大小小的石頭給撞成肉醬。

然而,曦月終究力量有限,也不知道在河中漂流了多久,她已經無力支撐,也昏迷了過去,只是靠着最後一點意志,死死地將蘇辰抱住,免得兩人被衝散,那樣蘇辰必死無疑。

也不知過了多久,曦月漸漸有了意識,感覺不到河水的衝擊,而身下坑坑窪窪的,很是不舒服,她勉力睜開眼,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脫離了地下河,躺在一片淺灘上,只有下半身還泡在水裏。不過這水清澈了很多,流動很舒緩,沒有那條地下河那般狂暴。

「蘇……蘇辰?」曦月撐起身子,慌亂地四下尋找,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了依舊昏迷不醒的蘇辰,也如她一般,半邊身子泡在水裏。她連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待到了蘇辰身邊,又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驀然坐倒在地,卻不顧身上的疼痛,費力地將蘇辰攬起,讓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再一看蘇辰的臉色,雙目緊閉,嘴唇早已變得烏紫,黑色的毒氣已經佈滿了他的臉龐,且他的身子也在輕微抽搐。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曦月心神大亂,急得眼淚都掉出來了,不停地回想自己看過的那些典籍,想要找出一個可行之法來救蘇辰。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也不會死的,你師父的大仇還沒報,你說過你不會輕易死掉的!」曦月帶哭腔呼喊懷中的人,同時也在想辦法,「是我害了你,我一定會救你!蘇辰,我一定有辦法救你!」

忽然,靈光一閃,一個辦法出現在曦月腦海中。

「對!就是這個!」曦月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因為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一個辦法,如果這個辦法不奏效,她便徹底沒轍了。

在北冥城的輪迴殿中,有着無數的藏書,曦月曾經花了十多年的時間,在這座藏書閣里飽覽群書,她記憶力驚人,悟性極高,很多典籍一看便能記住,一看就能領悟。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不少醫藥方面的書籍,在這些書籍中,記載了一個救人之術,也就是曦月這會兒忽然想到的辦法。

「逆命造生」是這個術法的名字,救人者以自身命元為引,為被救者奪命,而施術之時,兩者之間不可對彼此有排斥之心,否則此術必然失敗,不僅被救者會命喪黃泉,連施術者都會受到反噬,危及自身。而且,在施術過程中,兩者會心神相連,會窺視到彼此心中的秘密,所以……

「我曾經去請教過族長,族長說,用逆命造生救人的話,所救的人一定要是和自己很親密、能完全彼此信任的那種人。」曦月看着蘇辰,心中想道,「我想,我們也是同生共死過了,說不上多親密,至少能完全信任彼此吧。蘇辰,我會用這個法子救你,我也向你保證,不論窺視到你心中的何種秘密,救了你之後一定忘得一乾二淨!」

此術還有一個弊端,是曦月此刻不會去考慮的。因為是「逆命」,即使最終成功了,施術者也會付出代價,那就是折損一半的壽元。北冥冰凰位列神州四大聖族,鳳凰本身亦是聖獸,即使不修鍊,也擁有一千年的自然壽命。如今的曦月也只有一千年的自然壽元,不過即使她只有如凡人般的百年壽命,此刻她也願意舍掉一半換得蘇辰的一線生機。

有了辦法,曦月鎮定了下來,蘇辰的情況不容她再花時間去想別的辦法,當務之急是找個安全、僻靜之所,以「逆命造生」來救活蘇辰。

再四下一看,他們是被河水衝到了一個溶洞裏,這裏的河道只是那條地下河的一個小小的分支,已經窄了很多,而且水流很舒緩,溶洞裏也很幽靜,曦月馭使飛羽四下查探了一番,這裏也很安全,沒有其他生物存在。

