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解連環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蟬寺
徐善與風鈴一口氣狂奔了數百里，察覺到不會有人跟來，這才喘了一口氣。
眼見天色將晚，而雨水卻沒有停下的跡象，二人沐風淋雨，早已有些疲憊。
正行走間，忽見前方一簇松樹蔭下，露出幾許破牆陋瓦，當即直奔而去。
等臨近，徐善四周一掃，竟是一座破廟。
廟前野草肆意生長，斑駁的土牆下，遍佈青苔，顯然荒廢已久。
抬頭看去，已經遍佈蛛絲的門楣上，依稀能認出『老蟬寺』幾個字的模樣。門邊右側，也印有一些字。
徐善寧神看了半晌，勉強能看出是『秋高蟬聲老』幾個字的模樣。
而門左邊的土牆破開一個巨大的裂縫，將牆體與門隔開，已經不能知曉與之配對的下聯是什麼。
徐善就這麼站在門前不動，風鈴也沒有出聲。
片刻后，一道黑線迅疾的返回，徐善眼神一動，知曉裏面沒有危險，這才邁步踏入。風鈴緊跟其後。
廟內不大，一座卧佛雕像佔據大半空間。佛像枕着手，眼睛半眯，神色慵懶，只不過周身龜裂，遍佈蛛絲，腰部以下的石塊消失不見。
徐善和風鈴剛一進來，幾隻野狐伏身而起，從佛像後面的一個小洞一溜煙的逃了出去，眨眼便不見了蹤影。
徐善沒有理會，廟內找了一些乾柴，在佛像前點燃之後，與風鈴圍着篝火坐了下來。
二人對視一眼，各自清理此次收貨。
能從仙艇墜落下倖存，而且能安全走到這裏的人，都絕非易於之輩，因此當兩人清點之後，即使以徐善的定力，也不禁心中歡喜。
但見數以百計的靈石，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准靈器，光芒耀眼，直晃的徐善和風鈴目眩神迷。
半晌后，風鈴一拍大腿，突然咋呼起來。
「善子，咱們去打劫吧，你我聯手，只要不是碰到六層以上的練氣士，憑藉我們的手段，絕對是手到擒來！」
說完，風鈴一臉興奮的看着徐善。
火光映照下，風鈴的臉蛋紅撲撲的，兩隻眼睛裏面似乎有星星閃耀。
徐善聞言，甚是意動，看着風鈴的眼神也大為順眼起來，覺得她現在雀躍的樣子真是可愛至極。
只是徐善思量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那黑衣男子不知道何時會再次回來，而且在這凌雲山脈剪徑劫掠也絕非你想像的那麼容易，現在還是趁早去往惡來城才是。」
「不過，等我自己的事情辦完，我們倒是可以在凌雲山脈中干這打劫的生意。」
徐善話語一轉，突然如此說道。
風鈴聽到前半句，臉上忍不住的失落之色，當聽到後半句的時候，又是滿臉歡喜。
徐善看到風鈴忍不住的欣喜神色，心中想起沈逐臣交代的事情，不由的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個念頭甫一生出，徐善心中大凜，暗道自己如今為何如此兒女情長起來，不禁暗暗警惕。
等二人分配完畢，各自收好東西之後，徐善看着地面上的三樣東西，沉默不語。
其中兩本經書，一本《山嶽鑄身法》，修鍊過後可凝結某處地方供奉的山靈水魅，短時間極大幅度強橫肉身，效果因人因地而異。
另外一本，名為《金磁煉體術》，可以通過吞噬某些特定金屬礦物，讓肉身達到鐵骨銅筋的功效，據上面所說，煉製大成單憑肉身就可以抵擋修士的飛劍。
至於另外一些練氣士的常見的修鍊法門，風鈴看都不看一眼，被徐善小心的收集了起來。
最後一件，則是一柄藍汪汪的大劍，劍身與劍柄相接處刻有『映月』二字，效果暫時不知，也是此次所獲的唯一一柄力士神兵。
若是擱在以往，徐善自然毫不客氣的全部收入囊中，只是此時面對的是風鈴。
在面對黑衣男子的時候，風鈴沒有絲毫吐露出自己懷有方寸物的事情，以及後來風鈴即使自己身處險地，也要搭救他的事情，徐善心中自然明白。
再加上自己對風鈴若有若有的那一絲感覺，讓徐善現在陷入兩難境地。
風鈴看着徐善皺眉的模樣，突然噗嗤一笑，開口道：「神兵我身上已有兩三件，這件神兵本仙子就讓給你了。至於另外兩本經書，你我各拓印兩份就行。」
徐善嗯了一聲，探手抓過大劍，塞入儲物袋。
「這兩本經書，我大致翻過，根據我的經驗，只要找個風水寶地，《山嶽鑄身》目前是可以修鍊的，至於《金磁煉體》這本書...」
徐善盯着那本泛黃的書籍，不知為何一絲警兆在心中產生，沉吟道：「『煉製大成能抵修士飛劍』，能在書上說這種話，不是忽悠，就是修鍊時間極其漫長，風鈴我若是你，就會謹慎修鍊此書。」
風鈴眼眸明亮的如月下鏡湖，看着徐善，會心一笑。
「本仙子曉得。只是剛才就不應該讓那幾隻狐狸跑出去的，不然晚餐可就有着落了。」
徐善聞言，嘿嘿一笑，袖口一翻，掏出幾瓶油鹽醬醋，正要說話。
忽然耳朵一動，一道毫不掩飾的踩在濕潤泥土上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徐善神色微動，探手一招，幾道黑線從牆角激射而來，感受片刻，朝着風鈴使了個眼色。
風鈴會意，眼中閃過興奮之色。
不消片刻，一道聲音傳來。
「暫避夜雨，想不到荒山野廟，竟有過客先至，若不嫌打擾，可否借一隅安歇？」
徐善平和回道：「佛門常開，廣渡有緣，萍水相逢你我皆客，豈有先後之分？」
