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上官流雲早就醒了。確切來說，他這一夜沒有熟睡，只管閉着眼淺寐。

藍玲瓏有什麼動靜，他知道。

包括半夜藍玲瓏悄悄出去了一會又回來了。還包括方才她去河邊梳洗和傀儡碰面，至於說了些什麼，隔着些距離，聽不太真切。

如今，又聽她喚南兒的名字。

上官流雲起身，一招踏雪無痕，瞬間閃身就到了藍玲瓏面前。

藍玲瓏一愣。

他垂眼，眼神在看到軒轅南方的那一剎那，溫柔了許多。

軒轅南方安安靜靜地躺在棺材裏面，像睡著了一樣。

河畔流水，清晨氤氳朦朧的光暈里，軒轅南方和他，是那麼的美好。像紙鳶和天空，魚兒和溪水，花和陽光，他們原本就該是一對。

藍玲瓏淡淡一笑。

上官流雲一滯，難言的喜悅隨即浮上他的臉龐，他的睫毛微微垂落，咳嗽著，將手指探到軒轅南方的鼻息處。

很快，眉心一攏，沒有呼吸。

「她吃了活死人葯，跟死人一樣，是摸不到脈搏的。解藥稍後會有人給你送過去，」藍玲瓏頓了頓，看着他道：「如果你還相信的話。」

頭髮微微凌亂地垂落在他胸前，上官流雲盯着軒轅南方的臉龐，半晌，道：「如若你再騙我，我上官流雲定然要你以命償還。」

藍玲瓏笑着道：「好。」

「既然如此，你也一起回府。」為了防止她再起謀害南兒的心思，上官流雲轉身，沒有再看藍玲瓏一眼，漆黑的眉眼淡雅安靜。他提起鋪在樹根處的白袍，彈了彈塵，溫吞穿上，悶悶咳幾聲。

「上官公子就這麼放心我和你的南兒相處么，就這樣跟公子回去，就不怕生出什麼事端么，」藍玲瓏輕輕觸碰睡美人的肌膚。說完，她勾了勾唇，指甲驀然抓向軒轅南方的玉頸。

幾乎同時。莫邪劍出鞘。

劍鋒眨眼間抵在藍玲瓏的下頜迫使她停下動作，上官流雲已然在她身後，殺氣源源不斷從他握著莫邪劍的左手募然擴散，莫邪嗜血，劍鋒竟隱隱些許脈動，彷彿渴望用血洗劍身。

「心腸歹毒，你若殺南兒，咳。我要你陪葬。」

一直規規矩矩沒什麼表情站在藍玲瓏身後的傀儡老大霎時怒目而視，要上前同他拚命。藍玲瓏手一揚，示意他退後。

她有直覺，在確定軒轅南方蘇醒之前，上官流雲是不會殺她的。

「哈哈，歹毒？江湖上人盡皆知我藍玲瓏原本就不是好人，上官流雲，你又何曾信過我，」藍玲瓏大笑，扣在軒轅南方脖子上的手指，一寸一寸鬆開了：「解藥會有人給你送過去，哈哈，你若不怕我毒死她，便給她吃罷。你要的軒轅南方，我給了，岸邊備有船隻，」藍玲瓏仰著脖子，轉身背對他：「公子大可不必再呆在這裏。」

上官怒拂袖袍，收回莫邪劍，胸腔里翻騰的怒意不減，他俯身打橫抱起軒轅南方，離開。

「慢著。」藍玲瓏忽然回過身。

上官流雲身形一頓，頭也不回，語氣冷硬：「藍姑娘還有何事。」

藍玲瓏站在他身後，眸色迷茫看着他抱着軒轅南方的背影：「你……可以像抱她那樣，抱抱我么。」

上官流雲背影一僵。緩緩吐出兩個字：

「荒謬。」

依然沒有回頭，他不想再看見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而後繼續大步離開，氣沉丹田，輕功踏雪無痕，月牙白袍終在湄水岸邊腳踩漣漪，踏波而去。

很快化作一點，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藍玲瓏臉色煞白，眼裏滿是蒼涼和失落。她久久駐足，看着他消失的那個地方。

傀儡老大來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視線，紫色的瞳孔散發着琉璃般的光暈，他比劃道：主人，沒有人跟蹤我們的時候，為什麼不跟他講實話？或許他就不會誤會你。

實話。

什麼是實話，講了實話又能怎麼樣，藍玲瓏微笑搖頭，只是徒添煩惱，道：「沒有什麼誤不誤會的。這樣就好，至少他和軒轅南方圓滿了。咱們來這城裏遊山玩水走了一遭，算是還人家的一個人情，人么，原本就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還談什麼誤會不誤會的呢。」

笑着笑着，忽然覺得胸腔里有一個東西莫名地空了。

藍玲瓏緩緩合上的眼帘，徐徐拉開：「我們走吧。」不過是夢一場，真的清醒了。