「就在這裏吧。」曦月先將蘇辰從水裏拖出來,安置在一處相對乾燥的地面上,而後讓其保持五心朝天的打坐姿勢,自己也面對蘇辰盤坐而下,飛羽輕飄飄地飛起,一片飛羽將蘇辰的左手托起,另一片飛羽在他掌心劃出一個十字傷痕,黑色的血淌出了幾滴,落在地上滋滋作響,而後曦月將自己右手的掌心劃開,亦是十字傷痕,冰凰族特有的晶藍色血液流淌而出,曦月毫不遲疑地將自己的右手貼在了蘇辰的左手上,同時默運此術的心法,蒙蒙藍光自曦月身上散發而出,通過她的手蔓延向蘇辰,快速地將蘇辰也籠罩。此時,兩人手掌相貼之處,黑霧涌動,竟是蔓延向曦月,將她那原本白凈如玉的右手染成了如墨般的黑色。

曦月身子一陣顫抖,一口黑血吐出,神色頓時萎靡了不少,但她仍在催動「逆命造生」,漸漸地,兩人的命元交織在了一起,蘇辰所中的劇毒也通過手掌心的十字傷痕轉入曦月的血中,而鳳凰之血本就是一種神葯,曦月能夠無懼任何毒素就是仰仗自身的鳳凰血擁有凈化、化解各種毒素的作用。不過,也需要看施毒的一方修為境界如何,若是遠遠高於曦月,那她也只有死路一條。

黑寡婦是金丹期,雖然具體層次不明,但曦月已經快要邁入這個境界了,所以她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化消黑寡婦的劇毒。

蘇辰沒有對她設防,這讓曦月感到欣喜,也不知道是一直就沒有設防,還是她說的話被蘇辰聽到了,但無論哪一種可能,都讓曦月心中一暖。

隨着「逆命造生」的施展,兩人除了命元相連,心神也開始互通了,也就是從此刻開始,曦月窺探到了蘇辰的內心,一幕幕屬於蘇辰的往事無法控制地向她衝擊而來,讓她更進一步地,認識了這個少年……

蜀州,位處九州西南邊陲,向南是神州第一山系的十萬大山,向北便是梁州,而蘇辰就是在臨近蜀州北部邊境一個靠着山的小村落里長大的,而山的那邊,有座繁華的城池。

撫養蘇辰長大的是一個古稀之年的王姓老婦人,據村裏人講,蘇辰是老婦人在上山拾柴的時候撿回來的,那時候蘇辰還是個嬰兒,不知為何被拋棄在了山上,老婦人發現他的時候,他還在哇哇大哭。

村裏人總是說蘇辰命好,雖然被拋棄了,但遇到了心地善良卻孤苦了半生的老婦人。村裏的叔伯嬸娘們也對祖孫很照顧,時不時地送來一些米糧,接濟祖孫二人。有時候也會幫忙照看蘇辰,把蘇辰和老婦人當作自己的親人來對待。

不過那時的蘇辰還不叫蘇辰,他只有一個小名,叫狗娃……

就這樣,他茁壯地長大了。

六歲那年的夏天,有一天,狗娃正在村口和小夥伴們玩耍,到了中午的時候,孩子們都要各自回家了,紛紛叫狗娃和自己去,狗娃說:「不用了,今天奶奶的身體還好,她說不能老是麻煩你們。」

「今天我爹去山上打了一隻野兔,你把王奶奶叫上,去我家吃野兔。」另一個小孩說道,他叫鐵柱,是村東頭李大叔的兒子,今年九歲。

「野兔啊……」六歲的狗娃咽了咽唾沫,想了想,說道,「那我去問問奶奶,她同意我們再過來。」

「嗯,我回去給爹爹說一聲,一定給你留個後腿。」鐵柱高興地說道,「一定要來哦!」

狗娃也開心地點了點頭,一群小孩互相招呼著,各自回家去了。

村外的小路上,一個雙十年華的女子正朝着村子走來,她面容清麗,身材姣好,穿着素淡的絲質衣裙,用珠花將滿頭青絲束起,身後背着一個小巧的箱子。中午正是最熱的時候,女子一路行來,卻呼吸輕盈,不見出汗。