這一番話說的斯斯文文，一改往常焉壞形象，連風鈴都忍不住多瞧了徐善兩眼。
來人哈哈一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竟有高人在此。」
一人大步入廟。
徐善和風鈴皆是眼前一亮。
但見此人一襲月色僧袍，眉清目秀，氣質出塵，恍如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竟是一個和尚。肩膀上還擔着一隻軟綿綿的黃鼠狼。
「小僧顧傾禪，敢問兩位施主名諱。」
「余良。」
徐善面不改色開口道。
「金雨」
風鈴嘻嘻一笑。
顧傾禪點點頭，正巧瞧見放在徐善身邊的幾瓶油鹽醬醋，臉上露出喜色，笑道：「正愁有肉無酒，有此調料，倒也不賴。余施主，可否借用一番。」
徐善道：「自無不可。」
顧傾禪謝過，轉過腳步，在卧佛頭側將黃鼠狼剝皮剖骨。
風鈴目露好奇之色，忍不住道：「那和尚，你殺生就已經犯戒了，竟然還在佛老爺旁邊沾染葷腥，就不怕百年之後你們佛老爺找你算賬。」
顧傾禪聞言，微微一笑，頭也不回的道：「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只在人心頭。」
徐善細品片刻，道：「大師境界高遠，我等不及。」
「敢問大師因何至此？」
顧傾禪找了一個乾淨的木條，將黃鼠狼撐開，架在火上，也圍着篝火坐了下來，道：「身懷重寶，躲避追殺而來。兩位又是因何到此。」
徐善聞言，心中一凜，臉色未變分毫。
風鈴見狀，眼露詫異，凶光一閃而逝。
徐善呵笑一聲道：「大師切莫說笑，我們倆到這裏只是為宗門任務而來。」說罷，伸手拿起一瓶調料，往肉上撒了撒。
滋滋的烤肉聲傳來。
顧傾禪長舒了一口氣，笑道：「那就好，我還以為二位也是為了我身上的重寶呢。」
說着，轉動木條，將肉轉了一面繼續炙烤。
「不瞞二位，小僧身上的這件重寶，隨便拿到哪個宗門，只要往上那麼一交，嘖嘖，下半輩子修鍊的資源，那就不用愁嘍。小僧看二位體魄強韌但無絲毫靈氣，想來是力士吧，若是力士的話，那就更不得了了，這重寶換取的資源，足夠兩位的子孫後代，福澤綿延，用之不絕哩...」
顧傾禪一手緩緩轉動肉炙，一手斜托著腮幫，如此說到。
徐善聞言，正色道：「大師放心，余某這一生，坦坦蕩蕩，光明磊落，絕對不會貪圖大師的任何東西。我看大師氣度不凡，莫非是來自梵林寺的高僧？」
顧傾禪搖頭道：「並非梵林寺，只是一座破敗寺廟而已，名為桂香寺。除了年代稍微有點久遠，其他的不值一提。」
徐善聞言，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發現風鈴在聽到和尚的話之後，就一直目光遊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徐善見此，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心道這禿驢看似修為極低，但是處處透露著詭異，不得不防，暫時熄了原先打劫之念，準備先探取信息之後再做打算。
再一聽和尚話中寂寥之意，當下接話道：「聽大師語氣，莫非大師自幼便是生活在桂香寺？」
顧傾禪點了點頭，道：「只是白駒無隙，如今早已沒了任何故人，不過破廟一座罷了。」
徐善聞言，燭國點滴浮現腦海，一時間不知為何心有戚戚，不禁道：「大師此言差矣，無論故鄉如何，哪怕是山移海灌，故土故人，於我心中亘古不變。」
顧傾禪聞言，詫異的看了徐善片刻，突然展顏笑道：「余施主有此執念，倒也算是我輩中人。」
說着，將烤的金黃的肉炙，撕下來一塊，遞到徐善面前，道：「先前借施主調料，算是結因，以此肉塊相贈施主，也算是了果。」
徐善探手抓來，不知為何一改以往的小心謹慎，絲毫沒有防備的大口吃了起來，豪氣道：「禿驢你哪怕不給我，我也會討要的。」
顧傾禪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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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風雨漸急，徐善和風鈴相互倚靠着呼呼大睡，完全沒有任何防備。
顧傾禪目光從兩人身上移開，抬眼看向天外，沉思片刻，伸手對着虛空一抹，風雨驟停，黑雲消散，露出漫天星光。
緩緩展開手掌，漫天星光乳燕歸巢般懸浮於掌心之內。
顧傾禪撥弄片刻，喃喃道：「甲子易斗，龍虎滿坎，此人並無任何異常之處，難道真是因緣際會，泥鰍掀大浪？」
「算了，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就如以往一樣，隨緣落子吧。」
想到這裏，顧傾禪鬆開手掌，星光消散，烏雲歸位，疾風驟雨依舊。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顧傾禪漫步走出屋外，靜靜的佇立，默默的看着破廟。
「秋高蟬聲老」
「風清桂花香」
「走了。」
顧傾禪轉過身，擺了擺手，消失在夜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