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雲落深處不知歸
石風大概這輩子都沒想到爺居然會來這種的地方。
從踏進花滿樓的船艙那刻開始，他就老覺得他們是上了一條賊船了。所以到現在台上的歌舞他都沒看進去，惴惴不安有些警惕地左右張望。
花樓樓客官滿座，美人如雲。燕環肥瘦，美得各有千秋。
擊磬央樂漸起。
樂娘垂首微微斂眸，撥弄一尾琴，挑，勾，撫，彈，戈，款款而拂。膚如凝脂，唇點絳紅艷美如花海牡丹。手如柔荑，墨發側披如瀑。
幾個美麗的舞娘系在腳上的眾多小銀鈴叮叮噹噹的，清脆作響，中間一個舞娘半抱一把柳琴，慢捻復攏間，音色清脆似柳啼花怨念君迢迢，音律迴轉低至深谷，柳琴錚鳴脫手，柔軟細腰成一彎弧度后壓足尖，輕盈的身子在銅罄漆紅的矮木架上立於一點，兩條青色水袖長長地垂落下來，合拍扣鼓擊罄。
纖腰之楚楚兮，迴風舞雪，舞姿甚為妙曼，國色天香。
石風一看那些漂亮女子，就瘮得慌。讓他想起了藍玲瓏。
記得娘親說，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果然還是有些道理的。
聽說傍晚藍玲瓏會在花滿樓首秀。爺今天進花滿樓，就是來見藍玲瓏的。石風覺得心裏特別不踏實，眼睛盯着四周，警惕地問旁邊的上官流云：「爺，要不要我叫石敏之他們過來？」
「咳咳，不用。」上官流雲端端正正坐在二樓的包廂里，泯了一口溫茶，手邊茶桌上放着莫邪劍。
二樓向下望去，俯視着台上的一舉一動，一覽無餘。
「石風，你聽爺的吩咐，別毛手毛腳搞砸了，」另一邊的石庄粗粗的濃眉毛一皺，壓低聲音道：「石敏之他們，爺已經讓他們悄悄潛入船艙，趁人多，要將船艙里裏外外全部搜一遍。」
「好吧，」石風一顆心還是放不下去，兩眼忐忑地張望。
歌舞樂聲悠悠而止。
煙二娘在一浪一浪喝彩聲中上台，笑得花枝亂顫：「各位客官稍稍安靜，下面是我們花滿樓新來的玲瓏姑娘上來為大家彈琵琶。這位姑娘美貌傾城，琵琶更是一絕呢。」
台下：「喲，來新人兒啦！」
「來來來，出來讓大爺們瞧瞧。」
……
上官流雲微微皺了皺眉。他有些反感這樣的場合。
石風悄悄道：「爺，藍玲瓏怕是要出來了。待會她一出來，我們就動手。」
「靜觀其變。」上官流雲道。
煙二娘手帕一揮：「唉喲喂，別急別急。都別急，」她回頭喊道：「玲瓏姑娘，出來見客~」
說完，煙二娘笑着退下了。藍玲瓏可是她覺得有史以來最有潛力當花魁娘子的，這樣禍國殃民的尤物，隨便往台上一放，不愁白花花的銀子。
藍玲瓏半抱着琵琶上了台，她面帶微笑，不徐不緩，一一掃視四周：「小女藍玲瓏，這廂有禮。」
台下的大爺們頓時安靜了，接着，一片嘩然。
「哪裏來的醜丫頭，速速下去！」
「長的這麼丑還敢上來嚇人，快點下去！太倒胃口了……」
「好你個煙二娘，道什麼美貌傾城的玲瓏姑娘就長成這樣？我家媳婦翠花兒都比她好看，這般戲耍我們，好歹是花滿樓常客啊……」
……
石風看得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爺，你看她……」
上官流雲垂眼看着台上的她，放下了茶杯。嘴角不覺地微微一翹。
藍玲瓏臉上笑意不減。只見她眉毛用眉筆在眉心多畫了一橫，畫成了粗粗的一字眉，眼睛用黑螺黛塗了兩個黑眼圈，鼻子以及臉頰處點了密密麻麻的雀斑，當然了，為了讓雀斑明顯一點點，藍玲瓏還特地用濃黑的墨水點的，嘴巴也上了點胭脂，看着挺順眼的，就順帶將把嘴巴畫大一點，嘴皮上面下面都抹了厚厚一層胭脂。
唔，藍玲瓏覺得還不夠完美。
索性將牙齒也用煮熟的黑糯米塗了塗，滿口黑牙。
如今這效果么，甚好。
將琵琶斜放在懷中，藍玲瓏啟唇，露出牙，漏風一笑：「你們說，我美么？」
「丑成這樣了，還美！快點給大爺們下去！」
「哎呀，這下可怎麼是好，」藍玲瓏一臉無辜：「煙媽媽說諸位想要聽我彈奏琵琶來着。」
台下：「不聽了不聽了，趕緊下去吧，看着礙眼。」
「還聽什麼聽，煙二娘是不是不想做花滿樓的生意了！這樣的醜丫頭也拿得出枱面，快下去！」
……
在後台準備下一場表演的煙二娘聽見喧嘩聲，趕緊跑到前台來，一看究竟，頓時整個人凌亂了：「哎喲喂，我的祖宗，你這是幹什麼呀！」
趕緊一邊將藍玲瓏拉走，一邊朝台下賠禮道歉：「都是我二娘跟大家開的玩笑，大家別急，後面還有漂亮姑娘……」
「煙二娘，你今天怎麼這般戲弄我們，你這花滿樓誠心想關門大吉是嘛！」
「趕緊讓她下去，我們不想看見她……」
……
煙二娘暗自懊惱，眼底火氣一閃而過。
「咳咳，慢著。這裏有一千兩，雲某想和玲瓏姑娘單獨相處一個時辰。」
大夥兒抬頭，聞着聲源，望向二樓。
藍玲瓏抬頭，只見上官流雲眉目淡淡地看着她。
她一愣，隨即高聲笑道：「聞說公子風雅，潔身自好，不曾想也會來這等花街小巷，若是明日軒轅城人人皆傳，流雲公子闊綽一擲千金尋歡花滿樓，公子一世名譽怕是就此毀了。」
」花街小巷「、「一擲千金」吐詞咬字尤為清晰。
「是呀，」煙二娘賠笑道：「城主要不還是……」
台下的人：「嘿嘿……莫不是城主也好我們這一口？」
……
上官流雲眼睛也不眨一下，道：「一萬兩。」
有那麼一瞬間，周圍的人都成了陪襯。有的東西，在表面光鮮美艷無雙人人讚賞的時候，是看不到的。在人人都唾罵她醜陋的時候，有那麼一個乾淨的人毫無雜念的看着她，把手遞給了她。
且不論她需不需要，也不論他友不友好。
「既然公子這麼有誠意。」藍玲瓏望着他，半晌，緩緩勾了唇，道：「好。一兩就一兩。我跟定公子了。」
旁邊煙二娘身子一抖，聲音瞬間蒼老了不少：「那個什麼……姑娘，還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兩銀子你別就這麼扔了……怪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