狗娃回自己家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女子。女子也看到了他,臉上露出一絲和煦的笑容,快步朝狗娃走來,狗娃好奇地看着她,女子到了他跟前,笑盈盈地說道:「小弟弟,能給姐姐一口水喝么?」

「嗯,姐姐你等我一下。」狗娃點了點頭,歡快地跑進自家的小院落,院落使用土石砌成,並不大,裏面晾著一些野菜,院子裏有個水缸倒是裝滿了水,小狗娃進屋拿了個破碗,然後來到水缸邊,踮起腳,從缸里舀了一碗清水,小心翼翼地端著出來,帶着憨厚的笑,遞給討水喝的女子。

他的一番舉動,全部落在女子眼中,女子笑着說了聲謝謝,慢慢地將碗中的水飲盡。

「姐姐你還要麼?」狗娃問道。

「不用了,有一碗水就夠了。」女子摸了摸他的頭,嫣然笑道。

「咳咳……」屋裏傳來一陣咳嗽聲,狗娃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連忙跑回屋裏,女子輕咦了一聲,跟了進去。

「奶奶,你身體不好,要多休息。」狗娃扶著一個老婦人,小臉上滿是關心和焦急。

「乖,奶奶給你做飯吃。」老婦人傴僂著身子,顫巍巍地走向灶台,小狗娃不敢鬆手,生怕摔著自己的奶奶。可老人似乎身子骨很差,沒走幾步就累得不行,扶著屋裏唯一的一張破木桌喘氣。

這時,那清麗的女子正好進屋,連忙上前扶住老人,幫她坐下,並說道:「老人家,讓我給你把把脈。」說完,將自己的小箱子放在桌上,拉過老人的手,開始給她把脈。

乍一見這個天仙似的姑娘,老婦人有些驚訝,但還是聽話坐了下來,任她給自己切脈。

女子認真為她把脈,眉頭漸漸皺起,這位老人年歲已大,且感染了風寒,已入肺腑,生命如風中殘燭,隨時有熄滅的一天,即使用藥治得風寒,估計老人也撐不過這個冬季吧。

要實話告訴老人家么?女子有些猶豫。

老人似乎從她的表情里看出了什麼,便對狗娃說道:「狗娃,你先去鐵柱家吃飯,奶奶一會兒就過來。」上午李家大叔回來時提着一隻野兔,就到老人這裏來過,非得叫她帶上狗娃去他家吃午飯,本來老人是拒絕了的,此刻看出了女子欲言又止,便叫狗娃先去。

「哦,那奶奶你要快點過來哦。」狗娃懂事地點了點頭,而且他也很想吃兔肉,所以就歡快地去了。

等狗娃離開,老人說道:「姑娘,你有話,就直說吧。」

女子嘆了口氣,對老人說道:「實不相瞞,您先前感染了風寒,沒有及時醫治,如今已病入肺腑,我雖然能幫您施藥調理,但情況並不樂觀,一來您年歲已大,身子骨本來就是弱,再被這病一鬧,更加虛弱;二來,即便能調理過來,但我擔心您仍然……」

老人急切地問道:「會、會怎樣?」

女子輕聲道:「可能挨不過這個冬季……」

老人呆住了,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忽然咳了起來,女子連忙來到她身後,順着老人的脊柱,自上而下輕撫而過,一遍一遍地重複著這個動作,幫助老人將氣理順。果然,這樣按摩了一會兒,老人止住了咳,但還是喘著氣。

老婦人苦笑了一聲,對女子說道:「其實,我的身體我自己也知道,只是……只是我不敢走啊,狗娃才六歲,我走了,他就沒親人了……」說着,老人低聲抽泣,眼淚從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流淌下來,看得人心疼。

「您也別太擔心了。」女子安慰道,「這樣吧,我暫時留下來,幫您調理調理身子,如何?」

「可是……」老人有些為難,她家徒四壁,也就勉強能維持和狗娃的生活,若是多個人,只怕就揭不開鍋了,而且她也付不起診費。

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您不用為難,我留下來,一來替您調理身子,二來也幫你照顧照顧狗娃。至於其他方面嘛,您不用有什麼顧慮,我只要有個睡覺的地方就好。」

老人有些意動,但還猶豫不決,女子輕聲說道:「即使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孫兒多考慮考慮啊,他還需要你養好身子照顧他呢。」

這話一說,老婦人終於下定了決心,同意了女子的提議。

女子笑着說道:「老人家,以後要叨擾您了,我叫青璃。」

「好、好。」老婦人局促地說道,「我姓王,你叫我王大娘就行了,村子裏的人都這麼叫我。哎呀,你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做。」

青璃按住她,說道:「我來,您歇著。」然後她就挽起袖子,走向了簡陋的廚房。

老人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卻一陣酸楚。

就這樣,青璃在王大娘家住了下來,院子裏另外有一間草屋,王大娘叫狗娃收拾乾淨了后,讓青璃住在了那裏。

就在那天下午,全村的人都知道有個天仙似的姑娘住在了王大娘家,而且還是個女郎中,是來給王大娘瞧病的。而且那姑娘心地善良,也給村裏的人都看病,還什麼都不要。

「青璃姑娘真是活菩薩啊!」

「她一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來救助王大娘的。」

「對對對,那廟裏的菩薩哪有青璃姑娘這般好看。」

……

青璃每日為王大娘調理,讓王大娘的身子漸漸好轉。其他時間裏,也給村裏其他有病在身的人診療,和村裏的人都熟識了。

而閑暇時間,她還會教村裏的小孩識字,和孩子們一起玩耍。不過她不讓孩子們叫她老師,一律叫她姐姐,這樣更親切一些。

村裏有些年輕的、沒娶媳婦兒的漢子,沒事就往王大娘家跑,藉著送米送菜,來瞧瞧青璃姑娘,要是和她搭上一句話,能樂上半天。不過,他們對青璃更多的是尊敬,沒有任何邪念。

而且青璃每隔幾天就會去山裏採藥,有時候一去就是一兩天,回來的時候總會帶些米面野菜回來,夠王大娘一家過上一段日子,她每天都會親自下廚給王大娘和狗娃做飯吃。

有一次,她採藥回來,還提回來幾隻野雞,熬了一鍋雞湯。她的廚藝很好,雞湯香氣四溢,把在附近玩耍的小孩們都吸引住了,青璃索性把孩子們都叫了過來,一起吃野雞,喝雞湯。

那段時間,是狗娃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青璃住在他家,讓狗娃比其他的孩子有更多和青璃相處的時間,他看着青璃為奶奶治病,生起了學醫的念頭。

有天晚上,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青璃,青璃訝然,問道:「那你說說,你為什麼要學醫?」

狗娃認真地說:「我想和姐姐一樣,能夠治病救人。」

青璃又問:「學醫很苦的,也許要學個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你能堅持下來么?」

狗娃堅定地說:「能!」

青璃笑了,說道:「好,那姐姐就教你。」

狗娃使勁兒點了點頭,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這天晚上之後,青璃一邊教狗娃識字,一邊教他藥理、醫術。狗娃很聰明,也很用功,學得很快。但,醫藥之學,本就博大精深,永無止境,便是青璃,也不敢說自己精通所有醫藥之理,所以從教導狗娃醫術開始,她就不斷告誡狗娃這個道理。懂事的狗娃,牢牢地把青璃的教導記住,不敢忘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小半年。

那時候的蘇辰以為,以後的日子都可以這樣度過。

但是,生死有命,有些事始終逃不過。

那個冬天,王大娘還是沒能熬過去,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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